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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声暂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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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并不是金先生远在香港的三儿子打来的,斗胆致电的这位叫做齐征,是他指派给金龙瀚的助理。
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留在身边的人还能留在自己身边,说白了就是上头的人找借口暗中监视。金先生熟谙这个道理,借着父亲的名头在儿子面前耍起官威来。
他叫人发电报,不止是想让金龙瀚看到,更是想齐征看到。齐征汇报说这个尚樵跟金龙瀚果真没认识多久,两人连面都没见过,更别说要谈婚论嫁。
他知道宁鸳不会那么蠢,无端要拿他的命。有了齐征的进言一切都明朗起来,金龙瀚和尚樵根本不熟,全是乔楼东擅自做主把尚樵带来家里,不知在作什么打算。
这时苏缃的表情才有所松动,她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抬头看向金先生:“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甚至下意识要去扶尚樵一把,丝毫不怕被当成同党。金先生抓起尚樵的头发,用力把她搡到苏缃面前,愤恨地说:“这个人不是你儿子的结婚对象,她连香港都没去过,是乔楼东找到她捏造身份带她来见我。”
砰咚一声,看得围观众人心惊胆战。尤其是跟尚樵一样没什么本事的唐蒄,她还随金萱嘉一起找尚樵说了话,生怕这时候被连坐怀疑,到时都不知道会怎样。
尚樵险些扑在苏缃身上,她脚下一歪倒在苏缃脚边,撑着手艰难地直起身子。跟她玩得好的金萱嘉更觉无法接受,惊慌地问:“不会的,乔楼东他为什么要计划这些?”
乔楼东和苏缃不好得罪,积攒几天的怒气正好撒在这个举目无亲又和他有仇的人身上。金先生掐紧尚樵,逼得她站起来:“谁知道!就怕你当着所有人讲出你爹妈的名字,他们也不知道是哪个角落旮旯里出来的臭虫,敢跟我充视死如归,我就教你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样的场面属实看不过眼,宋迤正要出声制止,坐在她身边的唐蒄陡然抓住她:“好恐怖,我想走。”
宋迤盖住她的手,扬声说:“收着点吧,别说芍雪小姐她们在看,蒄老师也在这里,有事别吓着她。”
像是要验证她的话,金萱嘉一不小心摔落了筷子,她看着面前的尚樵,脑子还没转过来:“你不是尚姐姐?”
金先生恨恨地松开掐着尚樵的手,指着尚樵定论道:“这是你老子的仇人,是来家里取我脑袋的!”
苏缃听到这里彻底坐不住了,推开面前的尚樵猛地站起来:“这个乔楼东,学会背着我调鬼了!”她快步走到侯亭照面前,语气严肃地质问道,“他在哪里?”
金先生还没做表示,侯亭照就擅自如实回答:“就在你帮他租的房子,今天早上回家后就没出过门。”
苏缃点头,说:“走。”
侯亭照留在原地没动作,在等金先生的指示。金先生的目光钉住苏缃,简短地问:“去哪?”
苏缃转头说:“把姓乔的抓过来问话,他姨妈在北京,他能跑到哪里去?”她对侯亭照命令道,“开车。”
侯亭照刚挪动脚步,金先生就说:“侯亭照留下。”
苏缃没纠结,随便看向旁边另一个人:“你,开车。”
那人哆嗦着不敢说话,苏缃已经满脸怒气地往前走了。金先生不说话,他只好当做默许,追着苏缃出去。
金萱嘉看着苏缃走远,不知怎地有种不好的预感。眼下的局势不许她分神,金先生坐回原位,逼迫般看宋迤一眼,宋迤才替他问话:“尚小姐,我劝你实话实说。酒不是三少爷送的,你自然知道里边藏着什么好东西。”
唐蒄惊愕地看着她,没想到杜太太被拖走时静默无声的这潭死水忽然沸腾起来。她不知道如何应对如今局势,看着面如土色的尚樵,感觉自己也要变成她那样。
还好金萱嘉和她一样无措,尚樵在她惶恐的目光里扶着桌子勉强站起,鼓起勇气扭头对金先生喝道:“你恶事做尽,这屋子里不也有好几个盼着你死的?”
说的杜高岐,还是金峮熙?唐蒄好像彻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突兀地说:“要不我给你们削个苹果吃吧?”
金先生立即瞪过来,宋迤拽住她的手腕,强行逼她冷静:“酒是尚小姐做的手脚,宁太太没有下毒害人。”
“啊?”唐蒄最迷惑,喊得也最大声,“什么?”
金萱嘉辩解道:“可我明明……”
宋迤面露不忍,拆穿道:“她们又不是那天晚上放的药,漆蜡凝固得很快的,不会沾到你手上。”
“听见没?这丫头说的是谎话!”宁鸳高兴得就差原地蹦起来,她朝宋迤飞去一眼,冲到红袖面前拎起裙摆踹她一脚,“说,是谁教你讲那些话来陷害我?”
红袖无话可说,只好哭起来。宁鸳步步紧逼,扳住她的肩膀逼问道:“快说,是谁给你好处让你害我?”
红袖只知道哭,金先生挥手叫人把她带下去,她也没说出一句话。金萱嘉这时终于把这几天发生在她身边的闹剧依次连起来,有点呆愣地说:“是苏缃。”
几十双眼睛纷纷看向她。
“是苏缃提醒我手上有东西,她说宁鸳是凶手,她告诉蒄姐,告诉蒄姐杜太太被怀疑,还说侯亭照……”金萱嘉没胆子再说下去,只好抓住被人撑着才能站立的尚樵问,“是不是她?你告诉我是不是她?”
尚樵跟金萱嘉四目相对,手被人反剪在身后推不开她,就只能闭眼躲开她的视线。金萱嘉抓着她的手垂下去,有能力找来金先生的仇家、有能力连同乔楼东做局、知道金峮熙是什么脾性的人,好像只有苏缃一个。
金先生立马意识到北京送来的信也由苏缃经手,他走到尚樵面前:“你们是想杀金峮熙还是想杀我?”
想杀金峮熙是要把金峮熙全家彻底清扫干净,毕竟这种人留着除了添麻烦根本没用。估计是北京那边授意她这么做,金先生卖面子四处求访才救他免除一死,不能明面里杀他保下来的人让他难堪,只能暗地里来。
那杯酒是敬给金先生的,苏缃何等明了金峮熙的行为方式,怎么会想不到?宋迤抬眼看向胡太太,她埋头大气也不敢出,还有突然跳出来指控宁太的红袖——
为什么突然向宁鸳示好?为什么没有理由就向自己低头?金萱嘉急促地呼吸着,伸手扶住餐桌才没脱力倒下,她甫一抬头,就有人跑过来说:“北京传来的新消息,苏太太的弟弟升迁,督军包了酒楼庆祝。”
尚樵一伸脖子咬住他的手,金先生像根本没感觉到痛似的,扭头命令道:“侯亭照!”
侯亭照一扭头跑出去,外头正是蒙蒙细雨,两束车前灯光劈开雨雾,在夜间黑暗的道路上疾驰而过。
前边有辆车隐在夜色里,侯亭照开过了才发觉坐在车窗边的人就是把整个金家搅得乱哄哄的苏缃。她就这么停在路边,也不怕金先生带人来把她抓回去。
侯亭照急忙刹车,回头跑过去,苏缃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他。乔楼东坐在她旁边,低头帮她打亮一簇火焰。烟雾袅袅升起来,像堆叠着的白纱被人拉上去,留下浅浅的白色痕迹。她带着一丝笑说:“只有你一个人来?”
火光照亮苏缃手里的报纸,不知道从哪里寄来的,刊着她弟弟和督军握手的照片。淡淡的笑意比妆容美艳,她将报纸卷起来丢到窗外,侯亭照低头说:“恭喜。”
苏缃只是问:“尚樵怎么样?”
侯亭照估摸着说:“怕是不成了。”
苏缃又问:“宁鸳呢?”
侯亭照反过来问她:“红袖是你买通的?”
苏缃定定地看着他,倏然笑开了:“我原来只想杀老金一个人,你知不知道?他频频往北京那边捎信,人家早烦透他了。我帮忙弄死他,大家耳边都得个清净。”
侯亭照不说话。苏缃叹了口气,在烟雾里说:“侯亭照。老金是条漏了底的船,你别死守着不放。”
“我明白。什么时候让我回去?”侯亭照顺应她的话说,“我是督军身边的人,待在他身边没有出路。”
苏缃抖着手腕,说:“看好宋迤,比什么都管用。”
侯亭照归心似箭,比她还着急些:“我不知道留着她有什么用,那种人是养不熟的,不管是老金威胁她还是金小姐和她当朋友,也没见她和哪个掏心掏肺的。”
“这话别和别人说,当心督军听见。”苏缃顿了顿,忽而贴近车窗边低声说,“你看见没,那个坐在最后面的蒄老师。你说老金那种人为什么还追着她跑?”
这问题侯亭照也想过,他心头早有不解,想到几个可能性,又因金先生不说而得不到解答。苏缃玩笑般问他,他便铤而走险说出心里的猜想:“因为那桩新闻?”
“在唐运龙的案子上做假证你我都有份,她二叔现在还在牢里。”苏缃悠闲地说,“他要是把宋迤养好,又从烂泥地里挖出宝贝来,我们可就要看他脸色了。”
侯亭照早有不甘,他是督军期待着宋迤的表现才来到这里,谁知宋迤整天遇上凶杀案,平白累着他帮忙查证。想到这里,他更是恼火地说:“宋迤又不是什么狠角,几撮头发就被困得死死的废物——”
“瞧瞧,才叫你说话当心,这会子又口无遮拦。这次我回北京,以后说不准就不会回来。我走得匆忙,房里的东西你找时间烧干净了,”苏缃吐烟时像在往外呵气,她说,“留给老金看也随便,反正是他那些朋友给他的信。”
侯亭照隔着车门看她,说:“他成了这样,苏先生又升了官,那些朋友也该作鸟兽散了,留信有什么用?”
苏缃递出烟头,侯亭照伸手接住,她像是才想起来般说:“对了,宋迤托我帮她问些事情,过几天就有答复。你帮我把东西交给她,务必交到她手里。”
侯亭照点头。乔楼东对司机说:“走吧。”
“等一下!”侯亭照叫出来,扒着开了一半的车窗问,“金小姐还留在家里,她怎么办?”
苏缃略一皱眉:“哪个金小姐?”
侯亭照愣住,好一会儿才说:“金小姐,金芳菲。”
苏缃没再理他,没什么感情起伏地对司机说:“走。”
侯亭照松开手,即便紧抓着车窗也留不住她。在隐没于黑暗中的雨丝里,载着苏缃的车以一种绝尘的气势远去,拐过一个弯,连车灯的光亮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