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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列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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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听人说,心里想着谁的时候,在人群里第一眼就能看到她。在车站提着行李挤挤攘攘的人群中,宋迤无意间抬眼,恰好看见和朋友走在一起的唐蒄。两人边说笑边对比手上的车票,不知道接下来准备上哪辆车。
金先生注意到她停下脚步,回头也看见了唐蒄。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举起手喊道:“蒄妹妹,这边!”
唐蒄抬起头来,招手示意听见了。金萱嘉听见唐蒄的名字,转过头来拽着她爹要走:“我们要坐前边的车厢的,待会儿喊个人过去叫她跟我们一起坐就得了。”
也是临时加个座位的事,绕城观光车不可能连这种功能都没有。金先生不再执着于唤唐蒄过来,跟家里人进了一等车厢,苏缃拉着小女儿,把行李递给乘务员。
那乘务员看着三十岁左右,满脸写着憨厚朴实。金芳菲年纪小,或许是怀着锻炼她的心思,苏缃坐下后把钱放到金芳菲手里,把给乘务员小费的任务交给她。
金芳菲蹦蹦跳跳地跑过去,金萱嘉也乐得看小妹妹表现,靠窗坐下后就往车门那边张望。金芳菲把钱交到乘务员手里,认真地说:“谢谢叔叔帮我们拿行李。”
乘务员赶忙接过,一时没注意到下一位上车的乘客,那女人的行李被她递出几秒也没人搭理,她就把行李往乘务员脚下一丢,厉声喝道:“你什么服务态度?”
乘务员和金芳菲都怔住,他慌忙将钱收进口袋,连声道歉去帮那人捡行李。乘务员道歉了还不算完,她继续说:“收几个钱就乐成这样,生怕别个不晓得你小家子气。做事跟刚长出手似的,怪不得只配给客人拿行李。”
她指着乘务员的鼻子骂完,提着手包一扭就晃进车厢里了。乘务员看着她的背影,被骂过后就学会吃一堑长一智,总归是没忘记拿下一位走上车的乘客的行李。
那一幕就发生在金芳菲眼前,她原本欢天喜地地去跟乘务员道谢,没想到被那女人的口水喷了个满脸。她悻悻回到座位上,看着很是委屈的样子,金萱嘉把桌面上放着的曲奇递过去,翻个白眼道:“别理那个人。”
金先生坐在背对车门的车座上,刚才那女人骂人的时候就不停回头张望。他看着那女人经过他身边走到座位上坐下,悄声跟旁边的苏缃交谈:“那女的谁啊?”
“你还不知道?”苏缃故作惊讶地调侃他,笑道,“天天听你那广播里放着,近期的当红歌星卢秀清啊。”
“原来是她,怪不得听声音那么耳熟。”金先生点点头,说,“我前些日子还和几个朋友商量着要去她唱歌的那个剧场看她表演呢,倒是在这里遇见她了。”
金萱嘉淡淡道:“是把好嗓子,可惜用在骂人上。”
金先生若有所思,最后评价道:“是挺嘹亮。咱们给她几个钱,叫她现在就来咱们桌前唱几曲。”
金萱嘉又是一个白眼,逗得苏缃直笑。宋迤和金萱嘉坐在一边,她刻意侧过身子,好让金芳菲挤进来跟姐姐挨着,刚好金萱嘉坐的位置靠窗,能看见外面的景色。
列车上备着各色点心干果,开动后还会有人送上咖啡和热茶。乘客各自落座后列车启动,金芳菲和金萱嘉隔着玻璃欣赏窗外的景色,笑着讨论哪个地方最好看。
苏缃对风景没什么兴趣,她懒得看景色,于是就拿出镜子补妆。金先生也饶有兴致地往窗外远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只有宋迤在靠走廊的位置干坐着,所以又是她第一个发现越过几节车厢跑到这边来的唐蒄。
唐蒄赔着笑走进来,经过车厢之间的时候还被乘务员拦了一下。宋迤声音不大地提醒一句“唐蒄来了”,金先生就赶紧站起来回头说:“她是我们这边的。”
唐蒄这才被放进来,她看上去像是跟人出来散心,买了顶新帽子戴着。宋迤的目光追着她走到桌边,看着乘务员给她搬来高脚凳坐下,又看着她拿桌上的饼干吃。
金先生一下没了看风景的兴致,把注意力转到唐蒄这边:“今天怎么在这里看见你,跟你一起来的是谁?”
“是和我住一起的同学,金小姐贵人多忘事,肯定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唐蒄故意把话题往金萱嘉身上引,“你们是来坐车观光的,还是真的想去牛首山?”
金先生说:“随便逛逛,在家里也是闲着。”
唐蒄了然地点点头,隔了一会儿又看着坐在金萱嘉腿上的金芳菲欲言又止地说:“这位是……”
“这是我家最小的妹妹,看着可爱吧?”金萱嘉就差把金芳菲举起来炫耀,低头对她说,“来跟蒄姐打招呼。”
金芳菲向来乖巧,听话地说:“蒄姐好。”
“金小姐好。”唐蒄伸手过去跟她贴了贴,笑着说,“现在有两个金小姐了,我要怎么称呼你们二位呢?”
金萱嘉心情不错,竟也有闲心跟她开玩笑:“限你下车之前想到区分我们的办法,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金先生出来主持公道:“不许这么跟蒄妹妹说话。”
唐蒄嚼着手里的饼干,无所谓地说:“我现在就可以想出来啊,金大姐和金小姐,以后我就叫你金大姐。”
金萱嘉脸色骤变,没怎么开口的宋迤说:“这样叫不好,还是萱嘉小姐和芳菲小姐更为妥当。”
唐蒄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一门心思地继续吃饼干。金先生没再抛话题,金萱嘉也不说话,气氛又回到之前的凝涩状态,弥散的尴尬甚至比先前更甚。
难道是刚才说错话了?唐蒄忐忑地思索着,抬头撞上宋迤的目光:“你怎么老盯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宋迤说:“你欠我钱。”
唐蒄愕然,金萱嘉敏锐地听见这句,立即转脸过来凑热闹:“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宋迤没说话,唐蒄迅速找到理由:“你之前把我和宋姨留在那种地方,大半夜的,总不能一个人走回去,宋姨借我钱,让我找黄包车回家。这都是你丢下我们的错。”
金萱嘉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上回的事的确是她理亏,但看唐蒄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又不想让她嘴上占上风,只好道:“这能怪我吗,是你先来惹我的。”
“我没带包,晚点时候再给你。”唐蒄无视金萱嘉,转向坐在她旁边的宋迤说话,“你那时说我们还会碰见,原来是真的。说遇到就遇到了,看来欠钱注定要还。”
金先生乐道:“这就叫缘分哪。”
唐蒄嘿嘿一笑,望着面前的曲奇直搓手,说:“这列车真的是区别对待,我们那节车厢都没有这种吃的。我们赶车没吃饭呢,我拿几个回去给我朋友,行不行?”
苏缃笑道:“拿吧,我们这儿还会再续上。”
唐蒄动作飞快,怕她反悔般收了几个饼走掉了。苏缃回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色如常转头回来,说:“我看这唐蒄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值得你上心呢?”
金先生说得很是认真:“这就别怪我说你见识短,她和宋迤是一样的人,只是现在不信任我们,不肯透露真实身份。等我们多给她些恩惠,她必定会来投靠。”
苏缃思忖片刻,对宋迤道:“宋迤,你觉得呢?”
宋迤如实说:“除了欠我钱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没有?你这两年来从遇见过和你一样的人,”金先生仍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压低声音说,“报纸上的事情我也找人打听过,千真万确,不可能是假的。”
宋迤看着他,沉默一阵又说:“我不清楚。”
“你别是忧心我们招揽到她,威胁你的地位。”金先生挥手道,“你且安心,咱们家里求贤若渴,多多益善。”
他的保证没让宋迤安心多少,反倒是更多疑虑涌上心头。金萱嘉见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又不敢当众出言忤逆父亲,于是选择抱紧怀里的妹妹不说话。
家里还是父亲说话最有份量,念书的钱也是父亲给的,全家都仰仗着父亲在社会上的地位,没必要为了宋迤给父亲甩脸子。要是唐蒄也来了家里,依她那个爱表现的性子,宋迤还真有可能被她挤兑到角落里去。
宋迤或许正是在忧心这个,所以不肯对任何人说出对唐蒄的看法。金萱嘉心里烦躁,不自觉地将手里的纸巾搓成长条,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解宋迤,还是唐蒄从她那边的车厢又跑回来,才打破了这边沉寂的气氛。
有了之前的经验,乘务员便不再拦她。她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锃亮的硬币来,递到宋迤面前:“来,还给你。”
那枚硬币就停在宋迤视线平齐的地方,金萱嘉暗中观察她,她像是挺高兴,抬手把唐蒄还的钱拿下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金萱嘉抓紧机会调解气氛,“跑这么远回来就为了给宋姨钱,你还挺讲信用的嘛。”
“我才不是为着还钱来的。”唐蒄神神秘秘地躬下来,指着站在观光台上的卢秀清道,“看见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没?她是卢秀清诶,好有名的,我朋友最喜欢听她的歌了。我跟我朋友说在这里看见她,叫我来问她要份签名。”
“你朋友喜欢她?这年头瞎了眼的人可真多。”金萱嘉好心提醒道,“想要她的签名的话,你最好表现得谦卑狗腿一点,别到时候挨她骂,那可就得不偿失啰。”
唐蒄不明所以,拿着纸笔往观光台那边走过去了。金芳菲坐在金萱嘉腿上,回头正好能看见站在外面的卢秀清,问:“那个人一直站在车头,难道就不累吗?”
金萱嘉没好气道:“嘴巴那么讨人厌,累死最好。”
苏缃笑着说:“你嘴上也没放过她呀。”
一等车厢车头附近都有观光台,自从列车开动后卢秀清就靠在观光台上没动过。唐蒄在旁边小声叫了她的名字,她没有回答,唐蒄觉得奇怪,壮着胆子搭了一下她的肩膀,卢秀清整个人就支撑不住般颓然倒下了。
唐蒄吓得慌忙去拉,卢秀清整个人翻过观光台的围栏,竟是从列车上摔了下去。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在她摔下列车的过程里松开,露出紧勒在她脖颈上的绳索。
这阵风波声响太大,车厢里众人都伸长脖子来看。唐蒄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等她签名的卡纸,发觉众人都望着她,才回过神解释道:“不是我的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