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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藻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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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金先生的话尽数转告给刘梦桡后,不用唐蒄多加劝说她就自觉要回家了。尽管刘梦桡无心提及唐蒄在其中的助力,唐蒄还是毫不意外地被刘老爷辞退。
她在心里怀疑是有人暗中告密,刘梦桡不会在逃跑无果后反咬她,只是连累了柳别霄。唐蒄被杜绝与刘梦桡见面,即便想安慰也无济于事。几天过去刘府仍杳无音讯,金萱嘉答应代她去探望刘梦桡,问问她的近况。
经过这件事,柳别霄自然是没办法在城里多待了。唐蒄为她全家供应返乡的车费,没敢直面她家里人的目光。她记起家里还有几封柳别霄寄给她的信,忘了放在哪里。
从前收到信的时候只是草草看过就丢,哪里会想到以后人走茶凉,没了书信就是没了念想。唐蒄在废纸堆里乱翻,宋迤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说:“叫你去淘米。”
抽屉被拉出来一截,唐蒄坐在地上仰头看宋迤:“我在找别霄寄给我的信。是不是被你捡去别的地方了?”
“你的东西找不见了还怪我?”宋迤责怪般瞥她一眼,擦干净手走到她身边蹲下来说,“我来帮你找。”
唐蒄挪开一点让宋迤翻抽屉,宋迤抽手时手肘会轻轻撞到她,她刻意地不躲。宋迤搜出几张泛黄的信纸,扭头说:“不是就在这里?”她回身把信塞给唐蒄,又无意般地问,“刘小姐近些日子还好吧?”
“我不知道,那边不会给我传消息的。”唐蒄用拆糖纸的手法拆信,郁郁不乐地说,“我托金小姐去帮我问,他们应该不会不给金小姐面子。”
宋迤按着她的肩膀晃两下,像是想叫她看开这件事:“本来是杜太的人脉,走太近金先生看不过眼。”
“是这样吗?”唐蒄低头看信,另一手抬手牵住她的手腕,毫不忌讳地说,“我就猜着是金先生告诉刘家人我拐跑刘小姐,怂恿刘老爷把我辞退。这样我就只剩下教金小姐的工作,他想我只有他一条出路,想叫我离不开他。”
宋迤收紧揽着她的手,轻声说:“不用怕他。”
唐蒄哼两声,收了信纸扭头半真半假地跟宋迤调笑:“我跟你说他坏话,你不会偷偷讲给他吧?”
宋迤笃定地说:“我不会。”
“真的假的?”唐蒄检验般盯着她,隔一会儿才伸手回抱住宋迤,“我只有你这一条出路,我只离不开你。”
宋迤的表情看不出纰漏,她捏住唐蒄的脸说:“你要真是离不开我,我喊你淘米你怎么不去?”
唐蒄申辩不得,被她挟着去厨房。刚舀出半杯米来,楼下管电话的便扯着嗓子喊道:“唐蒄!有电话!”
唐蒄欣喜若狂地丢下木杯跑下楼。这时候大概是金萱嘉她们从刘家回来,不然就是金先生有事烦她。电话铃响得震天动地,她跳下最后三层台阶捞过听筒。
对面是愤愤不平的金芍雪:“蒄老师,谁叫你差我们去看刘梦桡的?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被当成狗看。”
“是不让你们进?哪有这样的说法,”唐蒄扯着电话线背对管电话的老太婆,小声说,“你们是金先生家的小姐,不比我这样的人,随便就能赶走。”
“光是你说的那样就好了。”金芍雪兴致勃勃地说,“我姐不让我跟你说,其实姓刘的养在家里那个女儿在家里吵天翻地覆,关了几天就得了心病。”
“那就更要请你们去看看,我是肯定去不了的,他们家的人恨不得把我套着麻袋打。”唐蒄担心她不靠谱,于是点金萱嘉的名,“你跟你姐姐说,麻烦她跑一趟。”
“哎呦,说给鬼听呢。刘小姐死了!”金芍雪在电话那头一拍桌子,手痛得直哎哟,“我姐不让我告诉你,她得了心病,药石无医的,没多久就一命呼呜了。”
“怎么会?好端端的,”唐蒄心下惊讶,转念一想还是侥幸道,“你姐不让你告诉我,你还跟我说?”
金芍雪讷讷道:“我……我是怕你蒙在鼓里。”
唐蒄冷笑一声:“难道不是想看我笑话?”
“被你发现了,嘿。”唐蒄立马挂了电话,给金萱嘉房间里打。忙音没响多久就被接起来,又是金芍雪:“我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死了,我姐不会跟你说实话的。”
唐蒄一言不发,再次把听筒按回电话机上。她不信金芍雪的话,最好是联系刘梦桡身边的阿嬷,不知她现在是不是还在刘家做事,上回刘梦桡出逃,大部分跟她关系密切的都挨了罚,刘梦桡身边的人也换了个遍。
这样说来金芍雪的话有几分可信。莫非真是自己害了她和柳别霄?她们两个不算坏,为什么不得善终?
唐蒄茫然地倚在桌边,没力气上楼回家。想到再不回去要被宋迤当成故意逃避家务,才提起劲来走上楼去。
窗边透进光来,宋迤把碗筷放到桌上,有点嫌弃地问她为什么拖得这么久。她怔怔地听着,很快便想通,明白这世上谁都有可能死,只有宋迤会陪在她身边。
她觉得自己逃不过刘梦桡和柳别霄冥冥中的谴责,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唐蒄知道自己只能接受现实了。
宋迤转身回厨房里,她就站在厨房门外说:“以后我不去教梦桡,就能余出好多时间跟你一起。我们明天又去码头看船?我不想总闷在家里。”
她很怕宋迤不回话或是拒绝她。宋迤拿着碗出来,顺口答道:“好啊,若是下雨就去看电影。”
“不会下雨。”唐蒄说着去接宋迤手里的东西,她心里还想着刘梦桡,伸手就被烫了一下,“怎么是面?”
“你不淘米,我就只好煮面。”宋迤没让她拿,径自走到桌边放下,“这是我家那边的传统,腊八节吃腊面。”
她总是讲这些她们家那边的传统,唐蒄坐到她旁边,犹豫着在碗里捞几下,不知道做法是不是也是传统的。
宋迤在旁盯着她,唐蒄只好硬着头皮夹起一点送进嘴里。她咂摸几下味道,点头说:“我还以为味道会很怪,原来还可以。你在金先生家里也弄这样的传统吗?”
“那倒没有,那里不是我家,就不用我费心弄什么习俗。”宋迤跟她挨近,带着笑说,“我是想让你也尝一下,以往的腊八节我就吃的这样的东西。”
唐蒄哦一声,得意地问:“专门给我做的?”
宋迤坦然承认,又说:“正月里有元宵,四月初八有不落荚,端午吃粽子,重阳节吃糕,等我做给你,你就靠记吃过几回腊面记你和我相识了多久。”
“翻天了,说得好像你要跟我几十年日子似的,”唐蒄白她一眼,“那得做多少次?只怕你明天就要告辞。”
“永不告辞。”宋迤说完,像怕她不信一样详细地补充道,“我说的永远就是永远。”
“天哪,你可别这么说,”唐蒄抬手捂住嘴,笑着说,“我下巴掉下来就吃不了面了。”
宋迤说:“这样守着你我会很愿意,倘或有朝一日我要去往别的地方,我会想带你一起走。”
唐蒄赶忙表诚心:“我一定跟你走。”
两个人都是笑。唐蒄晃着筷子,宋迤看出她不怎么高兴,心知是刚才那通电话有问题,但没有明着问她。
比起是金先生那边的消息,宋迤更觉得是她家里人给她打来的电话。年关将至,不知她会不会回家去。
她仍纠结于她与唐蒄的关系于理不合于世不容,越是和唐蒄平淡地住着,就越想这样的日子持续下去。
她觉得唐蒄该和她一起。如何在世上再能找出一个这样的人?唐蒄跟她接吻时喜欢把她的头往下按,就如同昔日唐蒄跌进水里,唯一能拉扯的救命稻草是她。
宋迤的指尖压在唐蒄手臂上,轻轻在她身上打着圈。唐蒄望着宋迤的脸,吹出的气息把宋迤扑热:“好近,”她笑着问,“会不会我把你呼出来的气又吸进去?”
帐子里笼着薄暗的光线,宋迤徐徐把手挪到唐蒄脸边。唐蒄扭头要躲,正好落在她手里。她凑过去,绵长地与唐蒄交换了呼吸。唐蒄笑着磨她:“真的吸进去了。”
“到夏天换顶薄一点的帐子。”宋迤看着唐蒄半藏在黑暗里的脸,“冬天需它留着暖气,夏天就成了蒸笼。”
“等夏天我们睡到客厅外头去,”唐蒄在被子里磨蹭着圈住她的腰,“我小时候在家里夏天就是睡地上,铺一块草席。再把客厅的窗户打开一点点,很凉快的。”
“嗯,在地上睡宽敞。”宋迤拨开她颊边的头发,想了想还是问,“今年过年的时候你要回家去吗?”
“不要,我想留在这里陪你。”唐蒄答得飞快,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宋迤,“你是不是要回金先生家去?”
“我也不回。”宋迤说,“他们家过年时太吵了,不及只有我们两个。只有我们两个也能过得热闹尽兴的。”
唐蒄搂着她说:“只要和你我就尽兴。”
“不过过完年你是该回家一趟。”宋迤心里早就做好打算,她斟酌着跟唐蒄商议,“这次我先不和你回家,等到我跟你家里人相熟些的时候再试着去见他们。”
唐蒄静静听她说这些,想象比现实完满。宋迤看向她,她保证般牵住宋迤的手说:“我听你的。”
“明天去给你买新唇膏。”宋迤摩挲几下唐蒄的嘴唇,说,“一到冬天就这样,叫你多喝点水。”
唐蒄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凑近宋迤问:“你为我盘算这些,是不是因为你真的喜欢我?”
宋迤理所当然道:“不喜欢你还为你盘算这些?”
“我爹总是掉书袋,我娘是他的打手。”唐蒄半伏在宋迤身上,踌躇着问,“你也会喜欢他们吗?”
宋迤拥着她说:“我喜欢你,也能为了你喜欢他们。”
唐蒄哼一声,捧住她的脑袋严肃地告诫道:“不许喜欢他们,你只能喜欢我一个。”
宋迤倒是能屈能伸:“那就只喜欢你。”
唐蒄满意地亲她一下,分开时和她对视几秒,又低头亲她一下。她侧身睡回宋迤身边,用头发撩宋迤的耳朵。宋迤偏头躲开,唐蒄就整个人追过去挠她。
唐蒄简直想金先生现在就在世上消失,他三两句在唐蒄心里留下疑点,总害得唐蒄没办法全心信任宋迤。
唐蒄有自信分出宋迤话里的真假。她知道自己必须贴紧宋迤,再贴紧些,再深入些,最好亲身去她心里探看一遭,去看看她的喜欢是不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