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在晨[古风父子]》云玿

43、父子心声

　　夏日的骄阳照着湖边的嫩柳，柳条的阴影晃呀晃，遮蔽了花园的八角亭子，却遮不住阵阵蝉鸣。
　　裹着青色薄衫的小孩儿，小圆脸红扑扑的，四仰八叉躺在软垫上，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淌在枕头上了。
　　欧阳羽右手拿起一只帕子把孩子嘴角擦干，继续蒲扇轻轻扇着。
　　左手则是在对着厚厚的账本，前前后后翻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半天才开口：“光是城东的粮食庄子，就占了五千余亩，这里记着佃租七千五百五十石，京都粮价八百文，全卖了合该六千两，为何才交过来四千五百两？”
　　周泽心里一紧，马上淡定回道：“这话属下也问了，说是丰年粮食不值钱，七百文卖的，再加上庄子里的日常花销……”
　　“这话你信？”欧阳羽忍不住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要不属下去查查？”
　　“唔～”晨儿支吾了一声，翻身揉揉眼睛。
　　“醒了？”欧阳羽笑眯眯看着孩子，等他醒过神来轻声问道：“热不热？”
　　晨儿本能点点头，这天气晒得人直发昏。
　　“想不想去郊外避暑？”
　　“想！”一说这个可就精神了，拍着手回答。
　　“走吧。”说着站起来，向孩子伸手。
　　晨儿拽住父亲的手站起来，乖乖跟着走。本以为要出发去玩了，谁知道直接被领到了书院。停在大门口，晨儿有种被骗的感觉，抱着朱红大柱子不撒手，怎么掰扯都没用。
　　“咱不去念书，去校场射箭去，你不是吵着要学射箭吗？”欧阳羽耐心哄着，“听话撒手，这么多人看着你呢，像什么话。”
　　“不去，我不去，你就是个大骗子！”晨儿不知道跟哪借的胆子喊出这么一句，刚说完就回过神来了，立刻捂嘴。
　　沉默许久，偷偷抬眼，只见父亲阴沉着脸正死死盯着他，紧接着抬起了手。晨儿吓得身子一抖，忙往柱子后面躲，只听一声重响，本能闭眼。再次慢慢睁眼，看见眼前的柱子都凹进去一个手掌印，瞧着明显是要把自己拍碎的架势，晨儿吓坏了，转头跑进书院。
　　进了院里，晨儿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该找谁求救，只能闷头往林子里钻，哪里能藏人就先往哪钻。
　　“出来！”早就看见衣角了，奈何灌木太密，欧阳羽根本过不去。
　　晨儿趴在假山后边，透过石缝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一句话也不敢回，身子忍不住发抖，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下来，死死咬住手背忍着不出声。
　　欧阳羽烦躁不已：“三个呼吸再不出来，我就把你赶出家门了！”
　　“三！”
　　“二！”
　　晨儿心慌极了，站起来眼看要冲出去。
　　“欧阳明晨！再不出来，我说到做到！”
　　最后几个字都是咬着牙说的，晨儿不敢赌父亲这话的真实性，他根本赌不起。
　　孩子慢慢扒拉开灌木，树枝划到脸，挂到头发都不觉得疼，一直往前走，等好容易走出来，已经一身狼狈了。凌乱的头发，破口的衣服，脸上胳膊上都是划出的密密麻麻的伤口。
　　“父亲，我错了，您打我吧。”晨儿缩着肩膀，低下头，两手伸得直直地端平，小小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欧阳羽伸手过去，孩子立马闭上了眼，不过只是捡了捡孩子头上的草棍儿。
　　“你就这么怕我？嗯？”欧阳羽语气也软了下来。
　　晨儿哪敢接话，生怕又蹦出一句不对的。
　　“宁愿不要命地往林子里跑，也不愿跟我说句话？”
　　晨儿两只手攥紧了衣服，沉默许久才嘟囔了一句：“我害怕……”。
　　“所谓父子一场，你却从未真正把我当父亲……”欧阳羽冷笑，“你不信我？”
　　接着又在孩子周围踱步，继续说道：“你不信我只是小惩大诫。你害怕什么？害怕我不会顾念父子之情放弃你？还是……压根从未有过父亲之情？”
　　欧阳羽就近坐在一块石头上，仰天叹息：“你的心思啊……一点儿都不比晖儿他们少，我都知道。”
　　“我没有……”晨儿都快哭出来了，刚解释半句就被打断。
　　“心思多不怨你，若是想得少了，恐怕都活不下来。”欧阳羽无奈苦笑，继续道，“可你现在已经有家了，我把你当亲生的孩子对待，可你呢？”
　　晨儿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看见父亲脸色缓和，便扑过去：“父亲我错了。”说着爬到怀里。
　　欧阳羽任由孩子抱住脖子，却不去抱他，反而扒拉他的手。
　　晨儿主动松开手，红着眼看着父亲，没憋住含糊不清开口问道：“父亲，你是不是讨厌我？”
　　欧阳羽被问得一愣，回问：“哦？我哪里讨厌你？”
　　“你老打我……”
　　欧阳羽都给气笑了：“打你就是讨厌你？哪听的歪理？那是纠正你的错误，怕你走歪路。”
　　“可是……真的好疼……”晨儿颤抖回话。
　　“疼才能记住！”欧阳羽继续说道，“你说说，多少话你都当耳旁风？我不严管，放任你为所欲为吗？”
　　“可为什么只对我？”晨儿不解。
　　“不服可以滚，你跟我没关系了，我自然不会管你一下！”
　　晨儿哪里会滚，从前的苦日子还历历在目呢，甚至午夜梦回还会被吓醒。想通了之后，晨儿更加乖顺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儿小脾气都没有了，人也安静多了。
　　连着蹲了两个时辰的射箭姿势，胳膊发酸腿发抖硬是一声不吭。跑圈的时候摔倒了就自己爬起来揉揉膝盖继续跑。傍晚学堂的课业都早早写完，还把父亲额外布置的大字抄写好。连吃饭睡觉都是安安静静的，连着七八天都是如此，自然也没受皮肉之苦，甚至就连一句责骂也没有，只是射箭和练字的时候提点了几句。
　　晨儿有些疑惑了：“真的只要乖乖听话，就会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