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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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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山剑宗上常年是冬天，是落雪。
一片一片，白天里尚且能活动活动挨得过去；夜晚黑暗里透过薄薄的木板窗儿中间的缝隙，寒风吹得人瑟瑟抖抖，只得赶紧裹上几件单薄的外门弟子服。
晚上冻得失眠也是常有的事。
宋悬已不记得自己看过多少年这梦山上的雪景，只知道无论是春夏秋冬，那碧霄峰顶上一概是不变的白色。
重山绿岭，云雾缭绕。松柏的碧色与新雪旧雪混在一起，那缥缥缈缈的蓝天挂着纤绒似的云垂降下来。外门弟子打打闹闹，玉阶上一地脚印，他便又只能去擒了扫帚，安心扫灰。
自己一概是混不上山门。
想来若有一日能够出人头地，跃上那碧霄峰的内门，拜掌门白逐花为师，打从练气进阶至金丹期，自然畅通无阻，毫无滞碍。人中龙凤也不过如此，更不用说十州论道了。
想及此，宋悬面容冷肃，毫不在意台下震耳欲聋的哄笑声。梦山剑宗外门弟子每三年一次大比，唯有夺得魁首的人方有资格进入内门。
宋悬沉下气，只见他手中银剑一振，疾疾刺向面前的敌人——现在的外门首席弟子崔河。然而那崔河却神色傲慢，一举一动趾高气扬，根本不将宋悬看在眼里。
区区一介打杂的外门底层弟子，就算是混到了筑基期又能怎样？他崔河可是不知花费了多少功夫才混到这外门首席的位置。
先不说境界，单就剑法而言，宋悬这个从来没有上过实操课业的人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崔河心下冷笑，按住腰侧剑柄，侧身避开宋悬迎面而来的剑刃。剑气过处，劲风袭来，哗啦啦的一声，崔河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花了三十颗上品灵石换的定制衣衫竟然给划破了。
“崔师兄打回去！”
“打回去！打回去！”
比武台下率先有人叫喊起来，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底下黑压压的一堆人群，人头耸动，纷纷围在比武台边上看热闹。
自己出丑的画面竟给那么多人看了去。
崔河脸色涨得通红，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
他必要给宋悬点儿好颜色看看！
宋悬一击不成，只得屏气凝神，后退两步稳稳站定，另寻破绽攻击。
“是在下技不如人，竟还不能让师兄拔剑攻击。”宋悬绷着个冷冰冰的表情拱手相拜，银剑垂地。
虽然并非有意嘲讽，那身外门弟子穿的朴素麻布短打在崔河看来却扎眼得很。
说时迟那时快，崔河率先拔剑攻击，一线寒光掠空而过，破有几分电闪雷鸣的态势，直向着宋悬的面门劈将过来。
这一招“白鹤掠水”若说没个几年修炼，万万可使不出来。
宋悬不敢大意，暗中运气，将全身灵力灌注于长剑之中。这一招以他目前的实力绝不可能正面接下，但是若以巧劲泄势，也并非毫无胜利的机会。
只听得当啷一声，两剑相击，嗡嗡地不住鸣响。宋悬横剑于胸前，翻转手腕，剑尖轻挑向上，宛似寒梅沐雪，和暖的日光下片片消融成水滴。
“是‘寒梅独绽’！”
比武台台下有人识得这一招路数，不禁大声惊呼，一片不可思议的唏嘘。而比武台正前方上首观看此次比赛的二人却神情各异。
“一届外门弟子却能学会本门如此精深的剑招，实属后生可畏啊！”
坐于中间的中年男子头束高冠，面色棕黑，双眼眼眶凹陷，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目，脸上虽皱纹沟壑丛生，精神头却是十足，此刻正抚着颌下短须长叹。
“不知这外门什么时候突然出来这么一个弟子，以往外门大比的时候倒是少见这种黑马。”
而坐在左边的青年男子只是轻摇折扇，微笑着摇头。
“虽然剑法能够投机取巧，然而崔河毕竟境界更高，就算那小子能够一次两次获胜，时间一长却是不敌。”
青年男子的话音刚刚落下，比武场上再生波澜。原来宋悬与崔河在台上两人谈话之间，就又缠斗了几十个回合，眨眼之间宋悬就已落入了下风。
宋悬只觉得手上渐渐吃力，纵然他能看出崔河剑招断续之间的破绽，但是由于境界不够，始终不能够获胜。
日头晃动，自左侧突袭而上的剑尖反射着灿灿金光。宋悬眯细了双眼，横剑侧挡，光滑如镜的剑刃映出了他因情绪紧张而绯红的双颊。
不能就此失败。
他在外门呆了将近五年时间，打杂了将近五年时间，若非平日外门弟子们教授课业时他跑去偷学，绝非能有今日。
凡人能有多少个五年。
宋悬不能接受再等三年的结果！
宋悬提起气力，不待崔河反应便迅速反攻。对于宋悬来说，想要获胜就决不能久战，一味防守更非权宜之计，因此只能以智取胜。
“崔师兄，你可看好了我这一剑！”
宋悬朗声笑道，神色气度自是从容不迫，手上身上的动作却愈发迅疾，台下众人只能看见道道残影。
崔河先前飞扬跋扈的神态已尽数卸除，自从与宋悬交手几十招之后，他也不得不收敛起大意情敌的心态。他侧头一瞥，不屑地啐了一口。
“区区筑基四层，也想和我斗！”
崔河口上逞强，眼见着宋悬速度愈来愈快，内心惊疑不定。莫非这宋悬确实有几分能耐？
又是嗡的一声，崔河防过宋悬的攻击，努力镇定下心神，仔细捕捉宋悬剑招之中的破绽。与宋悬相反，就算他一时不能取胜，但只要秉持着防守为上的策略，就足够把宋悬耗败！
接下来十几招看得人眼花缭乱，剑光交错，两人翻飞的身形交缠在一起，竟不能互相辨认谁是谁了。
是时候了！宋悬心道此刻决不能露出半分故意的姿态，剑尖扫过崔河肩头，神色慌乱不能。崔河双目打量过宋悬，心下确定终于给他等到破绽了！
崔河剑峰横突向宋悬腰际，只待这一招“千山雪”能够一击制敌。宋悬眼神锐利，少年微红的面颊一息之间掠过崔河的眼角。
“崔师兄，失礼了！”宋悬道。
崔河耳边一凉，手中的剑招还未完全使出，宋悬已翻了个跟头，剑尖重花绽放，数重剑影当的一下迫使崔河剑刃偏离方向，当啷掉在地上。
而后，崔河只瞧见颈上银光闪闪的剑刃，此刻正映着他张皇的面容。精铁锻造的剑刃寒气逼人，崔河反应不及，哇的一声吓得大哭了出来。
“你输了，崔师兄。”
宋悬收剑入鞘，轻声道。他掸去衣上灰尘，转身走向比武台上首座下，以待拜入剑宗内门。这每三年的外门大比，夺得魁首的人可以当场拜入内门。若能获得剑宗各位长老青睐，更是尊贵难言。
比武台上上首二人也早就起身，准备迎接这位新的内门弟子。中年男子很看好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宋悬，一心想着将其收入门下。待到日后梦山剑宗内各个山头之间相互较量时，那些人看了这位如此天资聪颖的弟子，不得嫉妒死他邱静扬。
崔河忍住眼泪，愤恨地望向宋悬的背影。他不能拜入内门，这没什么来头的宋悬更别想拜入内门！他在内门尚且有赵掌事能够照应于他，就算杀了宋悬这小子，也能保他性命无虞，当下杀心大起。
“我可要你好看！”崔河心中冷道，抓起地上长剑，只在口中掐个剑诀，注入浑身灵力，狠狠朝着宋悬背心掷去。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比武台上首座下的两人虽察觉这暴起的杀意，虽欲挽救宋悬性命，然而距离太远，长剑有如银蛇一般飞去，两人不过是有心无力而已。
梦山剑宗上常年是冬天，是落雪。
就是在灵气并不那么充足的外门山头之中也是如此。
此刻，鹅毛湿雪无端翩然而至。
高远清朗的晴日之下，眼望着比武台上情况的众人只觉得双目蓦然冰凉，纷纷抬手接住落雪。
但就是落雪，却也并非奇事。
奇的是那破空而来却比离弦之箭更快的剑，如檐上坚冰，透明的冰锥光芒四射，又如霹雳的闪电照过一泓春水。
瞬息间剑尖与那袭向宋悬的剑刃相撞，叮铃铃晃神之间竟直直将那剑刃击穿碎成两半，射入了比武台上四角的梅花木桩。
只见那突然出现的长剑乌黑的剑镡上刻着一个“秋”字，细瘦的剑刃更是奇特无比，恍如水镜似的竟能流动一般，在那日光之下更是虹光潋滟，细彩粼粼。
“哎呦，这不是闻小师妹的剑吗？”
站在看台上的邱静扬远远瞧着那振剑的样子，便已知道了来者是谁。站在他身旁的青年男子蹙眉，问道：“这闻小师妹又是何方人士？”
邱静扬苦笑着摇头，双手搭在看台的围栏上。
“这位闻小师妹，全名叫做闻琢斐，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物。”邱静扬双目一凝，遥遥指向落在比武台四围右侧梅花桩上的白衣女子，“就是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