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蛮夏》鸡豚狗彘

34、情起

　　就这样，方浅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情感占据了心房，他和王汐除了那次的拥抱后再没有更多的亲密举动，可是两人间蔓延开的甜蜜却比什么时候都让人迷醉。
　　王汐和方浅约法三章。
　　第一不能过度亲密，第二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第三不能影响学习。所以在考起大学之前两人要相互鼓励，共同进步。
　　这确实是王汐的风格。
　　自那以后，方浅把房间重新整理，像清除杂念一样，从生活中把那些碍眼的事物清理掉，不看不听不想，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何况现在他的心里都溢满了对王汐恋爱的甜蜜，更不应该再看再听再想其他什么，有什么比得到一个暗恋已久的女孩的回应更让人幸福的呢？
　　暑假中，两人常常相约一起到河边散步，耗子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经常在远处打趣，方浅无奈的笑笑，并不说什么。
　　王汐偶尔来找方浅，两人就在后廊上摆上桌子，吃着阿婆做的点心喝着茶，安静的看书。
　　马上升高三了，开学较早，方浅听说很多住校的同学都提前来了学校做准备。他不知怎么的临近开学就开始心神不宁，王汐有一次来找他，发现他一个下午只要听见进门的脚步声，就会一激灵，然后急切的张望。
　　王汐觉得很奇怪也回头看外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方浅：“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还是在等什么人？”方浅才惊觉自己的举动，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说：“没什么。”便埋头看书，一言不发。
　　方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强烈的希望此刻余沐就进来，看见他和王汐在一起，看见他们亲密无间，他是想把自己坠入爱情的幸福在余沐面前炫耀吗？还是其他的？他心烦意乱，他想看见余沐脸上的表情，他希望他羡慕？还是嫉妒？还是难过？可是羡慕谁，嫉妒谁，难过什么？他抓了一下头，甩开脑袋里的奇怪念头，伸手握住王汐放在桌上的手，王汐手指纤长，白皙，柔软，方浅立马觉得握住了最美好的梦想，心里平静了一些。
　　王汐红着脸说道：“一会阿婆过来看见了。”
　　方浅笑笑，“我牵我媳妇的手，看见就看见啊。”
　　王汐娇嗔道：“方浅，你怎么这样不要脸了！”
　　方浅看见她那样，心里充满了柔情，一股冲动让他上前揽住王汐，捧起她的脸道：“哪个小仙女脸皮这样薄。”说着就要亲吻王汐的面颊。
　　王汐羞红了脸，但是没有推开他，两人沉浸在爱情的头昏脑涨中，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
　　方浅才闻到王汐身上一股清香，想要一亲芳泽时，就被一声轻咳打断了，他猛抬头就见满头热汗的余沐站在廊边。
　　余沐手里拿着个白色化肥口袋，袋子很重，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肌肉鼓起。他比之前又黑了些，也高了些，脸上的轮廓更加深刻坚毅，笔直的身板和强壮的体格让他看起来少了很多学生气，英俊的面庞上紧抿着的薄唇给人冷峻的感觉。
　　王汐见余沐进来，羞得无地自容，匆匆收拾了包就告辞了。
　　方浅没注意王汐的尴尬，他呆住了，他的眼睛只在余沐脸上徘徊，他听见自己的心疯狂跳动，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颜色，只有面前这个人异常炫目，连他脸庞的汗水在夕阳下滴落的瞬间都变得异常清晰。方浅搞不清楚，在和王汐恋爱的甜腻中都没有这样跳动过的心，此刻发生了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依旧忍不住观察着余沐脸上的表情，他想从这张脸上看到什么神情？他希望一个什么答案？可余沐脸上表情淡淡的，没有任何表示，他看了方浅一会，把那袋东西放在桌子边道：“给你带的桃子，新品种，水蜜桃，挺甜的。”说完便折回门口用水冲洗手和脸。
　　方浅的心在余沐这种态度下像被什么挠抓着一样难受，余沐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不快，可方浅又猜测余沐没有表情是不是代表生气？可别人又生气什么？方浅苦笑一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陷入这种胡思乱想的境地。
　　余沐洗好了，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进房间。关门声让方浅身体一怔，心好像掉进了寒冷的冰窖。
　　他一直不愿承认，也不敢正视，却无时无刻不在日益疯长的东西，已经清晰明了地与他正面相撞，避无可避，莫大的悲哀和绝望把他淹没，他看见了自己的心，那颗心起初懵懂无知，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被野火般蔓延的情愫占据。
　　无论他如何逃避，这颗心，早就被余沐夺走！
　　意识到这一点，让方浅建立起来说服自己无数次的心防轰然倒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了泥淖，难以自拔。
　　黑夜变成了等待白天的难眠煎熬，白天变成了缓缓迈进黑夜的艰难跋涉。从早晨的洗脸盆到深夜的台灯，从一方狭小的天地到浩渺的宇宙苍穹，无论去往何处，身处何地，都无可遁形，一旦撕破了那道屏障，这感情的疾风骤雨就汹涌澎湃地灌入心房，掀起惊涛骇浪。
　　阿婆把一叠碗放进盆里，铿楞哐啷；胶鞋踩在木地板上，吱吱呀呀；竹风铃挂在后廊通道上，叮叮咚咚，桑树的叶子被风吹起，沙拉沙拉；菜猛然倒进热油锅的里，刺啦刺啦……太阳斜斜照在廊上的书桌边沿，灰尘飞舞在阳光中，窗外树上的鸟叽叽喳喳飞来又飞去。
　　那一时的顿悟让方浅感觉游离在了这个世界之外，让他觉得这个世界熟悉而陌生，感觉变得异常敏感，一切都变得那么尖锐刺耳。随时间隐去的落日余晖也变得异常清晰，黯淡的光华坠入难熬的黑夜，什么都能刺痛他的心，让他想要流泪。
　　方浅再次踏进中学教室宿舍楼时，感觉非常不好，说不上是尴尬还是难过，大概都有，他匆匆跑上谢晓川家楼上，生怕遇到认识的老师家属，大眼瞪小眼干巴巴不知说什么。
　　谢晓川有些意外，他知道自方老师过世后，方浅就不爱上这里来了，方浅没等谢晓川瞪着的眼睛恢复机灵的光彩，就挤进屋去了。
　　方浅见谢浪不在家，便问起，谢晓川说他老爸留下两百块钱就有事出去了，几天不见影子，可能去给他找嫩妈了。
　　方浅装模作样看了一会书，因为唉声叹气的次数太多，谢晓川忍不住怒道：“老大，你自己要来复习的，你这样还不如在家，我们各看各的……”说完他好像注意到方浅的心不在焉，说道，“方浅，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方浅眉头紧锁，思考了一会，突然丢下一句话：“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谢晓川险些跌下板凳，眼里立马燃起精光，凑上来急切的问：“什么情况？什么意思？你不是早就说喜欢王汐了吗？你这意思，那人难道不是王汐？”
　　“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方浅叹气道：“也没法说我和他之间是什么情况。”
　　“那你有什么是可以说的吗？”谢晓川失望的跌回板凳上。
　　“你会爱一个你讨厌的人吗？或者说别人也讨厌，反正就是你们在一起非常不合时宜。”
　　谢晓川若有所思，他和格宝不就是吗？这话说中了他的心事，他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他转念一想说道：“既然讨厌又怎么还会爱上，明明知道不合时宜，就把这感情掐灭在萌芽阶段，是我，我绝对不会让自己置于被人嘲笑的境地。”他就是这样处理和格宝的关系的。
　　“如果已经超过萌芽阶段了呢？”如果能够轻易掐灭，又怎么会烈火焚心呢。
　　“诶呀，我一个单身汉，给你做什么爱情专家。”谢晓川烦恼的抓了一下头，“到底你们现在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相互表白？有没有情意相通嘛？你管他的什么不合时宜，你又不是我，你要和她在一起，我反正不给你泼冷水就是了！”
　　方浅心里涌上一股热意，他看了谢晓川片刻，险些想把自己的苦闷一股脑吐出来，可想起上次他和谢晓川的谈话，便忍住了，他不想再失去这个朋友。
　　两人各怀心事，不再言语。
　　报名的前两天，余沐说要搬到学校去住。阿婆听了不同意，但是余沐的态度很坚决，只是安慰阿婆会经常来看她。
　　方浅回家后听阿婆说起，他呆怔了一会，想问他为什么要搬走，可是心里有鬼，觉得问什么都不合适，他强装着坦然自若的样子，说他想搬走就搬走吧。阿婆反而惊讶了一下。
　　“不是啊，阿浅，你劝一下木弟，大家在一起相互好照应，这里去学校也不远。”阿婆温和地说道。
　　“阿婆，他想去就随他去。”方浅故意提高了声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又没有把我们当什么人，他有了女朋友……”方浅突然意识到他话里的火药味太重了，忙止住了话头，厌厌地回房间去了。
　　他真想揍自己一拳，刚刚在说什么呀，不知道余沐听见没有，他会怎么认为？
　　方浅叹了口气，把自己摔到床上，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手脚发软，耳朵里还听见隔壁余沐收拾东西的动静，这更使他心慌意乱。他想要贴近板壁听听他的声音，可是一股羞耻的罪恶感又让他懊恼不已。
　　他努力挣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出了门，走下河滩。
　　夕阳把河面染成红色的波涛，河风吹过摊上的茅草，有一丝清苦的草香。
　　在这炎热的末伏天，这风让人清爽舒适，但方浅觉得全身发寒，他走到河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呆呆望着河水感受着时间流逝。
　　他第一次冒出一种无力感，他曾经在他妈妈的教育下觉得什么都是可以通过努力争取到的，然而此刻他深深体会到了，有些东西是自己这一生付出多少都无能为力的，无论多么喜欢，无论多向往，无论付出多少，都永远不可能得到回应。他好像明白了父亲这些年的煎熬，求而不得却还这样一天一天的把日子过下去，父亲是对人生太热爱还是对自己太残忍呢？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余沐走远。明天，明年，后年，十年后，这一生。他们终究曲终人散，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在这世界的某两端。
　　一点湿润打湿了他长长的睫毛，心被灼烧着一样难受，身体也软绵绵的疼痛，好像是从心里疼出来的。
　　他擦了一下眼睛，听到背后有个老人的声音说道：“小朋友在哭鼻子吗？”方浅连忙回头，吴老头披着个破旧的薄衫子，有些佝偻的站在石头边，他吸了下鼻子，说并没有哭。
　　吴老头笑了一下，坐到他旁边。
　　吴老头看起来比之前瘦黑了很多，脸上有些病态，但是精神劲还挺好，他对方浅说：“我像你这样大时，要遇到喜欢的姑娘就直接让人去说，才不会自己抹眼泪。”
　　方浅再次强调自己没有哭，吴老头不以为然，自顾说着：“我们这尾江啊，老辈子时没有这样宽阔，传说后来有个仙女失了爱人，便在河边哭，泪水注入河流，把河都哭宽了。”吴老头失声笑起来，眼光注视着远方的山崖。
　　方浅有些生气，这老头还在编着故事取笑他。正想走开，老头悠悠开口说道：“苗家仙境里生活着一位仙女，她能歌善舞，非常美丽。有一天一位异族男子误入了仙境。仙女竟爱上了他。男子把仙女带走了，后来仙境的老人们又找到仙女，把她带了回去。异族男子等不到仙女回来，伤心欲绝……”
　　方浅不耐烦道：“后来男的伤心死了，转世了，仙女再找来，他不认识她了，仙女伤心得哭干了眼泪，泪水化成河流，男的喝了河水记起来了，他后悔不已，就在河边变成了望江石。”方浅心想吴老头还是说这个故事来编排他，道，“这故事我早听过了。”
　　吴老头错愕的看着方浅，有些急切的问道：“这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蒿寨的同学。”
　　“他叫什么名字？”老头又忙问。
　　方浅狐疑的不说话。
　　吴老头颓然□□肩膀，失去了力气一般，叹了口气道：“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方浅虽然浑身难受，还是来了兴趣想听听，便投来好奇的目光，吴老头似受了鼓励，便道：“仙女回去之后，男人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找到仙女，很快他就结婚生子了，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但过了两年，仙女又来找了他，可是看见他的家人，她就伤心离去了。男人始终很自责，对妻子也冷淡了很多。不久后他便出远门了，过了几年他回到家，家人全部遭了难，他想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他辜负了两个女人，再也无法挽回。他每日恍恍惚惚游荡在这河滩边，一晃就是几十年……”
　　方浅等着他说下去，吴老头却沉默了，方浅忍不住问：“后来呢？”
　　“完了，还有什么后来。”
　　方浅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这故事没个转折，只让人觉得憋屈，他嘀咕道：“这算什么故事，没个老天爷可怜他又降下奇迹什么的。”
　　“你可以把它当成故事，也可以把它看作一段人生，真实的人生哪里有这么多奇迹……”
　　方浅听了这故事，心口更闷的慌，鲜红的落日也不能给他的脸增加些血色，吴老头见他脸色不好说道：“别在这里伤心了，珍惜眼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快回去吧。”
　　这时耗子在崖下做好了饭，大喊着阿公来吃饭。
　　方浅立起来，觉得腿软得抬不动，脚下也像踩了棉花，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便栽倒下去。
　　吴老头见他倒下去，吓了一跳，忙叫耗子去喊人。
　　方浅觉得全身发冷，却突然被一个温暖坚实的身体拥住，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浅，我在这里。”他才意识到他嘴里一直念着：“余沐，别走。”他顾不得羞耻和背德，他的心好疼，疼得受不了，他念道：“余沐我好疼……”眼泪便从眼角滚落，长睫毛被泪水濡湿，好像破碎的瓷器。
　　余沐把他放在床上，忍不住的抚着他的脸，擦掉泪。
　　田翠河和阿婆进屋来，一摸方浅额头，就知道是发了高烧，立马去找退烧药，田翠河抹着方浅汗湿的头发，念叨：“你这孩子，几时着的凉。”方浅嘴里喃喃的说着疼。
　　退烧药吃下去，阿婆说这是发了痧，便让余沐给他刮痧。
　　田翠河端了一小碗米酒，坐在一旁，余沐脱了方浅的上衣，便用牛角刮沾了酒往方浅背上刮。
　　田翠河马上制止，说要先揉通筋骨血脉，说着把碗放在桌上，就在方浅后背拍打揉搓了一下，余沐照着样子，也轻轻抚弄着方浅的背。
　　余沐的手指因为砍柴割草，皮肤粗糙，有一层厚茧，触摸在方浅相较细嫩的皮肤上，让他背部一阵颤抖，余沐以为他疼便放轻了力道，方浅抓紧了床单，紧蹙了眉。
　　方浅的痧发得厉害，才刮了几下就一背鲜红，他难耐地用手抓着床单，汗水密密地打湿了枕头，咬着牙一声不吭。
　　余沐也满头大汗，汗水滴在方浅的背上时，他感到手下的身体微微颤抖，这让他身体里的一把火更熊熊燃起，变成热汗，浸透了衣衫。
　　刮完痧，方浅的眉头舒展开了，脸色也红润了，阿婆拉了田翠河出去，让余沐帮忙照顾方浅换衣服。田翠河不太情愿，说让她来照顾，阿婆说，你就相信木弟能照看好阿浅，孩子大了，你总是放不开手，你还能看他到老啊。田翠河想他的浅浅就算到老了也还是孩子。
　　余沐打来水要给方浅擦身子，换衣服。方浅抗拒地用无力的手推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虚弱地开合道：“你走吧，我自己来。”说着吃力的撑起身子，要下床。
　　余沐心里叹了口气，把他按住，就去脱他的衣服，方浅心里憋屈着一股委屈的无名火，无处发泄，又被余沐不由分说的态度对待，他挣扎踢打拒不配合，可是虚脱的身体只挣得他大汗淋漓，止不住地咳嗽。
　　“方浅！”余沐低喝一声，把他按在床上，两人四目相对，方浅愤怒委屈地直视着余沐的眼睛，片刻又倔强地别开头。余沐无奈地泄了气：“方浅，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我怎样？”
　　“你走吧……反正你要走了，不用再管我……我……”方浅激动地转头看着余沐，却被余沐微微蹙着眉头疑惑的眼神触到，他惊觉自己说了些令人心惊的话，立马住了嘴，一时整个人便瘫软了，陷入绝望的悲哀中。
　　余沐的心一颤，想从方浅脸上寻找些答案，可是再也没有什么了，他无奈的用手揉了一下方浅的头发，靠近他道：“阿浅，就算我不在这里了，我也还是你的哥哥。”他温热的气息轻抚在方浅耳畔，方浅感到一阵酥痒的燥热，可这气息吐出的话又让他如坠冰窖，立时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对不起。”方浅带着疏离的礼貌为自己刚刚莫名其妙的行为道歉，并且乖乖配合让余沐给他擦洗换衣。
　　初秋的夜晚透着凉意，余沐给方浅盖了一层薄被，他打开床头小灯，带了门走到廊上，一丝凉风把满身的湿汗吹干，也吹熄了心里面焦灼的燥热。
　　桑树叶子沙沙作响，几只鸟在树上不时咕噜咕噜叫着，他回头看看方浅房间窗户里透出的橘黄色灯光，他想走进去，在弥漫着他汗味混合着衣服肥皂味的狭小空间里，安心地看着他的睡脸，看着他长睫毛覆盖的眼睛的轻颤，还有听他睡梦中的呢喃……可是这想法本身就奇怪到极点，为着这些奇怪的念头，他便再不能走近他，元旦那晚黑暗中的失控已经让他不知所措几近惊恐，心里面那些邪恶的想法逼迫着他离开，他不怕那些念头把自己毁灭，可他怕会把方浅毁灭，当他看见方浅和王汐在一起，他竟然无法控制地燃起一股怒火，他想把他摧毁，想把他拴在自己的身边，让他的眼睛永远只看着自己一个人……害怕，他害怕了！他迷惑于这些从未有过的情绪为什么来得这样汹涌……方浅，方浅，阿浅，可他怎么可能会想要伤害方浅呢？
　　他久久伫立在黑暗中，终究不敢再靠近那抹橘黄色的光。
　　方浅醒来已经是早上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模糊地看见书桌前坐着的人影，便说：“余沐……我渴了。”那人影站起来，凑近他，他才看清是王汐。
　　“你怎么来了……”方浅不好意思地坐起来，王汐立马在桌上倒了一杯水。
　　她把水递给方浅道：“怎么？不可以找你吗？”嗔怪的模样可爱得紧，“才知道你病了，怎么样，好些了吗？”她又变为担忧，那神情惹人怜爱。
　　“没事了。”说着他张望了一下门外，“余沐呢？”
　　“刚刚走了，拿了一包东西，他说要去住校。走之前他把水壶放在桌上，说你醒了要喝水，他还挺了解你，挺细心的……”王汐说着摸了摸方浅的额头，“不烫了。”
　　方浅沉默了片刻，见王汐关心自己的样子，心里突然又生出一丝柔情，他抓住王汐的手笑道：“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王汐害羞地娇笑道：“谁要想你啊？”方浅不依不饶：“你不想我，我都害了相思病了。”说着装作病得厉害。
　　王汐笑道：“方浅你现在越来越无赖了。”
　　“我只对你无赖。”说着抱住王汐的腰。田翠河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王汐羞得立马跳开，田翠河笑着说：“王妹，你坐嘛，我去给你煮一碗甜酒汤圆啊。”说着快速退出了房间。
　　“方浅你……”王汐瞪了方浅一眼，方浅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羞恼的样子，只觉得柔情蜜意，他一时想通了，有什么比得上眼前的人呢？她温柔，她美丽，她优秀，她是自己一直要找的那个人，最重要她爱自己……还有什么可遗憾呢？
　　两人一起呆了一早上，临近中午，谢晓川突然来了，他猛然看见方浅和王汐的亲昵，想起上次方浅说的话，疑惑起来，或者方浅其实说的就是王汐吗？
　　谢晓川愣嗑嗑看了两人一会，然后换成了别有深意的调侃神情。王汐羞红着脸，对谢晓川说：“我和方浅的事情没有公开，希望你也能保密。”谢晓川爽朗的笑着答应。
　　王汐要告辞离开，田翠河说下雨了，不要走，马上吃午饭了。王汐说中午还有其他事，坚持要走，方浅便打了伞送她。
　　王汐嗔怪道：“身体没好就不要出来了。”说着把他推回屋里，自己拿了伞，走进濛濛细雨的街道。
　　方浅看着王汐离开的背影，心情也像这秋风秋雨一般，染上了一股凄清的凉意。
　　“别恋恋不舍了。”谢晓川揶揄道，“你小子居然连我也瞒着，你上回说的不就是王汐吗，用得着拐弯抹角的吗，你把我当什么人啦。”
　　“我和她约定好不公开，所以，对不住了。”
　　“算了……见色忘友，下次你再找我帮忙，我可要认真考虑……”
　　梧桐树的叶子和着雨水被踩踏在水泥地上，脏兮兮，一丝寒意侵透方浅的心。
　　方浅骤然意识到夏天就这样结束了，无论多么的烈焰灼人，到了这时候都会变得冷清，一场秋雨把盛夏的热烈全部带走，疯狂生长的植被也该收敛停驻，寒蝉静寂，万物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