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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从月球观看难辨地球相爱和错爱 ...

  •   那娅德醒来时已经是快拂晓,卧室内夜灯尽灭,但有梅洛彼得堡外探测灯的光亮透过圆窗洒进来,她起先很长时间都在发呆,脑中很昏沉,像睡了许久做了一场很疲惫的梦,于是白日里夜晚中的记忆才潮水般铺天盖地地跳了出来,再然后她才感受到身体的酸软疲惫、颈后男人绵长呼吸声和腰间困着她的温热结实手臂。
      这时候那娅德的潜意识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那一切当真不是黄粱一梦。
      男人另一手伸直,从她颈下穿过,被半枕着,手指自然伸展着,那娅德看着他手臂上平日会被黑带缠起来的伤疤,抬手怜惜地轻轻抚摸,顺着往前摸到他的掌心,指尖穿过指间时被反手扣住,她微微一惊,赶紧抽手,不知是他被弄醒了还是睡梦中下意识的举动,屏着呼吸静静等了一阵,身后男人没有任何变化,胸膛依然炽热,呼吸也依然绵长。
      平日这个时间她还在巡逻中,常年昼夜的颠倒让她有些无法再入睡,于是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公爵的私人住处自然比看守宿舍的条件好许多,但不过分奢靡,需要的家具一应俱全,能看出多年生活的气息,收拾得很齐整,除此之外也看不出其他。
      枕侧堆着被拆散的黑带和冰属性神之眼,平时被公爵捆绑在手臂和脖颈上,用于遮挡一二可怖伤疤。
      她扯过来打量把玩,边想着未来的事情和完事后莱欧斯利那句呢喃,边百无聊赖地将它缠在自己指根上,绕几圈拆开,绕几圈再拆开,反复几次后也觉得无趣,最后随手绕在无名指根,看起来像是套了一个黑戒。
      戒指本身就具有许多含义,所戴着的位置也具有诸多含义,虽然是无意的选择,但那娅德不得不承认在无意间也会将黑带套在无名指根,不可谓她心中就从未有过妄念,意识到这一点,脸颊和耳根都烧了起来,闭着眼把脸埋进被子里。
      床单早被换过,盖着的被子没有阳光的味道,只有清洗过后遗留的香味混着藏在柜中染上的气味,不过这是莱欧斯利常年使用的物品,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他的气息——躺在莱欧斯利的床上,被莱欧斯利抱着睡,这人间一大幸福事很难不让那娅德心神激荡。
      莱欧斯利在被那娅德摸手臂旧伤时就醒了,偷偷看着她,满足感几乎要从心脏里满溢出来,不断往上涌,溢到嘴边,就让他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看不到那娅德的脸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仍被黑带缠着的无名指根上。
      真可爱。
      箍着她腰的手彻底放松,果不其然,她就像一个合格的猎物,察觉到了他所步下的陷阱,从被子里探头,动了动腰身,确认自己是自由的,然后如他所愿地翻过身面对着他,窝进了他怀里,撞入了这个陷阱。
      莱欧斯利装着依然睡沉的模样,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的额头就抵着锁骨,呼吸洒在胸膛前有些微痒,半晌后才把手摸到他后腰处环住,调整了一个自己舒坦的姿势。
      “莱欧,你好暖和……”
      听到那娅德的嘟囔,莱欧斯利无声轻笑。
      她记忆里自己小时候也是很温暖的,妈妈总喜欢抱着她亲,说像抱着一团暖手小火炉,再长大一些,即使在寒冷冬夜里她也能保持身上温暖,后来的经历和杀戮改变了她,或许常年执行海洋中的任务也有所影响,总而言之,这个体寒的毛病就留了下来,留在了快三十岁的那娅德身上。
      莱欧斯利半睡半醒地眯了一会,到了生物钟自发将他唤醒的时间,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已经睡熟的那娅德,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盒,里面是一对素戒,各自嵌着一小粒蓝宝石。
      莱欧斯利将缠在那娅德无名指根的黑带换成了素戒,俯身吻她的额头后才开始一天工作,动作娴熟自然且包含爱意,像是早就互通心意多年的爱侣般。
      手上多了个戒指,这是那娅德醒来后第二件发现的事,第一件是她翻身摸到身边已经毫无温度的床单,意识到莱欧斯利已经离开了。
      天光大亮,卧室内采光很好,甚至能透过窗户看到外头游过的鱼群,那娅德抬手沉默地端详那枚戒指,蓝宝石闪着很耀眼的光泽,让她想到了莱欧斯利那双湛蓝眼眸,带着笑意时温和,严肃时凌厉,活灵活现有生命有温度一般。
      张开双手躺在公爵的床上,那娅德有些迷茫,虽然是硬着头皮把莱欧斯利吃干抹净了,然后呢?会不会沦落到在梅洛彼得堡待不下去到跑路的地步?还有她好像听到的、他最后抱着她说的那句话是她的幻觉,还是真正有所发生的,或者是在快慰驱使下说出的话?
      身体的疲惫感很明显,连带着困意也一起出现,她想到反正自己是带薪休假期间,毫无负担地缩成一团再度睡去。
      大概是潜意识里清楚莱欧斯利已经离开,她的梦又一如既往地疲惫沉重起来,光怪陆离的画面频繁闪过,惶恐和心慌撕扯着她的神经,令她如堕无尽寒冷深渊,又好像是巡查外部管道时溺了水,冰冷的海水灌入肺部,疼痛感和窒息感也逐渐堆积鲜明起来,奇怪又好笑的梦,她早能从善如流掌控水元素,又怎么会在普通的巡查任务里溺水?
      冰冷漆黑的潮水包裹着她,但一只温热的粗糙手掌温柔抚摸她的脸颊,她听到莱欧斯利低沉醇厚的声音轻声唤他名讳,想到废产区内多纳西安监禁她的地方,想到墙上那一行她用血写就的、用目光描摹千百遍的名讳。
      见那娅德清醒,坐在床沿的莱欧斯利用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溢出来的泪,用一种比以往更加静默也更加深沉的眼神注视着她。
      那娅德也长久凝望莱欧斯利,连自己身处何地都有些模糊,久到眼中只剩下他的,梦境和现实之间的隙依旧在缓缓割裂撕扯她,她觉得此时莱欧斯利出现在她眼前有些荒谬,内心却忍不住萌生勃发出狂热喜悦,又深深恐惧着这不过是她的一场大梦,她曾经不止一次梦到他注视着她,醒来后发现这又是一场空,她依旧必须默默忍受暗无天日的地下和永无止尽的任务风险带给她的折磨。
      那娅德微微抬起手,被莱欧斯利温暖掌心裹住,拉着放在自己脸颊上,他俯身,右臂撑在枕头边,将她困在一方小天地内,随意披着的外衣铺在被褥上。
      “你做噩梦了。”
      那娅德问:“我有说什么梦话吗?”
      “没有,你很安静,只是看起来很痛苦。”莱欧斯利轻声回答,吻她的眼角,刚才这个地方才泌出过眼泪,有些湿润。
      那娅德看起来是个很强大的人,或者说坚强甚至强悍一类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她,大部分人脑海中籍籍无名的第四大队分队长,小部分总是执行有些风险概率任务的人口中的救世主,她从小时候开始就是摔倒不会哭泣的孩子,身体遭受巨大创伤也不会令她落下一滴泪,哪怕昨夜他所给予她的完全超过自己掌控,也不会因此落下热泪。
      或许在所有人不知道的白天黑夜里,她不止一次被过去所折磨而缩在角落痛哭不止。
      莱欧斯利道:“起来吃点东西,已经快中午了。”
      “……好。”
      那娅德去浴室洗漱,她身上只穿了件莱欧斯利的黑色衬衫,应该是昨晚洗完身体给她换的,衣摆盖住大腿,没露出一点腿上的痕迹来。
      莱欧斯利莫名恶趣味地有些失望,他把带来的午餐摆在桌上,肉酱千层面,香烤肋排,白淞鲜汤,炸鱼薯条,桔桔薄冰,还有一盘清蒸海鲜,甚至还颇有兴趣地倒了两杯红茶。
      “借用了一下韦尔赛先生的厨房,早上去游泳的时候撞上来几只螃蟹,既然它们这么客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那娅德不太重视口腹之欲,很少吃的这样丰盛,她坐在桌边,想到昨天他在垂柳边询问她喜欢吃什么,于是下意识望向莱欧斯利:“你怎么真的会做饭?”
      莱欧斯利替她摆好餐具、盛汤,微笑道:“噢,我说过这是好男人的必要条件不是吗?况且在这水下变相坐牢,自己再不学点什么东西也吃得太可怜了。”
      那娅德喝了一口鲜汤,辨认出这熟悉的味道:“希格雯的爱心特餐……”她又去看莱欧斯利:“上次慰问伤员的鱼汤也是你做的,这么低调?都不让大家知道公爵的好?”
      “知道自己有被‘公爵’所关心着不就足够了,况且我希望喝到它的人也已经喝到了,她的身体也慢慢地好了起来,无论以什么方式用什么说辞,这并不违背我的初衷不是吗?”
      那娅德被点到名就闭嘴,红着脸戳炸鱼送到嘴里,两人各怀心思地静默用膳,只剩下刀叉碰触的声音,过了一会,莱欧斯利放下餐具,拿毛巾擦了擦手,开始剥虾,他的动作很熟练,掐去虾头,手指灵活除去前三节的虾壳,然后将余下的一并剥去,连带着虾尾。
      白胖虾肉很快盛满一小个瓷碗,他将瓷碗连带着蘸料推到那娅德面前,又开始剥蟹。
      那娅德一直偷偷看他剥虾的动作,咬着叉子有些迟疑。
      莱欧斯利抬眸看她:“怎么不吃?我记得你喜欢这些也并不过敏吧?”
      “是这样没错……谢谢你。”
      莱欧斯利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会,又低眸去看在自己手上被拆开的蒸蟹,见她开始叉着虾肉蘸料吃,才有些无奈地说:“那娅,你只是仍然没办法坦然接受我对你的好。”
      那娅德的动作一顿。
      “你说得对,我的确冲动了,我们之间……”
      莱欧斯利唯恐她要摆出发生关系是满足她愿望的前提,干脆利落地打断:“我们之间难道就不能更进一步?我以为从你提出愿望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我的心意都有传达给你,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你认真的吗?”
      莱欧斯利挑眉,在这种气氛下也能从善如流地开自己的玩笑:“看来是我长了一张始乱终弃的脸了。”
      那娅德扫了他一眼:“你明知道自己的外貌是犯人和看守们闲话家常的热门话题。”
      莱欧斯利笑了两声:“哈哈。”
      瓷碗里的虾肉快见底,那娅德见莱欧斯利几乎还没吃什么东西,切下肋排的肉裹上酱料送到他盘子里。
      “其实我心中很喜悦,甚至得以称为狂喜,可是……”
      莱欧斯利接上那娅德犹豫的话:“可是你害怕这段从未设想过的陌生关系,害怕我们之间的未来不会有好结局。克洛琳德在说我克制过头的同时也真该来夸夸她的好朋友你,完全具备一个成年人该有的考虑万全的品质。”
      “对此我也只能说我的恐惧比你只增不减,可若你关注着我,也会知道一旦有渴望之物哪怕用尽手段也要勉力一试,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我决心不再克制压抑自己,那娅,你我都不是孩子了,一味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那娅德道:“可我们之间依然横亘许多问题,它并非依靠一腔热血就能迎刃而解,我们总得在发生什么事情之前解决它们不是吗?”
      “比如?”
      “比如孩子。”
      莱欧斯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示意那娅德接着说下去,手上却将剥好的蟹肉推过去,拿热毛巾擦去手上污渍。
      “你知道我腹部受过伤,那是有后遗症的,再过两年我也要三十岁了,莱欧,我知道你是喜欢孩子的。”
      多半源自于他年少时困于囚笼之中无人相救,只能依靠自身,所以他很乐意在少年人迷茫无助的时候拉他们一把,给他们更多仁慈和善意,恍若在拯救当年的自己。
      莱欧斯利微愣,有些意外:“你就在担心这个?”
      “矛盾朝夕之间暴发必然如同一柄尖锐长枪,或许有人会说未来的事自然有未来的我们去解决,但我依然忍不住想在拥有过后再失去是什么感觉,我一定会受不了的。”
      莱欧斯利轻笑:“古代作家们都说盛衰更替,无物恒常,未知即会产生恐惧,为了不让自己被恐惧支配,我通常选择在事情发生前尽可能做好准备,你也看到我针对预言造就的维恩歌莱号,那足以证明我们是一类人。嗯……让我想想该如何回答你。”
      “孩子……说实在的,我从未深入想过自己的孩子,没走到今天这步之前我从未想过结婚生子,甚至潜意识觉得我这样的人不过一具活着的躯壳不配有孩子,或者说,我没办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在我心中没有父亲的模样。我不希望你感到愧疚或是惭愧,这些都并非你个人铸就,甚至不应该被称之为错误,而且……”莱欧斯利注视着那娅德,湛蓝双眸明净澄澈,“无论怎么说,你总是最重要的,我优先要考虑的是你的想法和心情。”
      那娅德微怔。
      莱欧斯利又适时地补充上一句:“如果我们都希望有孩子,我想去领养孤儿也不错,你看,其实有些问题在我眼前完全不算问题,你……诶?那娅?”
      莱欧斯利手足无措地坐到那娅德边上,急忙抽了几张纸巾却看着她哭红的鼻尖无处下手,她抿着嘴压抑着呜咽,眼泪却就不受控制地淌出来,莱欧斯利觉得心里突然腾升起难过和怜惜。
      “对不起,对不起……”那娅德哑着嗓子开口,捂着脸抽泣,“我一直刻薄地为难你,明明你那么好甚至无可挑剔,从来没有人愿意这样对我,我不习惯,也太害怕了,甚至都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明明你也有痛苦过往,明明你一天都不好受,我为什么、我凭什么让你来耐着性子包容我,我……”
      那娅德说到后面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莱欧斯利的手放在她发顶上轻轻安抚,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擦掉她满脸泪水,然后将人紧紧抱住,轻拍着后背。
      压抑多年的情绪大概在这一刻是彻底决堤了,这并非那娅德所能控制,她伏在莱欧斯利怀里发泄大哭,哭到后来浑身抽搐呼吸急促,莱欧斯利始终沉默地紧紧抱着她,安抚着她的脊背顺气。
      以前希格雯想要理解人类的感情,于是问少年的他爱一个人是那样的感觉,他当时想了想,抛弃了看到她会感到满足不看到她会失落这样浅显又孩子气的回答,煞有介事地说爱是从疼惜开始的,怜爱怜爱,有怜才会有爱。
      莱欧斯利抱紧那娅德的时候,不禁在心底无声地问,你也会为我疼惜、为我痛心了吗?
      “那娅,我的爱人,我的仙女,从此以后,你不必因恐惧而恐惧,我会陪着你面对的,你永远不会再感到孤独。”
      在已不是少年人的年纪时获得了一线希望,莱欧斯利不会阻止自己勉力一试的意愿,他会对那娅德奉若珍宝,不会令她再受到伤害,他们再不会是孑然一身。
      那一刻,莱欧斯利微妙地感受到了灵魂移位的感觉,心房塌陷的一块迅速蓬松填充起来。
      他不会再压抑自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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