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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狼牙土豆 ...

  •   盛时云撑着地面,迟疑地站起来,原本泛着淤青的膝盖一阵刺痛。
      花袖被留下盯着她,恭恭敬敬把皇后送出门去。屋内,盛时云依稀听到两人说的话。

      “大公主现在应当起了,来之前奴婢已经遣人唤过了。”

      “侯府的那位今日进宫,公主心里高兴。今天起床倒不费力。 ”

      花袖的声音带着些惯纵,皇后也愉悦地轻笑一声,嘱咐道:“她高兴就好。你看好了这丫头,今日别让她再耍那些小机灵。”

      盛时云抓紧时间梳洗,不在乎什么侯爷伯爵,也没听说过劳什子的人物。原主深居简出,外加他人有意阻截消息,对宫里的大事知之甚少。相比起大公主急于嫁给有情人,她更急于找到自己生存的一方天地。

      盛时云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今日这顿罚,正所谓人生起落,这几天和开了挂一样,事事顺遂,想必早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比较原主先前的经历,长街罚跪只是鸡毛蒜皮。皇后迫不及待见盛时云被赶出宫去。她生怕有变数,不敢再火上浇油,这才收住手腕,挑了个无伤大雅的惩罚。

      毕竟在皇家贵胄的眼中,没有比当一个穷苦百姓,更可悲凄惨的。
      而她偏要街巷阡陌之中活得有滋有味。

      晨起的太阳不算毒,但春天风和日丽,头顶着热光,还是叫盛时云眼前发晕。她额角渗出细汗,脸色苍白。自从穿到这里,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让她苦不堪言,膝盖上像覆着针尖,痛得麻木。

      花袖站在树荫底下,环起胳膊,轻蔑地看着她。

      这条道路在盛时云住所旁边,地处偏远,但是向前走直通大殿,向后走就是一个小门。为了近便,很多轿辇家仆都等候在此。所以,这条路上来往的不止是宫人。

      一些散朝后的王公大臣,也会选择走这个方向回家。

      皇后的深意就在这里。

      果不其然,来往的高官贵人,穿着周正端方,纷纷侧目,摇头皱眉。这些都是诗礼人家,看见皇室公主这幅模样,心里不禁嘀咕琢磨,更有甚者,猜到她就是宫里无足轻重的二公主,露出嗤之以鼻的态度。

      盛时云一向达观,不会为了不值得的人费心力。她无视周边投来的眼神,老老实实跪着,注意力逐渐转移到了自己在民间该做的生意上。

      中学时历史老师讲过,古代任何一个王朝,不管多么繁荣,底层百姓的生活也是分外拮据的。因此若想做吃食上的生意,不仅要味美、更要价廉。

      有了那百两白银,开酒楼是迟早的事情。上辈子,她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家自己的饭店,容纳天南地北的美食。结果大业未成,先穿到了大周。

      既来之则安之,她初来乍到,可以先从食肆做起。食肆都有了,酒楼还会远吗?

      盘算着自己以后需要置办的东西,盛时云唇角逐渐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她轻轻闭上眼睛,觉得阳光都没那么晒了。

      不对,是真的不晒了。

      她意识到反常,抬睫,才发现一片阴影正罩在自己面前,太阳都被遮没了一半。再定睛看去,面前背手站着一个老头,身着紫服,腰挂金鱼袋,头顶的六梁冠要把脑袋压扁了。

      老头正眯着眼睛打量她,见她睁眼,这才皱起川字眉,咳嗽一声:“二殿下是犯了什么错处,竟被罚跪在此。”

      盛时云见他衣冠济济,估摸着官职不低,虽然不知道老头的意图,还是忍了又忍,温声回答道:“并非犯了错处,是皇后娘娘提点我,要戒骄戒躁、孝顺父皇。”她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干脆将姿态摆得低一点,少惹点事。

      “皇后确有慈母之心啊,二殿下。”老头点了点头,犹自说道,“虽是公主,也不能轻佻浮薄,一切都要以天下为先。”

      这人以为自己是谁,和皇后穿一条裤子的。没事找事,还教育上她了?

      盛时云牙齿磨了磨腮肉,掀起眼眸,声音依然温吞:“本宫的事自有父皇母后操心,大人未免高看了自己一些。”

      虽然表面和气,但这话的言下之意是把他往不敬的方向推,老头怎么会听不出来,表情阴沉,瞋目剜了她一眼:“忠言逆耳,二殿下竟连这个道理都不知。”

      “道理是知道的,但是大人说的话未必是忠言。”

      言官最忌讳别人说自己不忠,他似乎没想到盛时云会这样顶撞自己。

      背在身后的手回到前面,从袖子里探出才露了一截象笏,火冒三丈地像是要打人。

      老头到底是个斯文人,象笏到底没有落下,嘴唇哆嗦了片刻,只吐出四个字:“寡廉鲜耻!”声如洪钟,怕是再举个喇叭,能叫大殿里的靖崇帝都听着。

      “若天底下都是二殿下这样的处世为人,那……”

      “谢阁老。”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哽了一下。转头望去,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乘官轿。

      按说朝臣进宫,是不允许乘轿的。盛时云不禁对轿撵内坐着的那人产生了好奇。她面颊上的不快还未消散,游转目光到轿子上细细打量了一番。

      轿顶盖着枣红的云纹绸缎,但年岁经久,已经磨损掉色,帷帐苍黑,平添肃杀之感,抬轿的四个轿夫魁梧奇伟,手掌大如碗盆,攥起来一拳能打死一个人。

      “呀!北郡侯!”原本满脸怒容的谢明智,胡子一抖,换上了副笑模样。谢明智按官阶和资历,都比北郡侯高上许多,但在四个轿夫的衬托下,显得逊顺不少,“最近刚回京,可还适应吗?”

      轿中人未露面,先递来一声轻笑,温润却混着些疲惫的嘶哑:“本侯一切都好。阁老日理万机,何故找一个小姑娘的麻烦。”

      谢阁老?那岂不是谢家的老爷子,也就是盛时云原本要嫁的那个谢晖的祖父。盛时云不自在地抿抿唇,顿时明白了他巴巴过来找茬的原因。

      而轿中的那位,正是大周将门世家的北郡侯,常年戍守塞北,据说长相丰神俊朗,风姿日下无双。这次难得回京,引得京中贵女们钻破脑袋,想一睹风采,却被他一一回绝了去。

      两尊大佛都是朝廷上炙手可热的人物。更听说,他俩政见相左,彼此互相看不顺眼。神仙打架,盛时云生怕自己被误伤,缩了缩肩膀,努力降低存在感。

      谢明智被人抓了小辫子,他自己似乎也觉得有失风度,面上泛青,转移了话题:“二殿下受了责罚,老朽问问是怎么回事。侯爷怎么还坐着轿子,腿疾没好吗?”

      “骨头断了,好不了那么快。”北郡侯端稳的声音传来,云淡风轻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原来是二殿下,臣腿疾未愈,不便下轿行礼了。”

      盛时云挪了挪膝盖,点点头:“无妨。”

      “日头这么晒,冀西山,你去把本侯的伞递给二殿下打着。”话音落,那个叫冀西山的人闻声而动,从轿撵上取来伞,交到盛时云手里。

      盛时云被太阳晒得头昏脑涨不说,还要听谢明智吹胡子瞪眼,早就难受得浑身发麻,听说能打伞,她精神一振,赶紧乐呵呵地道谢。

      相比谢阁老,这个北郡侯真是好心眼,难怪讨人喜欢。只是她刚要接伞,忽然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盛时云一转头,发现花袖正怨念地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盛时云猛然想起皇后临走时和花袖絮叨的几句话。大公主的驸马人选正是眼前这位北郡侯。她心寒胆落,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伸出去要接伞的纤手一转,立起来往前推,拒绝道:“不必了,本宫再跪一会儿还要去皇后娘娘宫中,拿着伞不方便。”

      “谢过侯爷好意。”

      谢明智看热闹地哼笑了一声,踱步到轿子旁边:“打胡人的时候也没见北郡侯有这种善心。不提别的了,既然侯爷今天有空,不如到老朽府上喝一杯……”

      之后的话盛时云没再多听,只能全神贯注地祈祷花袖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那俩人也并未驻足太久,可能说的话全是机要,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谋划。

      两位神仙走后,花袖这才有胆子凑过来。
      她把北郡侯递伞的举动牢牢记在脑子里,红着眼睛不讲理地跺脚嚷道:“二殿下,您都要出宫了,为何还要挡大殿下的姻缘呐!”嚷完,转身向皇后宫里跑去。

      盛时云有口难言,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就眼睁睁看着宫女脚下生风,如同踩了风火轮跑远。想追,腿疼。

      北郡侯跟谢阁老阴阳怪气,关她什么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两个时辰结束,盛时云的两条腿疼得都没了知觉,正踉踉跄跄走回寝殿,听到宫人们已经把方才的这点事议论了个遍。

      花袖果然回去打了小报告,拐弯抹角地说盛时云不安分。皇后知道此事也不过冷冷一笑,断定她在宫外活不过半月就得饿死,不慌不忙地又添了一把火。

      “听说了吗,大殿下没见到北郡侯,去陛下那哭闹。说是二殿下狐媚勾引,非要陛下惩处她,要把赏下来的白银都收回去。”

      “都收回去?那二殿下岂不是真成了庶人。……要照我说,像北郡侯这种男子,天底下能有几个?二殿下实在配不上人家。”

      男人哪有赚钱香。声音随风而散,盛时云自动挑了有关白银的事情侧耳。一路走下来,她发现自己开食肆的美好设想,跟掉在地上的镜子一样,碎得很彻底。

      做生意不能没有启动资金,从靖崇帝手里薅不到银子,盛时云就得自己想办法。她皱着眉头回到住处,梳妆匣里面的首饰屈指可数。除了一支素银梅花簪,最贵的就是那对镶嵌红宝石的耳坠。

      即便她情绪稳定,此刻也禁不住心烦意乱地托腮,拿起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计算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盛时云现在摆明了要被扔出去,方才嚼舌根的宫人见她走近也权当看不着。若是想提前叫人出去帮忙置办,应当不太可能。局限太多,食肆做不了,只能做个小吃摊。

      还好,上辈子盛时云为了拍视频,在夜市上摆过一个月的小摊,因此汇总起做小吃摊要准备好的物什,也还得心应手。

      算上推车、油纸伞、锅灶,以及五谷杂粮、蔬菜荤腥……看着不起眼,但总汇到一起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也不知道用这两个首饰,能不能把东西置办齐全。

      她忙活起来,先把要带走的东西打包好,再走去小厨房给自己找些吃的。为了给靖崇帝炸鸡腿,原本就不多的调料,基本上都只剩下一个底,就连窗台上的蒜苗还没发出新芽来。

      盛时云翻了翻,看到那天侍卫们另外送来的五颗土豆。

      表皮上全是粗糙麻点,颜色棕黄,一看就是纯正的沙土种植。

      把土豆放在手心掂掂,秉持着当红美食博主的敏锐,灵光一现,她忽然想起了现代的网红小吃——狼牙土豆。

      手头上没有特制刀,就用菜刀切成大小一致的薯条,放到盐水里泡上片刻。接着铁锅烧油,把泡好的薯条下锅炸制。

      这一步最考验厨师的手法,油温油湿都要牢牢掌握。

      经过烹炸,出锅的薯条冒着热气,外皮微微绷起,油润润的堆在一起,像一盘小金条。

      土豆炸好,盛时云就着厨房里的这些调料,盐巴一勺、麻椒面一勺,腐乳汁三勺,搅拌均匀,倒在薯条中。再切上葱花、香菜,轻轻翻拌。

      盛时云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
      若是加上折耳根、花生碎,更能提升鲜味。

      一份狼牙土豆,原材料随处可见,成本不高。既能让人吃饱,又能让人解馋。甚好甚好。

      刚装盘,陈裕拿着圣旨正进门。大公主吵闹过后,靖崇帝头疼心烦,根本没打算再见盛时云一面,只遣了陈裕来念圣旨,叫她明日一早就启程前往“封地”落户。

      他原本就对靖崇帝那五个鸡腿念念不忘,闻到狼牙土豆的香味,赶紧快走了几步,抻着脖子看过去,问道:“二殿下又做什么好吃的呢?”

      盛时云这一天过得格外不顺心,实在懒得正眼瞧他,有气无力道:“一点小玩意,入不得公公的眼。”

      宫里的所有事都逃不过总管大太监的耳朵,陈裕看多了恃强凌弱的事,只要没触及到他的利益,就当没事人。眼下陈裕想讨吃的,自然油腔滑调地笑脸相迎。

      “以后二殿下去民间做生意,奴才就难时时捧场了。以您的手艺和能耐,那还不是四海兴隆。”陈裕把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心思活络,“奴才想讨个彩头,当您第一个食客。”

      盛时云最缺钱,他投其所好,必定能将美食收入囊中。
      没想到盛时云抬了抬眼,拿了双筷子,没理他。

      陈裕愣住了,摸摸荷包,又从里面掏出来几粒碎银:“诶呀,您看,奴才刚少摸了一两……”

      盛时云又拿了个碗,还是没理人。

      陈裕有点急了,把荷包从腰间取下来,翻给她看:“奴才今天就拿了五两银子,二殿下,您可怜可怜奴才……”

      最后,半份狼牙土豆以五两银子成交。

      每根土豆条上都裹满了料汁,辣中带酥,酥里含软。香味被热气激发,十分勾人心魄。陈裕原本还在暗骂无奸不商,一口下去,心满意足,竟然觉得五两银子不亏。

      “公公好大方。本宫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以后公公来本宫的摊子上,开销一律免单。”盛时云心里舒服了点,终于露了笑容,把人请到座位上来吃。

      “得嘞。”陈裕没含糊,往嘴里塞了几根薯条,酥酥脆脆的口感,油而不腻,心情不错,往前倾身,“二殿下,奴才再和您透个底。您这事啊,势头不小。咱们大殿下一闹,京城里的姑娘们也都知道了。”

      “伏念姑娘现在好像也要动身往青州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狼牙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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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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