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皮蛋辣椒擂茄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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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遂安正站在屏风后面，心里“咯噔”一下。
全完了。
他习惯性地想去找盛时云的目光，但女孩背对着他，单薄的背脊笔挺地立在座位上，一时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
陈裕一口气说完，舔了舔门牙，眼珠一滚，落在穆遂安的脸上，表情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侯爷，她大胆！”
穆遂安深眉紧锁，剑目凉凉地扫在陈裕皮笑肉不笑的脸上。
陈裕这鬼太监，来青州就是为了将自己一军。
谢家计策被三皇子回朝扰乱，才吃到好处安分下来的胡人再次在北漠骚动起来。靖崇帝让冀西山给送信柳刺史当说客不成，又下这么大的面子，让陈裕亲自到青州寻访。
可见出了好大的乱子。
他当初断腿隐居青州，就是为了少烦朝政、避灾避祸。这会儿朝廷没人了，竟然巴巴又找他来，还当着盛时云的面把自己好好藏着的身份全捅了出去。
明摆着要盛时云一气之下把他撵出食肆，他也就毫无挂念地老实回朝了。
方才乱哭乱叫的女人倒是不吱声了。
她吓得脑袋发炸，见两尊大佛相对着，谁都没说话。不知怎么想的，她猫着腰，轻轻拽了拽盛时云的裙摆：“你还真认识北郡侯啊……”
盛时云手指捏着桌子，语气平常：“是啊，我之前就说我认识的吧，你们还不信。”
这下轮到穆遂安傻眼了。
不仅穆遂安，方才还胜券在握的陈裕，吃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陈裕：“你知道他身份啊？”
盛时云点头：“……是啊。”
她回过头，不明就里地看了一眼穆遂安，又看向跪在旁边的女人：“欸大姐，你先站起来。先前怕惹事，就没提过他身份。现在好了吧，你的闺女儿子都在侯爷眼皮子底下，总不是我拐卖小孩了。”
女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眼睛都没敢抬，不停地鞠躬请罪道：“是是是，您说得对，这都是我们家的福气。”
盛时云眼睑微抬，向她指了指陈裕：“出去别乱说，走漏了风声这边这位大人第一个不答应。”
“你去带两个孩子去厨房吃个饭。我们这边有事，再晚些找你们。”
三言两语，把屏风内的几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女人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跋扈，蔫得像只浇了冷水的母鸡，哆哆嗦嗦地道了声谢往外走。
“我去大堂看看客人，你们聊。”
见女人出去，盛时云觉得自己在这旁听也多少有点多余，笑着站起来，对陈裕道，“爱吃就多吃点，记得临走付钱。”
言罢，转身绕过屏风，头也没回地出了去。
秦二姐扶着楼梯把手往下一瞧，瞅见盛时云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快走到她身边：“怎么样，为难你没有？”
“没什么事。”盛时云拍拍她的肩膀，“英子他娘呢，上楼没有？”
“还真是你让她上楼的啊？我正纳闷呢，盛老板，你可真是活菩萨一个，她闹得那么难看，你现在还让她吃咱家的饭。”
盛时云摆摆手，提着裙子往楼上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一会儿跟郑先生说一声，把俩孩子的工钱预支出来点，给她过日子。”
“烦是烦，也不能真让她没钱吃饭不是？”盛时云撩开帘子，略微压低了点声音，“那么大土地就她一个人干活，小孩的工钱按月付，这个月她还真没有收入。”
“也是。反正也没白拿咱家钱。”秦二姐擦擦手，一眼就看到花英坐得远远的，正用筷子夹起一根拉皮。
她皱皱眉，还没等说话，就听盛时云道：“英子，去跟弟弟吃一样的。”
花英在她娘身边着实有点放不开，眼神怯怯的。
“丸子多吃点啊，都是盛老板我俩认真做的。”秦二姐过去把盘子里的莲藕丸子拨到花英碗里，“喏，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
盛时云笑起来。
她把方才跟秦二姐说好的打算跟女人说了，从随身带着的钱袋里面掏了点碎银子递给她：“吃完了就走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来讹钱。”
“难怪都说您是天仙下凡，长得好看，心地也善良。”女人没想到盛时云就这样放过自己，嘴上说着好话，脚底倒是抹油。
她走得极快，连小柱子也顾不得抱了，不消片刻就没了踪影。
下楼的时候，恰好碰到郑道善急急忙忙地往厨房走，一看盛时云，郑道善就像见到了救星，问道：“盛老板，咱们现在开门不？外面都有等桌的了。”
盛时云往雅间的方向瞥了一眼：“开吧，穆遂安要是不在，您多帮着俩孩子点，回头扣他钱。”
人家吃了一顿饭的功夫，任凭他俩有多少话要说，也该说完了。更何况，她也没有义务牺牲自己的赚钱时间，给他们两个撑面子。
她话音刚落，穆遂安恰好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神色转变得倒是很快，坐在陈裕面前的时候，还露出一副眼高于顶的轻狂样子；一出门，是眼神也轻了、表情也缓了，不知道的人还真就让他这种无辜的模样糊弄了去。
陈裕紧随其后，一抬眼，对上盛时云从头顶投下来的目光。他摸了摸钱袋：“咱家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了，指定不能赖账。哟，现在上客了，您忙吧，多叨扰了。”
盛时云小脸上浮起笑容，微微颔首道：“老爷您爱吃常来。”
穆遂安没管陈裕，在盛时云说话时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转身要回厨房，表情带着急，大步跨到楼上，一口气没喘匀，便解释道：“阿云，我不是因为……”
盛时云把锅碗瓢盆摔得乒乓响，秦二姐似乎嗅到一丝吵架的气息，见势头不对，她火速端着麻酱跑到外面搅拌。
“你什么你。”盛时云用锅铲翻拌着裹上汤汁的莲藕丸子，“滚下去帮郑先生招呼客人，要是差了一位，你今天就别想拿钱。”
“我并非故意瞒你，阿云。”穆遂安从后面看见她耳朵红了起来，以为盛时云哭了，又急又慌，头脑一热上前扶住她的肩头，“你别哭。”
盛时云撩手转头，锅铲掉进了锅里。
“谁哭了，你干嘛？”
女孩水嫩的脸上红扑扑的，一双杏目微微横起，嗔怒地瞪着他。
确实没哭。
那脸怎么这么红呢。
穆遂安触电似地松开手，慌乱无措：“我没，我……”
“我倒不是气你不把身份告诉我，毕竟嘛，咱俩彼此彼此。”盛时云尴尬地摸了摸耳垂，“主要的问题是……”
“我先前跟别人吹牛说自己认识北郡侯的时候，你是不是偷偷笑话我来着？？！！”
“还有那次，伏念和谢晖来青州。”她声音陡然提高，气冲冲地扳着手指，哀怨控诉，“你明明就和谢晖认识，还说什么谢公子金尊玉贵，骗我担心你。”
“穆遂安，你好茶啊。”
穆遂安没听懂她说的“茶”是个什么东西。
但他听懂了，盛时云生气的要点和自己想得似乎不太一样。
他因为心焦紧拧起来的眉心稍稍放松下来，颇为心虚尴尬地笑了笑，唇角的梨涡旋了出来：“以后不会了。”
本以为盛时云会介意、甚至惧怕自己的身份，见她稀松平常的模样，穆遂安心头的后怕还未彻底消去，就被惊喜代替。他眼睛亮亮的，任凭盛时云怎么说，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
“你看到我名字的时候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不是？”盛时云生气的时候微微鼓起脸颊，一副不好哄的样子。
好可爱。
穆遂安老实承认：“是。”
“后来很后悔。”穆遂安把锅盖拿过来递给她，“宫里长街的那时候，应该多帮帮你的。”
“……你知道就好。”盛时云停住了话头，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顺手把锅盖扣在锅上，语气带点委屈，“很丢人的。”
“把这个端下去，干不好的话，今天的钱还是没有。”
盛时云下巴微微扬起，像只骄傲的猫。她双手捧起套餐的托盘，递给穆遂安：“今天你得好好谢我吧？”
当时他们当着陈裕的面，谁都没有表现出错愕的神色。盛时云故意的一句“知道啊”，彻底断送了陈裕挑拨离间的企图。
“自然要谢。”穆遂安眉眼含笑，临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让我们盛老板生意兴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了大人物，今日食肆里面的食客格外多。不仅中午人多，就连傍晚，备好的食材也被早早耗尽。
大家累了一天，乐得早点闭门休息。
厨房里剩了点边角料，盛时云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土豆香干杂烩一炒，特意留出来的莲藕丸子放到锅里加水炖成汤，剩下的辣椒，则要做个新花样。
盛时云从灶台边的麻袋里掏出四根茄子，放在蒸锅里大火猛蒸。趁着这个时候，穆遂安也把花英买好的一兜皮蛋送了上来。
“把辣椒去蒂去籽。小心别摸眼睛。”
穆遂安听话照做，翠绿的青辣椒在他手里格外老实。这几根辣椒买得很好，嗅着有一点点辣气，但不辣手，味道应当也是众人能够接受的程度。
料汁调好，酱油、白糖、醋和蒜末混合一起。辣椒下锅小火煎熟，上面鼓起虎皮，又焦又软，格外诱人。
煎好的辣椒跟茄子、皮蛋一起放在捣蒜器里，随着捣碎混合，皮蛋的香气在辣椒与茄子的中和下飘散而出，浓而不腻，混入调料，光是闻一闻，就能想到滋味的绵软酸辣。
只是样子看起来……不算太美妙。
“这是什么？”穆遂安难得面对着盛时云做出的食物愣了一愣，他有些为难地看着容器里乱七八糟的食材，咽了咽口水。
闻着还挺香……
“菜名是皮蛋辣椒擂茄子。”盛时云嘿嘿一笑，把菜倒进穆遂安放在案上的盘子里，撒了点香菜，“卖相一般，但是香得要死。尝尝？”
她没避讳，直接用筷子挑了一点送到穆遂安口中。
穆遂安毫不犹豫一口吃下，舌尖辛辣柔软，辣椒的口感和茄子融为一体，皮蛋的蛋清爽滑弹牙，蛋黄则让整道菜的味道提升了一个档次。
吃了一口还想吃下一口。
穆遂安头一次眼泪都要出来了：“好好吃……”
“是吧。”盛时云得意地歪了歪头，“上菜去吧，我给大家盛饭。”
“还有一件事。”穆遂安没动，他手里捧着装菜的盘子，表情心事重重，目光落在灶台边，“明天要去官衙一趟，冀西山和陈裕让我……”
“我知道。”盛时云揉着手指的关节，懒得听也懒得管，“吃着朝廷俸禄，不能不为朝廷办事啊。跟郑先生交接好了就行，别耽误食肆经营。”
几道菜上桌，恰逢秦二姐带着两个孩子收拾好碗筷走过来。往碗里一看，不自觉地皱了眉：“哎呦，这是什么啊。”
“这叫皮蛋茄子擂辣椒。可香了。”盛时云把米饭摆到桌上，郑道善正抱着新买的几卷书从外面来。
他是食肆的东家，又主动教两个孩子识字念课本，盛时云平时也没给他安排多少活计，闲着的时候还能去外面逛逛。
“上次鸡爪子的教训还没吃够嘛！经盛老板手的菜肴，想都不用想，肯定好吃。”郑道善就着秦二姐的话头也来了一句，他两眼放光地看着桌上的饭菜，高兴地胡子都翘起来，“多谢盛老板。”
“忙了一天，应该的！”
盛时云精气神十足，拿了两个空碗给花英姐弟盛好丸子汤，肉丸子几乎堆了整只碗：“小孩多吃点，长个子。”
正热热闹闹地招呼着，食肆的门闪开一个缝，几天没见的莫秀娘悄悄探出个头，嘿嘿一笑：“有饭没？算我一个。”
在座的都是熟人，她也不外道，大大咧咧地进门，给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郑道善旁边：“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她仔细一瞧，眉头也皱了起来，一言难尽的模样让秦二姐哈哈大笑起来。
“你先尝尝，你先尝尝。”
莫秀娘一副舍生忘死的表情，闭着眼睛任凭秦二姐往自己嘴里怼了一口。
吧唧吧唧……
嗯，再来一口。
吧唧吧唧……
再来……
秦二姐一把夺过盘子：“知道你爱吃了，给我们留一点！”
一桌人笑作一团。
“今天买东西特别快，跟过节似的，早知道多备点菜了。听说有大人物来青州？”莫秀娘跟过来坐下的穆遂安点头打了个招呼，拉着盛时云不撒手，委委屈屈地诉苦，“你可不知道，现在青州杂人可多了，上次差点把我摊子给掀翻，吓死我了。”
“摸摸毛，吓不着。”盛时云摸摸莫秀娘的头顶，好奇问道，“杂人？”
“就……大胡子，脸上还沟沟坎坎的，一个人就得八尺高！”
莫秀娘脸都愁垮了，喝了一口丸子汤：“咱们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冯姐姐她们一直管这帮人叫杂人，我也跟着叫了。”
她本就是诉苦，话音落了，又扒了一口饭。
盛时云向穆遂安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的视线碰上，又极有默契地错开。果不其然，穆遂安面容上似罩着一层翳影，她给他舀了一勺肉丸：“多吃点。”
穆遂安向来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抛开脑内烦忧，先大口大口吃菜吃饭。
一顿饭吃完，盛时云想帮忙秦二姐洗一洗碗筷，还没起身，就被穆遂安拉住了袖子。
“你都不在意我要做什么吗？”
盛时云不解地眨了眨眼：“朝廷机要，我打听作甚？”
倒也没毛病。
穆遂安被她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他抿着薄唇，坦言道：“陈裕叫我回朝，一则是因为三皇子进京，北漠对大周的态度又变了个样，谢阁老一家之言不好抗衡；二则是……你也看到了，胡人南下，要是再不干涉，彼时人人自危。”
盛时云就算不明白什么兵法政要，也大概明白了穆遂安的意思。
——又要打仗了，甚至还会波及到青州。
“那你注意安全。”盛时云憋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应景，毕竟打仗嘛，时不时就要死人，还是得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你不怕食肆受影响吗？”
“嗯？”盛时云掀起眼睑，反应倒是慢了一拍，语气里带着连她自己也未发觉的信赖。
“这不是，还有你守着呢嘛。”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皮蛋辣椒擂茄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