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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妥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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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院内,许知窈神色郁郁地坐在烛灯下,绣棚上的丝线是绣了又拆、拆了又绣,几次三番地来回折腾,连绸缎都带出了皱痕。
从前唯一能让她静下心来的刺绣也失去了效用,脑海里不断翻涌着谢梦莹站在沈府门前含泪看向沈郗的画面。
谢梦莹,一个只存在于传闻里的名字,一个占据了沈郗大好年华,曾和他有过无数回忆的女子,如今真真切切走进了她的生活里。
比起她和沈郗深厚的情谊,这段根基尚浅且毫无羁绊的姻缘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唇角渐渐浮起一抹苦笑,许知窈疲惫地放下了手里的绣棚。
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模样,采薇心中不忍,想要安慰却又无从下手。
“夫人,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甜汤暖暖胃吧?”左思右想后,采薇还是温柔地开了口。
迎着她关怀的眼神,许知窈神色淡淡地摇了头:“不必折腾了,夜深了,你快去睡吧。”
见她神色哀伤,采薇不忍独自离去,急忙说道:“我还不困,我陪夫人说会儿话吧,等二爷回来了我再走。”
许知窈抬头望向了窗外,夜色深沉,到处都是寂寥的气息。幽深的目光落在那浓重的夜幕里,她怅惘地低语道:“不必等了,去睡吧。”
看着她失落哀婉的神色,采薇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走了出去。
采薇走后,望着摇曳的烛火,许知窈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忽而起身去内室的柜子里翻出了表哥留下的那一本诗集。
望着书中那一排排优美的诗句,一股卑怯感油然而生。这本不是她该看的书籍。
那些精妙绝伦的遣词造句并不是三两日功夫就能琢磨明白的。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也不是庶女出身的她能肖想的。
如果说从前她羡慕的江绮罗是一座巍巍高山,那名满京城的谢梦莹就是一座她永远无法翻越的山巅。
与她们相比,她不过是山脚下的一处丘陵,仰目四顾,望尘莫及。
手里的诗集忽然失去了吸引力。这个时候便是再如何用功,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这一夜,沈郗没有回来。
枕畔空空荡荡,没人知道这一夜她是如何辗转难眠。
翌日,起身后的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那一双憔悴暗淡的眉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论相貌,她长得其实并不比谁差。可无论是江绮罗还是谢梦莹,甚至是沈嫣,身上都比她多了一股自信和大气。
她卑微惯了,便是做了这沈二夫人,也仍是习惯了做小伏低。
在这府上,何曾有人真正拿她当主子看待?三年了,她努力地想要融入她们,却仍被隔绝在外。
也许她真的不该嫁到这沈府来,仰望着一轮高高在上的明月,即便踮起脚,也够不着他身旁的星辰。
活了十九年,她头一次生出这样强烈的自弃。
身后为她束发的采薇一脸纠结,几度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隔着铜镜看见了她满脸的欲言又止,许知窈眸光一暗,语气异常平静。
望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神,采薇束发的手一顿,落寞地说道:“二爷一早就陪着谢姑娘去谢家了。”
铜镜中的许知窈面容平静,唯有眼底流淌的晦暗光芒泄露了她心中的悲凉。
刘氏到底说了什么呢,竟会让向来沉稳的沈郗这样迫不及待地前往谢鼎府上?
可谢梦莹是寡妇之身,又是那样狼狈地从陈家逃了出来。刘氏分明是个极其挑剔的人,怎么到了谢梦莹身上就变得如此不计前嫌了?
依着沈郗如今的身份,断然是做不出休妻另娶的事。做不成正妻,那么做妾呢?
大周民风开放,对妾室的身份向来无甚拘束。虽是个寡妇,却也无可指摘。何况二人有着那样的过往,郎才女貌再续前缘,或许还会成为文人墨客口中的佳话。
不会有人在意她这个庶女出身的正妻。他们甚至会希望她能识相地自请下堂,免得耽误了那一份天赐良缘。
晌午有人上门拜年了,刘氏竟也没有让人将许知窈叫出去作陪。她像是彻底被隔绝孤立了一般,成了无足轻重的存在。
不同于采薇的气愤,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她心如止水了。
一整个下午,她都坐在窗前刺绣。谢梦莹的事她无力阻止,可作为沈二夫人,她还有更要紧的事。
不管洪夫人是因何善待于她,她都该予以回报。仔细描摹了奶娘留下的花样子,精挑细选了了丝线和绸缎,她沉下心来,一针一线、无比细致地裁剪出了荷包的样子。
晚膳时,沈郗仍旧未归。采薇寻马房的车夫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沈郗被谢鼎留在了府里。
这一夜,沈郗依旧没有回主屋就寝。
次日一早沈郗和沈鹤兄弟俩便一道上朝去了,早起去朝晖院请安时,许知窈碰见了一脸神清气爽的谢梦莹。
“二夫人。”谢梦莹朝许知窈微微颔首,眼底隐隐划过骄矜之色。
望着她眼底的骄傲,许知窈心头一滞,面色淡淡地向她点头。
面对她冷淡的态度,谢梦莹并不恼怒,反而笑着说道:“听说二夫人娘家姓许,我比你略大一岁,你若不介意,我唤你一声许妹妹可好?”
她显然是在套近乎,这一声妹妹叫得实在是意味深长,连一旁的采薇都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未竟之意,从而变了脸色。
许知窈却出奇的冷静,抬眸望着笑意悠长的谢梦莹道:“我与陈夫人相识尚浅,实在不宜姐妹相称。”
这一句“陈夫人”听得谢梦莹脸色大变,莹白的脸上浮现了一道青红之色。
“你!”鲜少有人这样驳她的面子,又是当着朝晖院一众奴婢的面,她又羞又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弟妹说的不错,陈夫人是母亲的贵客,与客人姐妹相称实在不合时宜。”随着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一袭红衣的江绮罗笑着从门外走来。
也不知她是何时到的门外,可这一番话足见她听了不少。想到这里,谢梦莹的脸色越发难看。
她侧首看向一脸讥嘲的江绮罗,满心的怨气无处可发。只是她实在不懂,自己和许知窈之间的恩怨与江绮罗何干。
想到昨日探听到的消息,心里更加疑惑。都说大房夫人八面玲珑,待人接物最是妥帖周到,可此番怎么和她针锋相对了?
再者,大房和二房并无深厚交情,江绮罗又是为何替许知窈鸣不平?
面对谢梦莹审视的目光,江绮罗仍是一脸的笑意。“陈夫人是府中贵客,实在不必赶早来给母亲请安。”
这话中的意思竟是满满的不喜,谢梦莹不由蹙起眉来,可再抬眸时,眼底的郁色一扫而空,反而笑道:“承蒙伯母收留,梦莹无以为报,只想着能陪伴伯母身侧,略尽孝心,聊表心意。”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动听,得体的叫人挑不出毛病来。江绮罗抽了抽嘴角,唇边的笑意越发深沉了。
场面越发尴尬之时,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从里头打开,松露步履轻盈地走到了屋外,朝着几人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老夫人请几位主子进去。”
江绮罗笑意盈盈,率先朝屋内走去。谢梦莹侧首看了一眼许知窈,不等她抬脚,便径自跟了进去。
看见这一幕的松露面不改色地站立在门前,仿佛谢梦莹的举动并无不妥。
许知窈进去时,刘氏正笑着和谢梦莹说着话,连一向受她喜爱的江绮罗都被晾在了一边。
见许知窈妆容素淡,刘氏的面上生出了几分厌烦。可当着谢梦莹的面,她并未苛责什么。
一道用早膳的时候,刘氏语气淡漠地对许知窈说道:“子嗣的事耽误不得,就在正月里选个好日子给秋词开个脸吧。”
此话一出,谢梦莹面上一紧,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一同愣住的还有正夹着一块糕点的江绮罗。
三人之中最平静的反而是低眉敛目的许知窈。她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语气平和地说了声好。
如果一定要在沈郗身边放个人,只要不是谢梦莹,是谁都没有分别。若是抬了秋词可解燃眉之急,那便算不得是坏事。
回了蔷薇院后,许知窈就翻起了老黄历。采薇一脸郁闷地问道:“夫人,你真的要给秋词开脸吗?”
“是。”她翻动黄历的手一刻也未停歇,目光随着页面不断翻转,很快便有了答案。
“初八是个好日子,你去撷萃阁说一声,让秋词做好准备。再去厨房要一桌酒菜,算是给她庆贺一场。”
采薇有些不甘地说道:“秋词是老夫人的人,养不熟的狗,保不齐哪一日就要反咬一口,夫人何苦给她做面子?”
许知窈看了她一眼,随即叹息道:“正因为她是母亲的人,我才要给她些情面。至于往后,谁又能说得准呢?”
情势如此,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她又能怎么办呢?
只盼着抬了秋词能暂且缓一缓谢梦莹入驻蔷薇院的脚步,于此刻的她而言,退让又何尝不是一种反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