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对竹马动心》小荀尾巴

21、从前，喜欢过

　　乔叙现在能看到周琅的头顶了。

　　人蹲在那翻翻找找，头发因为梳得一丝不苟，所以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但左手臂上的黑色袖箍跟着肩膀抽动，带起了轻微的褶皱。

　　会戴袖箍——乔叙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周琅的腰上。
　　衬衫的下摆没入腰际，周琅这人在着装上很讲究，是标准的商务精英作风，所以，他的大腿上现在绑着衬衫夹吗？
　　乔叙很少用那玩意。他爱打扮，花里胡哨，但松弛得过分——要穿得精致，又要穿得舒服，以至于有时候让人觉得看起来轻浮不靠谱。

　　好看就行了，乔叙一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周琅则显然和他背道而驰，所以腿上大概率是有戴的，不然这纹丝不动的衬衫就违反牛顿第三定律了。

　　“好了。”
　　周琅转过身，不知什么时候又瞬移到了小卷毛面前，乔叙重新变回仰视的角度。

　　小卷毛表情变幻，眼睛诚实地从下面飘到上面，经过领口和喉结之后，缓缓地落定在了周琅脸上。

　　周琅的目光就撞到了乔叙的眼睛，乔叙立刻把脸转过去。

　　周琅有些好奇：“在看什么？”
　　乔叙往沙发靠背上抵了抵，很快变得神情自若。他开口，声音清亮：“看花。你办公室以前没有花。”

　　周琅顺着他的话，也看了过去，但他注意到乔叙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那个蛋糕能让乔叙念念不忘这么久么？
　　或许等会他可以去问一问贺南，贺南是宁市人，大概知道乔叙说的这家蛋糕店。

　　“花是朋友送的。”周琅坐了下来，把醒酒器放好。

　　乔叙在他旁边拆礼盒，拆完一个粉嫩的蝴蝶结后，小卷毛手一顿。
　　周琅忍不住笑了起来：“乔叙，你的品味……还挺可爱。”

　　乔叙轻咬后槽牙，然后把瓶身上的粉色蝴蝶结胡乱扒拉下来。
　　他哼声：“不是我选的。我会向冯秘书转达你的赞美。”
　　他有点在意周琅提到的“朋友”，于是按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看这花，你朋友也品味挺好的。”

　　周琅有样学样：“谢谢，我也会和他转达的。”
　　乔叙在心里默默随了个“收到”。

　　说话间，酒已经开好。锥形醒酒器上有逐级收缩的水滴装饰，石榴红的酒液在水晶器皿里晃出熠熠碎光。
　　乔叙带来的杯子恰好也是水晶制品，几个物件放在一起，审美达成了和谐的统一，小卷毛的嘴角满意扬起。

　　等待氧化的间隙里，乔叙继续道：“所以，你也觉得这花好看。”
　　周琅应声，又听得乔叙追问：“但它们都要谢了，为什么不换掉？”

　　指尖忍不住在玻璃茶几上轻敲了下，周琅大概知道乔叙的坏水晃到哪儿了。
　　他答：“我其实不太懂花要怎么选才好看，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乔叙挑着嘴角，抓住关键：“她？”
　　周琅转移话题：“我记得你工作室里植物也挺多。”

　　乔叙对此感到不满：“什么叫‘挺多’，是‘挺好看’。”
　　同时他又敏锐地抓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明明都是他选的，到了周琅这儿就不一样了。

　　乔叙认为自己的品味始终都在线，因此，必然是爱情蒙蔽了周琅的双眼。

　　小卷毛笑得蔫坏：“不应该呀。你来了VTA那么多次，从来就没被熏陶到吗？”
　　周琅也回之一笑：“抱歉，以前没注意。”

　　乔叙才不肯放过周琅：“她的花就会让你注意到。我的就不行。”
　　他把酒杯推过去，和另一只碰了一下，清脆的声响里，他道：“上次在燕南公馆，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哪句？我们是朋友？还是你说我笨蛋？”

　　乔叙“啧”了一声：“我好像是这么说了吧？好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和她都作为你的，朋友——但是你不会注意VTA今天开了什么花，却把她的花留到枯萎，这说明什么？”
　　周琅：“说明你下次也可以带花过来见我。”

　　乔叙立马反驳：“这说明我和她不一样。”
　　当然，对于周琅来说，确实就是完全不一样，乔叙在心里补充。
　　虽然他和周琅性别相同，但性取向南辕北辙，这也就意味着周琅永远也不会注意到“乔叙的花”，这是天注定的，他的指责其实有点强行站道德高地了。

　　下午的阳光很好，玻璃幕墙外的天空是一片明亮的白，乔叙的脸上浮着浅浅的红，有可能是生气，也有可能是这杯葡萄酒映照的缘故，总之，周琅有点不想管晚上的见面以及跨洋会议了。
　　他道：“我记得和你说了什么。虽然我当时喝多了。上次在那儿，我和你说我有喜欢的人，你说我跟踪狂。”

　　乔叙正想狡辩，周琅继续说了下去。
　　“我觉得你说得对。我确实要往前看了。”

　　小卷毛眨了眨眼睛，用杯子边缘压住翘起的嘴角：“所以你确实往前看了，然后就看到了这位‘朋友’送你的花？”
　　周琅：“嗯，会不会太快了？”

　　对荞荞来说，这个速度十分合适。乔叙如是腹诽，他诚恳道：“是好事。”

　　周琅看他：“真的？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轻浮肤浅，变心太快。”
　　乔叙睁大眼睛，惊讶道：“原来你的自我认知这么辛辣正确。”

　　周琅一怔，乔叙立刻又笑起来，露出那双梨涡。
　　“开玩笑呢。我是真觉得这样挺好的。”他调整了下坐姿，样子没刚进来时正经了，他歪歪头，金色的发尾细碎地洒在了黑皮的沙发上，“上段感情已经结束了的话，这样有什么不对？”

　　他的语气轻快又洒脱。

　　周琅垂眸，指节屈起，握紧剔透的酒杯。
　　他很快地松开手，转而轻扯了下领带，银色的领针被迫随之晃动：“说起来很容易，但要做到却没那么简单。”

　　“那也是之前了。你有了新的‘朋友’，不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嗯，新的。但锅里可没有他了。”周琅笑笑，“我没想着脚踏两条船，乔叙。我只是有点儿奇怪。”

　　乔叙挑眉，作洗耳恭听状。

　　年轻男人看向了他：“现在有了新的人出现，我对他的喜欢就只能变成过去式了，我心里清楚，但是，习惯不了。”

　　周琅，二十七岁，普尚CEO，从小到大都像只狡猾的狐狸，什么时候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听不出是否为真心。
　　但如果对人心完全没所谓，那就太可怕了，如同一个假人。
　　所以，会对此困惑的周琅才是正常的。
　　乔叙略感欣慰，他认真附和：“我理解你的想法。”

　　周琅眉宇间有一丝松懈，和找到同类或者精神导师似的：“你也会这样吗？”

　　“……我？”乔叙挑眉，怎么绕到他身上了，不过，当投石问路了，他今天不就是想搞清楚周琅谈恋爱时的样子吗？“珍爱生命，远离变态”可是他的行事准则。

　　乔叙的态度也就真诚起来，他把杯子放下，认真地看向周琅，长睫还扇了两下：“你问哪段啊？”
　　周琅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这笑容泛上了醉意，因而显得轻佻：“你有多少段？每一段都放不下？”

　　“红口白牙，说话注意点儿。”乔叙说是这么说，表情不甚在意。

　　那些曾经和他说过喜欢的人，大部分都已经面目模糊，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活。
　　乔叙满意于直白的关系——被人喜欢，接受喜欢，为了感谢自己收到的爱意，所以出手慷慨，分开的时候则果断而体面。
　　明明白白的开始，明明白白的结束，没有任何困扰，完全不需要因为对方胡思乱想。

　　“感情里拉拉扯扯拖泥带水，挺没意思的。不过，非要给你举例的话，我有过一个相对比较喜欢的人。好早以前了。”

　　乔叙的左手忍不住抠了下沙发，然后他把醒酒器拿过来，倒酒，石榴红的液体里，周琅和他是模糊的倒影。

　　“这可真是说来话长。有段时间我觉得和他相处的时候，和恋爱也没什么差别。后来发现，其实是因为我俩太熟，又认识了太久。”乔叙模糊了一下信息，料周琅也察觉不到，他俩都十年没见面了，周琅如今正陷入美少女的网恋，绝对想不到自己也在他身上栽过。

　　“我伤心了一段时间，总感觉完蛋了，走不出来了。可是这些都是‘我以为’。在我以为自己放不下他的过程中，某一天我忽然就把他给忘了，你上一段刚结束还没多久，可能一个月？如果酒吧那次算你们彻底分手的话。”
　　“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人的愈合能力很顽强，失去什么都可以习惯，何况人山人海，大胆展望一下，新的征程在前方啊。”

　　酒精辅助，心情悬浮起落，乔叙说得一气呵成。
　　他轻轻叹了口气，他其实从来没在任何场合和任何人提到过他狼狈的初恋。
　　他尽快接受了周琅当初的不告而别，在夏天结束之后恢复正常的生活。哥哥姐姐不会提起这个人，晏识陈千帆则从未看出来过，竹马成了他年少时拒绝反刍的单相思。

　　但今天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还是和当事人说的，他可太洒脱了，可以载入史册的洒脱！

　　洒脱的乔公子打算再来一杯，但当他抬头的时候，愕然发现周琅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晦暗眼神看着他。

　　长洲今日晴，无云，阳光灿烂，夏末的天气明朗得张牙舞爪，会客厅里盈满柔和的白光。乔叙之前觉得周琅的眼睛是墨色的玻璃珠，纯粹又冷淡，现在玻璃珠里的光点像细碎的气泡。

　　他发誓他这回没戳周琅的肺管子，他甚至还大方分享了自己的反面案例。
　　但周琅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乔叙张了张嘴，不知为何也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