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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又过了两个月,已经是春末时节,我瞌睡的毛病总算是好了些,肚子却是越发隆起。

      翠书这段时间总是会偷偷往外跑,别的小宫女提醒过我两次,我都摆摆手,表示自己懒得管,无力管。

      佳嫔到我这小坐,见我爱吃酸,又见不得荤腥,便悄悄问我是不是有了孩子。

      我笑,说这些都是以前落下的老毛病,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说着说着,佳嫔便又落寞起来:“也是,咱们陛下纳了三年的妃,愣是一个……咳咳。”她惶恐地闭了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的话有违宫规。

      是啊,李宣的后宫里足有十几位妃嫔,三年来却愣是没一个大肚子的,更别说生下来了。

      纵然我撒谎瞒过了佳嫔,可纸依旧包不住火。

      李宣察觉到不对后,命太医为我诊脉,这回我没花银钱,那太医诊完脉直接跪倒在李宣面前,一脸的喜色:“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这是喜脉啊!已经三月有余了!”

      李宣原地愣了许久,才喜上眉梢地赏赐太医,又把我浮罗宫上上下下的人赏赐了一遍。

      夜里他将我抱在怀里,说话间都透着喜色:“扶清,等孩子生出,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我懒洋洋的,连眼也没睁:“陛下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李宣笑意更甚:“早就想好了,等日后朕再告诉你。”

      他早就想好了,所以他早就想过我与他会有孩子是吗?
      我合上眼不再过问,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天刚亮,兰贵妃便带着人过来闹了。她指着我,口口声声说我肚子里不是李宣的孩子。

      李宣皱眉,眉宇间染上怒意:“你在胡说什么?!”

      兰贵妃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瞪大眼睛厉声道:“臣妾没有胡说!”
      她朝宫门外看去:“进来!”

      有个宫女低着头急急进来了,扑通一声跪在众人面前。

      兰贵妃看着她:“把你知道的都跟陛下说一遍!”

      那人抬起脸,眼里仿佛淬着毒,指着我对李宣控诉道:“数月前的夜里,叶将军忽然来访浮罗宫,在屋里和娘娘一直呆到了深夜才离开!”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翠书却不敢看我。

      兰贵妃在一旁煽风点火道:“陛下,试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相处数个时辰,说没有私情,那必然都是假的!”

      李宣脸色黑如锅底,召来浮罗宫上下盘问了一番,才确认翠书口中所言为真。

      一时间没人敢再出声,李宣把人都轰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我和他。

      我端端正正坐在榻上,等李宣过来问我。

      他说:“朕想听你亲口说。”

      我捂上小腹,问:“陛下想听什么?”

      他被我这幅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怒了,失控地砸了一个花瓶,冲我大声吼着:“说你跟叶呈没有私情!说这孩子是朕的!”

      我别开眼去,不看他,也不说话。这一下倒更像是默认,李宣怒极,又在屋里砸了许多东西,瓷器的碎片飞溅到我脸上,划过一道细密的血痕。

      我好像没有痛觉,只是静静看着李宣发疯,直接他平静下来,动作滞缓地往地上一坐,毫无帝王架子。

      这一日后浮罗宫大门紧闭,除了我再无旁人。太监每日都会送来饭食,有时只是一个馒头,有时只是一碗粥,这样的东西平时都吃不饱,更别说这个时候肚子里揣着个小的。

      不到一月我便瘦了许多,偶尔坐在阳光下看自己宛如枯骨的十指,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我现在这幅模样会有多狼狈。

      李宣舍不得我死,却也不想再见我,到了后来太监们看我确实无力翻身了,干脆连饭食都不给我送,只一日送来一桶水。

      又过了几日,浮罗宫外似有传言说我快要不行了。
      这话传到李宣耳中,当天浮罗宫久未打开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人冲了进来,将我从冰冷的床榻上抱起,急急去了他的宫殿。

      给我送饭食的太监们都被砍了头,甚至没有拉出宫门,直接在浮罗宫的大门前处死。
      听说那里后来一连几日都弥漫着血腥气,没人敢再从浮罗宫前经过。

      李宣将我的身体调养了一段时间后,又赏赐了另一座宫殿让我居住。宫里议论纷纷,都说我是给李宣下了蛊,以至于他会对我如此死心塌地。

      后来李宣找我,身后跟着一名太医。他亲自箍着我,让太医给我灌药。

      那大概是堕胎药,喝下去没多久,我便感觉腹部疼痛难忍,不出片刻,腿间就见了红。

      我疼的满头是汗,被李宣抱在怀里,他柔声安抚我道:“扶清乖,只要没有这个孩子,我们还能重新开始的!朕对你,还会像以前一样爱护!”

      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瞪红了眼,朝他咧嘴笑着说:“李宣,你会后悔打掉这个孩子的!”

      李宣皱眉,着急问我:“什么意思?”

      我没回答,两手一松陷入了昏迷。因为孩子月份有些大了,堕这个胎差点去了我一条命,满皇宫的太医顶着李宣的压力治疗,才算是将我的命保下来。

      我虚弱极了,躺在榻上好几日都动弹不得,期间李宣来看我,日日握着我的手说些宫里发生的事。

      他真吵啊,我从没有见过哪个帝王像他那般啰嗦的,一说能说上许久,吵的我闭上眼也睡不着,干脆睁开眼睛瞪着他。

      他笑了一下,有些苦涩:“你是不是在怪朕打了你的孩子?可就算你怪朕,朕也要这么做。”

      叶呈人在边关战场,已经是生死一线,李宣并不打算对他做些什么。可若叶呈回来,这个疯子难保不会再次发疯。

      /

      李宣因为朝堂事务繁忙,早早从我这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兰贵妃就领着翠书来了。

      兰贵妃说翠书如今顶替了花红的位置,成了她的贴身宫女。

      “花红还记得吗?那是第一次本宫在陛下面前受如此大辱!”兰贵妃面目狰狞,企图对我动手。

      翠书意外地拦住了她,劝道:“娘娘不可!陛下将她看得紧,今日来此人人都瞧见了,若是她出点什么事,陛下可会怪罪娘娘!”

      兰贵妃狠狠瞪了过去:“你的意思是在陛下心中,本宫还不如她一个罪臣之女了?”

      翠书哆嗦着跪下,从善如流道:“娘娘息怒,这云妃身上确实有点邪门,以至于陛下被她迷得团团转。咱们不如等抓到她的把柄再去禀告陛下,让陛下罚她,这样也不用脏了娘娘的手。”

      翠书说完,兰贵妃脸色缓和了许多,恢复往日高傲跋扈的模样。

      她抬起我的下巴,神色倨傲:“你说的对,她还不配让我亲自动手。”

      听到这,我轻笑了一下。兰贵妃将我的下巴捏的紧:“你笑什么?!”

      我说:“笑你不知李宣的心思。”

      兰贵妃皱眉,刚要提醒我注意陛下的名讳,我却没让她开口,打断道:“娘娘可知宫中嫔妃许多,却为何三年都无一人怀上龙嗣?”

      我在她惊诧的目光中继续开口:“娘娘啊,你可知你长的,像极了一个人。”

      兰贵妃嗓音微微颤抖:“谁?”

      我不出声,她在触及到我目光时便知晓了答案。

      兰贵妃是这宫中五官与我最像之人,却也是发现最迟的。

      我说:“陛下的乾悟宫旁有一间角房,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去里面一瞧。”

      兰贵妃下意识用了力,我感觉下巴上一阵刺痛,原是被她的长甲扣破了皮。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翠书离开前到我床榻,悄悄在我耳边道:“娘娘放心,都安排好了。”

      我闭上眼,她又守了我一阵,这才去追兰贵妃。

      后来兰贵妃在角房那大闹了一场,李宣不得不去处理她的事,一连几日都没来寻我。

      兰贵妃与他决裂,绥远大将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父女俩一个在前朝施压,一个在后宫撒泼,闹的李宣头疼不已。

      然而李宣的帝王之路走来便是伴随着腥风血雨,他自然不会是没有手段的人。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后,听到有人说兰贵妃投井自尽了,绥远大将军被扣上谋逆的罪名,收押天牢。

      李宣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当他疲惫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想这一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在一个秋末的日子,正好是我去年进宫的时节。我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看上去气色很好,没有一点病容。
      李宣笑道:“今日怎么有心情梳妆打扮了?”

      我让宫女侍从全都退了出去,倒了两杯酒放在我与李宣之间。

      “李宣,我们还没喝过交杯酒吧。”

      他并不在意我直呼他名讳的事,或许说整个中朝只有我拥有这样的特权。

      我的反常引起了李宣的疑心,他看看那两杯酒,目光又落在我脸上。

      “酒里有什么?”他问。

      “鹤顶红。”

      两杯酒盏,模样看起来一致,光凭肉眼根本无法分辨哪杯才是毒酒。

      我面容平静道:“李宣,我们之间做个了断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便挑了杯酒干脆的一饮而尽。

      我将另一杯喝下,不出片刻,毒药的毒性在体内发作,我感到喉间一甜,生生吐出一大口血,淌在地上浓稠得发黑。

      李宣一惊,连忙接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他本以为那杯最毒的酒会是他喝下去,做好了一切打算,却只能看着我吐出的血迹一阵无措,想要张嘴喊太医,却被我制止了。

      我吐字艰难,却不得不把临死前的话说完,李宣见我要说话,将耳朵凑近了我。

      我说:“你灌我喝下堕胎药,那个孩子不是叶呈的,是你的。”

      他一惊,原本慌乱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怒意,却又很快消散,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朕!?”

      “因为你活该。”我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出大片大片的血。

      他眼里复杂的神色很快只剩下心疼,紧紧抱着我的身子,滚烫的泪珠烫伤了我的脸颊。

      除了这句话,我再说不出其他。鹤顶红的毒性能在段时间内要人性命,我目不能视,却还是睁大着眼睛。
      李宣似乎察觉到我还要说些什么,凑近了,才勉强听清。

      “我叫安然……”

      这是我生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李宣,那另一杯酒里也是毒,只不过是慢毒。
      它会在两年内要了一个人的性命,毒发前叫人看不出异样。
      这是我送给李宣最后的礼物。

      鹤顶红的毒性发作后,我感觉到灵魂渐渐抽离出□□。也是如此,我才能看到李宣恸哭的模样。
      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满是我的血迹,将脸贴着我,哭了好半晌才安静下来,之后便一动不动,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一夜,整个人枯木成尘。

      李宣不愿让我入土,他将我放在冰晶的棺椁中,存于皇宫最冷的冰窖,只是为了能让我的□□晚些腐败。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叶呈得到消息,连忙策马回京。他到达京城已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或许多亏了李宣,他才能再见一眼我的肉身。

      翠书按照我生前的安排,拿出那支萧递给叶呈。
      翠书道:“娘娘生前一直念叨着叶将军,说叶将军儿时总为她吹奏一曲望叶平,可惜娘娘不会,未能如愿听到。”

      叶呈低垂着头,我看不清他脸上有没有泪痕,只记得后来他在我的棺椁前重新吹奏那首曲子——望叶平。

      那是我取的名字,望叶平。

      叶呈又一次中了我的算计,他总是这样。但凡我有心算计他,以他的脑子绝对是看不出来的,只能老老实实掉进我的陷阱里。

      离别前他赠予我的那支萧,上面早就被我淬满了毒药,但凡叶呈吹奏,便会要了他的性命。

      我说过的。他若是从边关回来,我绝对会杀了他。

      叶呈死后的两年,李宣一日退朝时站起身,忽然呕出了大口鲜血,不等太医到来,他便毙命当场了。

      因为李宣离世突然,又未留下子嗣,朝中一时群臣乱起。蜀国借此机会进攻中朝,不出数月便将中朝吞并。

      我想,这大概是对云扶清最好的安慰了。

      而我这个罪人,进宫后便害人性命无数,也算是死得其所。只是我那肉身一直深藏于宫中,不知何时才会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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