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心动》青音小鱼

13、第13章

　　曾丽芸把菜单推过来：“看看，想吃什么？”
　　冯笑随便扫了几眼，又推回去：“您决定吧，我都可以。”

　　在母女俩为数不多的外出就餐里，她这种状态时常出现，天然一副乖乖脸，不做选择也爱满口周全，一切尽数托付长辈。

　　曾丽芸合上菜单招来服务员，很利索地报出几道菜名，又多要了一盅石斛老鸽汤。
　　“给你点的。”她迎上冯笑探寻的目光，眼中笑意越发温柔，“你啊，都瘦了。”

　　冯笑眼眶有点泛潮，匆匆伸手拿水喝，入口温度比想象要烫，舌尖受惊地蜷缩，她更说不了别的话，只能听曾丽芸继续道：“我知道你，干什么都喜欢拼命，可是身体是自己的，得放心上啊。”

　　诸如此类的叮嘱，两人每见上一次就会听一次，不知是曾丽芸真觉得她不在意健康，还是只为了没话找话。
　　但冯笑心里明白，自己就吃这一套。

　　所以，曾丽芸的唠叨能一直持续到服务生上菜，冷盘热盘琳琅满目，随便摘一口都是金钱的味道。
　　石斛老鸽汤也上了，冯笑在对面殷切的注视下舀了勺放嘴里，清甜的汤水沿舌头一路往里，肺腑都跟着舒展。

　　“好喝吧？”曾丽芸见她眯眼，笑意更盛，“妈妈那儿有个阿姨，煲汤是一绝，等你毕业回去，可以每周去家里喝，保证和这里味道一样。”

　　她却一愣：“回去？回哪儿？”

　　曾丽芸啊地捂了下唇，围了婚戒一圈的碎钻晃过冯笑眼睛。

　　“妈妈这次就是来和你聊这件事的。笑笑，你马上要毕业了，到底什么打算，妈妈想听听你的想法。”

　　她垂眼喝汤：“大四还有一年呢。”

　　“就是只有一年，妈妈才着急。”曾丽芸转手端起茶来，抿了口，才又温温柔柔地说，“笑笑，你看你填大学志愿就没和妈妈说过，等通知书到了妈妈才知道你来了明江，离家里这么远，万一生病都没个人照顾。”

　　冯笑捏紧勺柄：“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她声音很轻，曾丽芸似乎没听见，忧愁地继续道：“你在学校里呆久了，不知道现在大环境不好，年轻人找工作可难了。就拿你吴叔叔公司来说，算当地龙头企业了吧？今年给应届生的名额也就几个，你还是早点打算，如果想回去发展，妈妈还能帮你安排。”

　　冯笑夹一块鸽子肉慢慢撕扯，咀嚼声让曾丽芸的絮絮叨叨逐渐变得模糊。
　　母亲没有坏心，她知道，但或许是好日子过太久，但凡对着她便总有点自说自话。

　　“……笑笑，你在听吗？”

　　冯笑回过神，眨眨眼：“嗯啊。”
　　她咽下软烂的肉，三口两口把剩下的汤给吞完。

　　曾丽芸微微皱眉。
　　自己这个女儿，乖是乖的，但偶尔的反应又叫人难以继续。
　　她心里叹气，干脆拿起筷子布菜，也岔开话题介绍这家餐厅几句。

　　“之前蔓蔓去外地培训，住的附近就有这家店，她挺爱吃的一直吃，我想你们小姑娘的口味应该都差不多。”提起小女儿，曾丽芸双眼弯弯，“你是不是很久没见过蔓蔓了，她年底应该会来明江参加比赛，到时候你们见见面。”

　　冯笑握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哦。”
　　胃里又开始沉甸甸地坠，她将进食的速度放得很慢。

　　曾丽芸没有发现异样。

　　午饭吃了接近一个半小时，冯笑为自动发文确定的时间早已过去，趁去卫生间的功夫，她才有机会点进评论区，几个眼熟的ID排在最前面，各自点赞都不少，但就是内容嘛……

　　「乐笙太太你被夺舍了吗？这都写的啥？」
　　「天惹这男女主，一个不说话一个瞎想，绝配666」
　　「咱不行就别碰谈恋爱，真没必要坏口碑……」

　　冯笑被这些哭天抢地的评论弄得头晕，好半天才缓过劲，截图给谷钰看。

　　谷钰今天也在时刻关注情况，很快回复：「正常」
　　冯笑：「你确定？」
　　谷钰安慰道：「你的读者本来就不好这口，等上个榜单再看」

　　行吧。

　　冯笑呼出口气，回到餐桌边时，曾丽芸正在接电话。

　　“不是才聊过嘛，这么快就想妈妈了？”她侧着身，半张脸冲向窗外林立的高楼，嗓音里浸透暖意，“刚才发你的裙子看没有？挑挑喜欢哪条，妈妈给你买，下次比赛穿。”

　　冯笑安静听着，却渐有另一道颤抖的声音刺进耳膜：“你们冯家的都是贱骨头势利眼，觉得我娘家人没了就能任你们欺负！”
　　与如今相似的嗓音里带着汹涌的恨意，连女儿哇哇大哭都无法令她抹灭稍许：“还有你，哭什么哭，我就不该生下你！”

　　那时候的曾丽芸被冯笑两位姑妈揉捏，父亲冯秉坤又一心向着自家姐妹，对冯家人经年累月的仇视开始蔓延到亲生女儿身上，她口不择言，也奠定了母女二人形同陌路的基础。

　　冯笑一直无法与母亲真正亲热地相处，但她又很庆幸，曾丽芸的第二任丈夫吴昭言拼凑起了破碎的她。

　　是因为爱吗？她突然想。

　　当年冯家家世比曾家略逊一筹，曾丽芸也从不缺追求者，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下嫁冯秉坤，这大约是出于对冯秉坤的爱。
　　但后来两人离婚闹得满城风雨，而二婚丈夫吴昭言作为当年市属单位的引进人才，更是宁愿放弃身份也要与她在一起，大约也是因为爱。

　　可这两段爱情的总和，对曾丽芸而言，到底是给予的甜蜜多，还是酸涩更多？
　　冯笑有想过，如果后者多余前者，那么所谓的爱情还有意义吗？伤害又不能当作不存在。

　　这番困惑若让谷钰知道，只会大喊着要她将妨碍写作的不利因素全部扔掉，但现在，冯笑心安理得任自己沉湎过去，直到对面曾丽芸叫了她好几次才看过去，眼里迷雾将散未散，人显得呆呆笨笨。

　　曾丽芸笑着：“怎么了？”

　　冯笑摇头，又觉得眼前这副与刚才通话别无二致的笑意无端刺眼，微微垂了头。

　　两人再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曾丽芸就叫了买单，大几千的消费，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冯笑眼睛落在对方荷叶领口露出的锁骨链上，再游移到她腕上成色惊人的翡翠镯子，突然又想到，其实曾丽芸能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真挺好的。

　　自父母离婚又各自再婚已过去十年，她早就不是那个只会牵着双方衣角大哭“不要离婚”的小女孩。
　　何况对比那些离婚后便拒绝抚养义务的双亲，就算彼此生恨，但对女儿依然能给予许多支持，算是不错。

　　……除了，她不再相信爱情会存在于自己身上。

　　与曾丽芸道别后，冯笑在商场里散步几圈，不知不觉绕到楼下美食街，相对廉价的烤制类食物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喷香。

　　冯笑本来是绝对不肯再花钱的，但架不住刚才吃饭压根没吃饱，肚子里铿锵嗡鸣，她就没忍住循着味道走了几步，然后，看见了一站一坐的两张熟脸。

　　童小江劈手夺过一盒刚做好的章鱼小丸子：“你不能再吃了。”
　　林铮伸手：“好不容易出来放风，让我多感受下人间的气息！”
　　童小江呵他：“昨天点全家桶的是谁？前天点烤串的又是谁？”

　　小胖哭丧着脸。

　　童小江才不吃这套，教训他：“上午带你去复查，医生怎么说来着？”

　　林铮眼里挤出刻意的泪光：“说我又胖了，会对伤腿有负担。”但他猛地往上一扑，妄图夺回食物，“但你又不能吃！你不是要减脂吗！”

　　童小江不料他还要挣扎，转身往边上走，一抬头瞧见不远处的冯笑，脸先于声音烫了一瞬。

　　“你们……好啊。”冯笑硬着头皮上前。

　　林铮正龇牙，见人到面前赶紧收敛：“好巧好巧。你也来吃饭？”

　　“也”这个词就用的很灵性，好像某种进餐邀请。童小江危险地瞥去一眼，耳边却传来肚子的咕咕叫，再看向冯笑，对方颊边泛红，他突然来了个想法，把章鱼烧往她手里一塞：“林铮请你的。”

　　“欸你——”林铮瞪起眼，却见冯笑虽一副害羞模样，但唇角隐约勾起，顿时自尊锒铛作祟，让他暂且搁置了对食物的渴望，咬牙微笑，“你，慢点吃，小心烫。”

　　“谢谢。”冯笑轻声。

　　软糯的面团子一口塞进嘴里，嚼一嚼，莫名的满足感油然升起，这是她今天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了——冯笑一面想一面吃，没注意眼前被谁递来瓶水，接过喝了口才发现对方是童小江，忙道谢。

　　童小江瞥了眼见空的盒子：“走？”
　　“嗯。”她跟着轮椅，又问，“你们去哪里？”

　　林铮被截胡了食物的委屈顿时化为动力：“本来么是要回学校的，这位临时有事去俱乐部那边。”他现在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表示委屈的机会，吐槽欲爆棚，“估计得在那边呆几个小时，我可怜的腿哦！”

　　可惜只有童小江啧了声，冯笑没有任何反应。

　　林铮一颗心哇凉哇凉的，但出一楼大门时，却冷不丁地听冯笑问：“要我帮忙送你回去吗？”

　　他闻言吓一跳，疯狂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冯笑只想帮忙，很快给出另个解决办法：“或者我跟你们一起去，他忙他的，我可以看着你。”

　　这……更不好了吧？林铮张口结舌，正要拒绝，却听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像是喉咙被突然的热浪蒸烤走数不清的水分，如今只剩低哑：“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