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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赤心 ...

  •   我们连夜离了湘西,一路行至张家界,在城里的客栈安顿下来。我们给女孩换了套衣服,又给她买了一些吃食。她休整之后,才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她如今不过十三岁,果然是她的家里人逼迫她,和她同村的一家人死去的儿子配阴婚。
      阿瑜困得直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问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那姑娘说:“我的姨夫是长沙一个镖局的镖头。我姨夫一家对我很好,也不似我父亲那样愚昧,我想去那儿投奔他。”她又说不需要我们送她去,只需要我们替她在码头为她找一艘往长沙的船,她可以自己前往。
      这姑娘身上一点盘缠也没有,离了我们寸步难行。于是我们便好人做到底,天亮时,我们给了她些钱,送她上了开往长沙的船。开船之前,她对我们千恩万谢,并说,如果在长沙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到长沙的某个镖局找她。

      我们回到客栈时也累得不成样子。阿瑜自从看见那棺材起便精神萎靡,我让她先歇息会儿。她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我睡在她旁边,一时竟也睡不着。我侧躺着,撑着头看着床内侧阿瑜的脸。她的双颊饱满,水灵灵的。平时总是红红润润,如今却十分苍白。
      我忽然想起十几日前那天晚上,我们在客栈中,我抢了仅剩的一个肉馅包子。她追着我满屋跑。我在桌角上绊了一下,顺势倒在了床上。阿瑜过来压在了我身上,捏着我的下巴跟我开玩笑道:“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本姑娘的注意。快把包子还给我,本姑娘饶你不死。”说着将脸凑近了我的脸。
      我们的唇只隔了一指距离。她亮晶晶的眸子和粉嫩的脸颊几乎贴在我的脸上,在烛火下,我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我们忽然都脸红了。我感觉到了我紊乱的心跳几乎撑开胸膛。隔着衣料和皮肉,阿瑜飞快的心跳几乎要冲破出了喉咙。
      我把包子塞进了她的嘴里,笑道:“姑娘饶命,小女子知错了。”阿瑜飞快地起身,嘴里嚼着包子,却也不吭声了。
      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我喜欢上了阿瑜。相处四个月,我从未发觉这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是,我并不知道阿瑜是如何想法。我在这方面从未经历过,也不敢和她说。只是我们日日相对,我有时几乎想脱口而出地告诉她,却又生生忍住了。现下看着她苍白的睡颜,我也忍住了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我很想给她安慰,可是只能以好友的身份。我想更进一步,却又担心扰了她的清净。

      阿瑜的睫毛忽然颤了颤,接着开始抽泣,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了出来,流湿了枕头。她的身子在被子里紧紧缩成一团,无助裹了她一身。
      原来是做噩梦了。我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叫她:“阿瑜,醒醒。”
      她似是听见了我的声音,抽泣声微微顿了一下,却又哭了起来。我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却在梦中抽泣着呢喃:“……不要抓我……阿渡……阿渡你快跑……”
      我在她耳边道:“阿瑜,我在这里。不哭了,我在这里。”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情绪也逐渐平静。过了一会儿,终于醒了。一睁眼便四下看着,睫毛上挂着泪珠,红着眼眶,我见犹怜。
      “阿瑜。”我叫她。
      她转眼看着我,呆呆的。半晌,侧过身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又用力捏了捏。我“嘶”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说疼。
      “阿渡!”她一瞬间泪如泉涌,一把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阿瑜。我在呢。”
      她哭得伤心。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一直安慰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渐渐平静了下来,抬头看着我。我看着她眼泪鼻涕全挂在脸上,忍俊不禁地拿来手帕帮她擦脸。
      她看着我,乖乖地让我帮她打理干净。我一边替她擦脸,一边问她:“做了什么噩梦哭成这样?跟我说说吧,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抽噎了一下,轻声道:“我梦见……我梦见我被抓回我爹的将军府,他逼着我嫁给死人,还把我绑起来,和死人一起丢进棺材里……我看见那个死人的脸跟那个赶尸人赶的尸体一模一样……”
      她停了停,又说:“我又梦见你来救我,可是被我爹的人发现了。他们要来抓我们,就连坟墓里的死人都蹦出来了。我……我看见你被万箭穿心,浑身都是血。我好想去救你,但是……”她哽住了,泫然欲泣。
      我轻叹一声,轻轻将心口凑近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瑜,那你听听,我的心还在跳吗?”
      阿瑜搂着我的背,将脸贴在我胸口好一会儿。我抚摸着她的背,权当安慰。过了一会儿,她抬眼问我道:“阿渡,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点头道:“会。”
      “如果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我心中一阵闷痛。
      “不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每天醒来都能看见我。”
      她将脸埋进了我的胸口。她的呼吸在我胸口若即若离,连带着我的心一起跳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仰起脸看着我的眼睛,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认真地对我说:“阿渡,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慢慢说:“阿渡,我喜欢你。我说的是……想让你做我娘子的那种喜欢。你……喜欢我吗?”
      我的心跳得几乎冲出喉咙,身上有些发热。原来……原来她竟跟我一样的心思!我从前竟一点也没看出来。
      我有些激动,感觉到滚烫泛上了脸颊和耳朵。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我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我喜欢你,阿瑜。和我在一起吧。”
      她一愣,随即一把抱住了我,又埋在我胸口哭了起来。我紧紧拥着她,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着,忍不住地欣喜若狂。
      哭了一会儿,她抽抽搭搭地道:“阿渡,我其实很早之前就喜,喜欢你了……就是不敢和你说,怕你从此和我生分,然后……”
      我拥着她,只觉得怜爱又心疼,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道:“你不知道吧,我也早就喜欢你了。即使不对你抱有爱意,我也不会跟你生疏的。你呀,藏得这么深,竟然也没让我看出来。”一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她有些幽怨地看着我,被我含着唇瓣,含含糊糊地说:“咱俩谁也别说谁。”
      我松开她的唇,任她埋脸在我颈间亲吻,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头一次喜欢一个人,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她轻声道:“我也是。”
      我感觉到她的脸埋在我颈间发烫。我紧紧将她搂在怀中,一时间想要把她揉进我的骨血里。
      她在我耳边说:“从前我不认得你时,总是敬佩你,把你作为我前进的目标,想要见你一面。刚认得你时,我从未想过会长久地跟你同行。我以为我总要一个人走下去。如今能和你长相厮守,这在我意料之外。我很惊喜,也很幸运。”
      我心头温热着颤抖,轻声回答:“我也从未想过能遇见你。能和你在一起,亦是我之幸事。”
      我们相拥着平复了一会儿,我从床上起身道:“走吧,我们去城郊的酒庄吃酒去。”又俯身凑到阿瑜耳边,吹着气轻声道:“就当是喝我和娘子的喜酒啊。”
      “贫嘴。”她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也随我一同起了身。

      我牵着阿瑜下楼时,手尚且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阿瑜在我身侧问:“阿渡,你是不是冷啊?”
      我看着她,握紧了她的手道:“有你在身边,我不会觉得冷。”阿瑜笑着贴紧了我。
      到了楼下的酒坊,我特地叫老板上了一坛我们都爱喝的桂花酒,替阿瑜和自己满上,喝下了第一杯交杯酒。
      见我们如此,老板悄悄地叫了小二为我们上了几盘菜,说是免费送给我们的,祝我们新婚愉快。
      我们谢过老板,我问阿瑜:“我们何时回家去领婚书?”
      阿瑜想了想,道:“正巧在张家界,我们不如先一路玩着,缓缓回去,就当这几日修身养性了。一路上发下喜帖,到家后再去领婚书,你来定下吉日办酒宴,如何?”
      我正巧也是这么想,因笑道:“我与夫人倒是心意相通。”
      话音方落,身后的光影明明暗暗,有人撩帘子,酒坊老板笑道:“哎哟,贺大夫,稀客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这儿拿药材,路过你家,来讨口酒吃。老样子。”
      老板笑嘻嘻地应承了,正要招呼小二上酒,我也懒得回头,只扬声道:“老板,不必上了。贺大夫坐我们这桌,我们与他叙叙旧。”
      不二刻,贺辛然便在我们桌边坐下了,看了看桌上的菜,笑道:“你们倒是好兴致,知道我要来,要请我吃饭呢?”
      我和阿瑜相视一笑,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贺辛然打量了我们一番,托腮笑道:“先说坏消息吧。”
      我哼笑了两声,道:“我要成亲了。五年前我俩打赌谁先成亲,赌注是三坛好酒。如今,你怕是要输了。”
      贺辛然一扬眉,道:“哦?哪位大贤能降服住你啊?”
      “这就是我要说的好消息。”我笑着握住阿瑜放在桌上的手,“我和阿瑜要成亲了,想请你来做我们的司仪,你可愿意?”
      贺辛然和蒋老先生的女儿蒋兰韵给蒋老先生的守孝期虽然还有三个月,但我知晓,蒋老先生的丧仪颇费了些钱财,而蒋老先生生前又十分节俭,如今若贺辛然再不出来干活,他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蒋老先生生前也说,若是守孝期间太过困难,也不必墨守成规,心到就好,还是以他和小韵的生活为主。他师父的许多好友也劝过他,见他如今来了张家界,便知晓他还是听了劝,故而我才敢如此问他。
      贺辛然看着我们愣了半天神,反应过来时笑逐颜开地道:“好,好啊,当然愿意!我求之不得。恭喜啊,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
      阿瑜笑嘻嘻地为贺辛然倒了一碗酒,道:“方才才定下来的,你是第一个知道的。”贺辛然一口闷了那碗酒,笑道:“真够意思啊。什么时候领婚书?”
      我们把计划同他说了。贺辛然思索了片刻,道:“那我就在中秋节后带着小韵一起去。”说着又扬声道:“老板,替我拿三坛精酿的好酒,二位姑娘这一桌我也请了。”说罢冲我们粲然一笑。
      我忙道:“算了,我随口说说的,怎么还劳你破费,我去买。你守孝这几个月本来就没什么钱……”说着就起了身。贺辛然一把把我拽了回来,笑道:“你且安坐吧,一来我愿赌服输,二来,不知道多少人巴巴地赶着给我送钱呢,你还能不知道?”
      见他坚持,我摇头笑道:“罢了,便从了你这一回。”

      一个月后,即嘉佑二十年九月初一,我们在金陵家中成亲了。从衙门领回婚书后,我们遍发喜帖,邀请江湖友人和街坊邻居前来参加。我们讨论之后决定,我二人都穿新郎官的喜服,最后也不必将谁送入洞房。三拜之后,我们一起在前厅招待前来赴宴的客人。
      那场喜宴,即使过了好几个月,还在江湖上和街坊间流传。都说喜宴上的酒很好喝,两位新娘子很漂亮,感情十分和睦。
      我也永远不会忘记,那晚阿瑜与我躺在床上,醉意阑珊地抚着我的脸,对我说:“一愿爱妻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那一刻,我只想醉倒在阿瑜的温柔乡里。我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瑜,我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微笑着,微红着脸颊,在我颈间轻吻。
      那夜房中,一片春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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