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钗讼案》皮蛋莲子粥

5、巴蛇吞象（二）

　　堂上堂下众人无不听了发憷，最近桃源县也没有听说谁家女儿不见了，只有这几天前失踪的周如燕，沟子坡上又惊现女尸，莫不是真是周如燕本人。

　　围观百姓又开始窃窃私语。

　　“退堂！叫人不要妄动尸体，本官先去查看一番！”顾清风心中一紧，只觉大事不妙。

　　这是顾清风来桃源县接触到的第一件命案，一开始他是只想处理处理小案，吃喝玩乐，可如今案子接踵而来，要他没有一点防备。

　　但他看见堂下跪着的周萍泪眼婆娑，又见苏齐月一位女子敢于站出来为其鸣不平，心中不知怎么就生出了几分酸涩感，又多了些敬佩之意。

　　这讼师尚且义薄云天，那他好歹也是桃源县的一方父母官，又怎么能懈怠。

　　面对百姓的窃窃私语，周萍心中愈发悲痛，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她悲痛的情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上来就要抓跪在一旁的董梁，“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你这个杀人凶手！大人！大人一定要为我阿娘伸冤啊！”

　　董梁见周萍向他扑来，本刚刚领教过她咬陈小宝的本事，此刻连连后退，眼神透着惊恐，“你不要污我清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齐月拉住周萍，将她搂紧，安抚道，“萍儿，冷静冷静，不要将事情想得那样坏，先随顾大人一起去查看查看。谁说那一定是你阿娘，萍儿乖。”苏齐月轻声细语，声音如朝阳，她耐心地拍着周萍的背。

　　而后她猛地一抬头，一双眼睛狠狠地剜了董梁一眼。

　　董梁被苏齐月看着浑身不自在，就如刀板上之鱼肉。他不明白明明只是一位女子，哪来的这么大的气势。只觉得心里发毛，再也不敢说出半句。

　　陈小宝这时候也急了，脸色发黑。他平日里接过一些诉讼，现如今牵扯到杀人，这他可从未遇到过，现下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去沟子坡查看查看。

　　他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希望那女尸不是周如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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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众人赶到沟子坡时，天不遂人愿，那沟子坡的女尸，确认是周如燕本人。

　　“大人。”明轩跑过来向顾清风禀报，“郑仵作已经在查验周如燕的尸体了。”

　　只见一位年纪较大、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带着面巾，细细查验周如燕的尸体。

　　四周杂草丛生，只有虫鸣鸟啼，不见行人半分影子。周如燕横尸荒野，陷在杂草中，要不是砍柴的樵夫想要割一些嫩草回去喂兔子，只怕是再也无人发现。

　　见顾清风到来，郑仵作便扯下面巾，脸上难掩悲伤之色，这周如燕他是认识的，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平日里最是和蔼，到底是什么人有深仇大恨，将她如此残忍的杀死，他抚了抚胸口，开口道，“顾大人，死者周如燕是头部遭受重创，流血过多而死。看尸体呈现的尸斑来说，死亡时间应该在本月初五夜晚。”

　　“阿娘！”周萍一眼就认出了周如燕，跌跌撞撞朝着尸身奔去。

　　周萍还未抓到周如燕的衣角，却被苏齐月一把拦住，她的眼中透着复杂的情绪，看着凄惨的尸身与悲痛的周萍，她声音带着嘶哑，搂住奋不顾身地周萍，“萍儿，现场证物不可破坏。”

　　“阿娘。”周萍死死地咬着嘴唇，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中，悲痛、愤恨化作满腔言语，她挣脱开了苏齐月的怀抱，直直奔向顾清风面前。

　　周萍朝着顾清风踉跄一跪，头磕得砰砰作响，声音凄厉，惊起沟子坡飞鸟无数，“求顾大人为我阿娘做主，求顾大人为我阿娘做主啊！”

　　整个沟子坡回荡着周萍的声音，在场所有人听闻无不用袖子抹了抹眼眶。

　　顾清风的心中愈发难受，酸涩感直逼心头，不由落下几滴泪来，他上前扶起将额头磕出血痕来的周萍，笃定道，“放心！本官定会为你做主！”

　　顾清风让明轩照看好周萍，便和苏齐月一起走到周如燕的尸体旁，询问起搜查现场的衙役。

　　“可有找到击打头部的凶器？”顾清风率先发问。

　　“大人，小的们几乎搜遍整个沟子坡，也未见凶器。”一衙役说道。

　　“会不会是周如燕她自己踩空，滚下来了。”陈小宝也来到了现场。只见他捏着鼻子，站在离周如燕尸体较远的地方说道，“若是偷偷私奔，定是要在夜晚，这几天下雨路滑，她一个不留神滚下来了也说不定。”

　　陈小宝虽然偷偷抹了泪，但作为讼师，他心中更确信自己的观点，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依旧难听。

　　苏齐月瞪了陈小宝一眼，“在下劝陈秀才还是少说两句吧。”

　　苏齐月走上前去，从衣袖里拿起一方帕子，握着周如燕的手仔细查看，又望了望眼前的山坡，山坡上杂草长势非凡，更有岩石突起，“若是周如燕生前不小心滚落，那人的本能一定回去抓一些杂草或岩石，甚至去抓泥土，阻挡自己下落。”

　　她将周如燕的手往顾清风面前摆了摆，“你看周如燕手心很干净，没有一丝岩石与杂草割裂伤，且指甲缝里也没有泥沙，这只能说明......”

　　“说明她滚落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苏齐月与顾清风异口同声道。

　　“她没有意识，又或者她滚落的时候已经死亡。”苏齐月又看了看周如燕被岩石割裂的衣服以及擦伤的手臂，她仔细眯了眯眼，只见不远的石壁上有一块撕裂的衣角被风吹得摇摆不停。

　　苏齐月脚尖一点，飞身上石壁，将那一块衣角拿下来，与周如燕的衣料细细比对。

　　顾清风见来去自如的苏齐月大吃一惊，这是什么？轻功？他只在武侠话本里见过，就算是县衙的衙役，也空有花拳绣腿。

　　苏齐月竟然还会轻功！

　　好厉害！顾清风的视线还停留在苏齐月一闪而过的影子上。

　　此刻苏齐月早就已经来到顾清风面前，见着发呆的顾清风，将那块衣角在顾清风眼前晃了晃，“顾大人？”

　　“咳咳。”顾清风这才回过神来，假咳两声，“不知有何高见？”

　　“刚刚在下比对过了，这块衣角与周如燕身上破损的衣服布料一致，且破损的位置相吻合。周如燕确实是从这坡上滚下来的，只是......”

　　苏齐月指了指周如燕脸上的伤口，又依旧用方巾抱着，给顾清风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这些伤口应该是在周如燕死后造成的。”

　　“此话怎讲？”顾清风好奇道。

　　“若是生前造成的细小伤口，那伤口会在人活着时慢慢结痂，形成血痂。而严重的伤口会外翻，有大量血液流出或者伴随着发炎。”苏齐月指了指周如燕左手臂被坡上的岩石割地较深的伤口，“这个伤口很深，可伤口处泛白，没有血痂形成且没有炎症。可见这周如燕脸上及手臂上的伤口是死后才造成的。”

　　“这？”顾清风回头问了问郑仵作，“确有此事？”

　　郑仵作这时还在感叹这女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又见着这她看着如此眼熟，思索一番，这不是苏义家的女儿吗！

　　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本事？

　　“回大人，苏姑娘说的丝毫没错。没想到苏姑娘年级轻轻，便有如此见道，郑某实在是佩服。”

　　不如早早把我的职位接了，好让我退隐养老，郑仵作此时致仕之心达到顶峰。

　　“所以周如燕是与人在此地约好，可未曾想那人不知怎么的，将周如燕击打致死，再从山坡上推下去？”顾清风顺势推理了一番。

　　“并不。若是击打致死，再推落山坡，那伤口也会有结痂。人刚死时，可我们的身体不会立马感受到死亡。能形成这样的伤口，定了死了许久了。若是在此地将周如燕击打致死，那她的血液一定会呈喷射状，喷得到处都是。可是刚刚衙役们已经看过了，除了将周如燕割破的岩石处有少许血迹外，此地并未其他血迹。”苏齐月非常有耐心地讲解道。

　　“那可能是前几日的雨将血迹冲干净了也说不定。”顾清风反驳道。

　　“也无这种可能。周如燕衣物干燥，身子后并无湿痕。前几日大雨，那里的岩石下都长出来好些菇类。而人的尸体在这样好的营养下，配合春雨，适合菇类生长。周如燕的尸体旁并无菇类，说明周如燕是雨后才出现在这里的。”苏齐月指着岩石下的一小片蘑菇。

　　“顾大人请看。”苏齐月又绕到周如燕的脚边，“顾大人也说前几日下雨，沟子坡上有阳光照射，干得很快。可通往沟子坡的道路长期背阴，潮湿泥泞，山路不好走，周如燕的鞋底下却没有特别多的泥沙。所以她不是自己来的，她可能是被什么人带来的。”

　　“许是被人拖来或者扛来，可那样是否太过明显。”顾清风说完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带着一个大活人，就算挑在夜里，也有可能会被打更的看见，太危险了。”

　　“对。沟子坡路不好走，若是拖来，那周如燕的鞋子后脚更一定会有拖拽的痕迹，可我们刚刚也看过了，她的鞋子没有损伤与污迹。若是扛来，那人一定体能非凡，毕竟人死后，尸体会更重。可大人也说了，这样扛着一个人，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发现的。”

　　苏齐月拿着折扇挠了挠头，顾清风也跟着挠了挠头。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来的？这才是重点。”

　　“莫不是有鬼！”陈小宝听了苏齐月一阵头头是道的分析，感觉有点脊背发凉。

　　“说什么胡话。”苏齐月听着陈小宝的话，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也算是个秀才，平日里都去研究鬼神之说了？”

　　“那你们刚刚也说了，不是被人拖来，也不是被人扛来，那只有周如燕她自己过来了。”陈小宝心里一阵发毛，“可是你们刚刚还说，周如燕到这前就已经死了，而且鞋底干净的很，难道是尸体自己飞过来了！”

　　陈小宝越说越害怕，又瞥了一眼周如燕的尸体，只见其脸色惨白，吓得退的更远了。

　　“青天白日，陈秀才还在发梦呢。”苏齐月把顾清风往前推了推，“有顾大人在这，还有什么妖魔鬼怪敢作祟。至于周如燕是怎么到这里的，那得好好问问董家的那些人了。”苏齐月将一旁泣不成声的周萍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安抚。

　　“其中定是有人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