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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百姓? ...

  •   早晨的路上还带着些雾气,牛车在泥路上慢慢晃着,牛铃铛的声音当啷当啷的响着。
      牛走的不快,今天车上也没什么人,就沈泽安和一个带孩子的妇人,载着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老牛也没平时吃力,慢悠悠的晃着,还有心情反刍边走边嚼。
      “你个滑头。”黄阿叔轻轻用牛绳抽了一下他的屁股,黄牛年纪不大,两岁,正是刚长成不久,被打了屁股当下甩甩头,把嘴里的草料咽下去,踢踢踏踏小跑了几步。
      “这脾气,像个皮小子一样。”黄阿叔笑骂了一句,也不催他了,就这样慢慢赶着。
      沈泽安坐在车上,周身被轻薄的白雾笼罩着,感觉脑子有些发沉,却又被身上染到雾气发凉的衣服给提了提神。
      “这两天怎么都来那么早啊安小子。”下车把钱递给黄阿叔的时候,被问了一嘴。
      沈泽安笑道:“这两天在县上有点事。”
      “也是,你们读书人是该来看看那叫什么同窗?是该来看看。”黄阿叔跟着附和。
      其实他今天要问的也不是这个,“你家那谷子发芽了,不过这苗要养成还得有个七八天的。
      说长也不长了,你要种的那几块田得要赶忙耕出来了,要不然到时候赶不及啊,村子里后天就要给田引水了。”
      忘了这事了,现下没时间。
      嗯,就是有,一个星期他也刨不出来七亩田地。
      “差点忘了,这两天实在有些忙,不知道阿叔能不能给介绍几户得空的人家,帮我耕田?”沈泽安面上懊恼道。
      他这情况黄阿叔也猜到了,“我家田地都种上了,安子要是没找到人,不如包给我家?”
      说完怕沈泽安多想,又补上一句:“放心,肯定给你伺候好喽,要是你有其他人家也成,都一样。”
      沈泽安摆摆手笑道:“当然放心阿叔,就麻烦阿叔了,过几天给您把秧苗钱送去,这地我也不好安排午饭,就每天多给四十文当饭食了,可好?”
      黄阿叔眼睛一亮,嘴巴咧大:“那咋好意思。”
      “没事,给的不多,阿叔收下吧。”村里找人帮种田的人家几乎没有,去给地主家当短工种地,一天一个能干的汉子是二十文,包一顿午饭,要是不给午饭多补五文钱。
      黄家帮他种地,一天下地的应该就是黄阿叔和他两个儿子,他家的儿媳妇和黄婶子应该不会下地,所以沈泽安一天给补了四十,也还好。
      到时候要是干得好了再多补就是了。
      “诶诶,放心,肯定给你种的好好的。”黄阿叔连连保证。
      他家有牛肯定比村里大部分人家有点钱,但也缺啊,他两个儿子可都还没说亲呢,要不然黄阿叔也不能拼到农忙一边下地一边拉车载人。
      辞别了黄阿叔,沈泽安顺着街往牙行走去。
      这时候买卖奴隶、房地租赁什么的都在牙行,这牙行一般是属于官方管的,私人的也有,但风险高,买卖奴隶还好,房地一般不会和私人的交易。
      一路走进去,这条街两旁蹲着的都是牙行子带来的奴隶,还有……一些穿得比奴隶还破的人蹲在路边,头上插着根草。
      沈泽安脚步停了下来,视线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面黄肌瘦,老老小小都有,有的一看就是一家子挤在一起蹲着。
      低着头,蹲坐在地上,破旧的衣服遮不住瘦弱的脊背,女人哥儿身上的衣服脏污还补丁连着补丁,只能勉强遮身,在这个男女大防的时代,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
      男人大多就穿着一条破烂的裤子,遮着大腿腰间,有的甚至看着就是一块烂布被系着。
      脊柱的骨节一节节凸在那低垂弯曲的脊背上,合着清晰的肋骨轮廓,看着倒不像是人,像是……
      覆着一层蜡黄皮子的骷髅。
      小小声的啜泣响起,却是被旁边的牙行子给斥骂了一句:“哭什么哭,妈的,一兜子&,卖又卖不出去,天天糟蹋老子的粮食!”
      那小小的啜泣声是个瘦弱的小孩发出来的,旁边的母亲连忙捂住他的嘴,把他紧紧搂进怀里,眼睛求饶的看向斥骂的人。
      瘦弱,那眼睛却也还算明亮。
      这种情况不是一例,而是充斥着这条街,
      沈泽安捏紧了拳头,心中感到了巨大的不适。
      他有时真的想不明白,这样的国家为什么还能续存,为什么,他老师说大庆朝如今正是蒸蒸日上,隐隐有盛世之风。
      盛世?
      这是盛世吗?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苦楚。
      但这似乎是司空见惯的,沈泽安身后就是踏入这条街的街口,那边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多朝这阴暗的街里多看一眼,似乎大家都司空见惯于这般场景。
      漠不关心,也是,都是平民百姓,看多了也没什么能力,多看两眼改变不了什么,对大家来说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种田、从商、致富幸福一辈子,在大庆朝不现实,下层人饿不死就是幸福了。
      种田不止要看老天,还要看天下面他们头上的另外几层天,如今的大庆赋税减轻。
      太子在三年前力争减税,赋税由四成改为两成,但官员一级接一级,摊到下面的百姓身上还是四成。
      不过也好多了,没改之前,户产十赋税七八也不是个例。
      村子里的黄阿叔算是最富的一批人了,他还每天穿着补丁衣服呢。
      沈泽安的白饭蛋羹,他的棉衣纸笔,不过是运气,投了个好胎,前有能干拼出一条路的父母,后有靠自己攒出一笔小钱的夫郎。
      要是当时没遇到阿沐,他这病殃殃的身体,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现在蹲在这里的会不会是他。
      沈泽安眼里划过一丝嘲讽,不再停留,转身往最大的那家牙行走去。
      不会,他的样貌如果不病死,也不会在这儿,可能会死在哪个富家老爷圈养的后院然后被丢在山沟里罢。
      沈泽安一身棉布长袍,一进门就有牙行子热情的上来问:“公子是来看什么的?买能干的啊住租院子啊,我们这儿都有。”
      “我东家想看间铺子,当酒楼卖吃食的。”
      沈泽安的话一出口,牙行子态度就更加亲热起来,这可是大生意。
      “有有有,现在就可以带您去看,公子叫我柱子就行。”柱子连忙答应,生怕错过这桩子生意。
      两人跑了一早上,最后沈泽安看中了一家带后院的酒楼,三层的小楼,有些旧了,不过可以翻新一下,本来也要装修,不碍事。
      虽然不是在正街,但也还好。
      柱子看着这有些犹豫:“公子不看看其他的了吗?”
      “怎么,这酒楼有什么问题吗?”沈泽安问道。
      “这倒也不是,就是这酒楼东家不租,只卖。”柱子挠挠头,这酒楼挂了半年了,问的人挺多的,但就是不租,买的话价钱太高,根本没人要。
      这样啊,那没事了,反正不是他出钱。
      “不知主人家打算卖多少?”沈泽安打算压压价钱。
      听沈泽安真的有要买的意思,柱子眼睛一亮,打了个手势道:“两千两。”
      这也太贵了,这地段和酒楼的布置,不太值啊,难怪卖不出去。
      柱子也知道有些贵了,当下道:“其实可以压压价钱的,公子看是去见见还是我这边给您谈谈?”
      “我去吧。”沈泽安想想说道,他自己去谈说的快,不耽搁时间。
      “好嘞,这边走。”
      柱子把他带到了东街那边的居民区,这边住的都是有钱人,最后停在了一家二进的小院面前。
      门前宽大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李员外府”。
      难怪任性,原来是不差钱,员外郎也是官职,不过不管什么事,主要是人脉,有钱的有功名的可以花钱捐,有时候立大功但不够格升上去的也会赏这个名头。
      相当于有功劳,走捷径进体制内享受了。
      柱子上前和门房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两人就被请进去了。
      仆人把他两带到偏厅等着,沈泽安喝完了一杯茶才见一个穿绸缎袍子的老人进来。
      “李员外。”沈泽安起身作了个揖。
      “嗯,坐下说。”这李员外是个老秀才了,也算是沈泽安的前辈。
      他没为难人,态度温和。
      “小生为东家买铺子,实在心仪李员外家的那间酒楼,就是价钱实在有些高,不知道能不能通融通融。”沈泽安笑着问。
      李员外押了口茶,捋捋胡子,“我这儿酒楼挂半年了,要是降价早卖出去了。”
      “自然,那铺子很是不错,不然在下也不能厚着脸皮来向李员外压些钱。”沈泽安面色不变。
      “你这买铺子是打算干什么?”李员外突兀的问一句。
      沈泽安没想到他会问这些,拱手回答道:“还是买吃食。”
      “不能再少了。”李员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
      沈泽安没想到那么容易,眨眨眼笑开了,起身作揖道:“多谢李员外。”
      当下掏出银票点了一千八百两点给人李员外,随后还要给柱子报酬,再去县衙上文书。
      李员外把银票收下,也开心问道:“你就是卢禹小子的朋友?”
      沈泽安闻言心想,这不会是熟人关系所以那么好说话吧。
      “是的。”沈泽安乖乖点头,举止礼貌了很多,但也没刚才那么客套生疏了。
      “那就没错了,没想到和我买铺子的会是你。”李员外满意点头。
      沈泽安有些迟疑的问道:“不知李员外和正颜是?”
      “他是我儿朋友,这次你下场院试,互结举荐的童生中有我儿。”李员外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还没见过李兄,倒是安失礼了。”沈泽安笑着赔礼。
      李员外倒是不在乎这些,挥挥手让他去办自己的事情,“你还有事,不必在这儿和我老头子客套耽误,今天我家那小子在卢禹那儿,你办完事也可以去见见。”
      “是。”沈泽安面带七分笑,行了个晚辈礼才出门。
      等跑完县衙,沈泽安把酒楼的地契塞到袖袋里,想想还是先去找老师。
      铺子还要翻新,倒是不急着买人。
      卢家后院,此时荷花娇娇的开着,碧绿衬着粉白,亭亭玉立,好看的紧。
      池塘旁边的小亭子里坐着沈泽安和卢晋源。
      沈泽安提起茶壶给老师倒了杯,双手递过去。
      卢晋源接过茶,吹了口气,慢慢抿了一口。
      他看出来沈泽安今天兴致不高了,他这徒弟,平时看着笑嘻嘻的,实则心里指不定多冷呢,看着对什么都没情绪。
      今天这般失落倒是让他惊讶,不知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泽安想着今天看到的场景,想着西南战乱,想着杨元明和他说的那些事,脑子里乱得很。
      他是有些不重感情,但不得不说,祖国把他培养的很好,他的道德底线放在这个时代还是太高了。
      李沐不在,他不知道和谁说,思来想去,能说、能为他解惑的似乎就是老师了。
      这个时代是真正的师长如父,何况卢家确实是大家之风,家教很好,沈泽安自从跟着卢晋源讨学之后,连纸笔都没在买过。
      他的一些小习惯和在外处事卢晋源都会教导,他一个小小的农家子,卢晋源本来应该不放在眼里的。
      “老师,学生有些想不明白。”沈泽安撇过眼没敢看卢晋源的眼睛。
      老师的眼睛像是能把人看穿一样,他现在有些不敢看。
      “何事?”温和的询问,他还是喜欢这个学生的,努力、聪颖,通透,就是家世让他对比其他学生多了几分怜爱,少了些严厉。
      沈泽安也是他学生里最不怕他的一个了。
      卢晋源放下茶杯,双手放在腿上,坐在亭子的小凳子上也是一举一动皆有风骨。
      “老师说过,如今的大庆蒸蒸日上,有盛世的影子了。”沈泽安脑子杂乱,一点点问询着疑惑:“可是,学生今天在牙行看到了好多人,西南战乱,粮草不足,百姓流离失所,为什么大家没有一点反应,官府也……不作为。”
      其实这话不该问的,毕竟卢晋源就是那被他说进去的不作为的一员。
      夏风习习,吹乱了池塘里的荷花,卢晋源宽厚的手落在了沈泽安头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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