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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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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祗嘿嘿一笑,披上外袍坐到桌前,轻挑下眉,悠哉悠哉开口:“这银伯果真年岁大了,竟让你发现了端倪。”
“你为何这样做?”
“为何?他王昭礼害了这许多女子性命,若不是今后有他的因果,我早了结他了!还能留他至今,与你胡言乱语地哄骗。”
茅小宝急得要哭了出来:“你胡说!全是你故意编排污蔑,他怎会是这样的人!他明明是九世修行的好人……”
扶祗神情一冷,肃声道:“少要再提这几世修行了,你也说是九世了,偏他这最后一世走上了邪路。若不是那广目尊者急于将他这好徒儿收回天庭泄露了天机,恐还不会引他误入歧途。”
茅小宝声音亦扬了几分:“你倒说说看,他如何入了歧途。”
扶祗冷哼一声:“别急,自有苦主来同你分说。”
“何来苦主?”
“稍待片刻,马上就要到了。”
“那我便等你所谓的苦主,看他能说些什么胡言乱语来。”
茅小宝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坐到一旁椅子上,想了想又问:“你放那许多鬼魂于他府中却又不伤他性命,又是何用意?”
扶祗抿唇一笑:“我伤不了他,却也不能让他好过。这些鬼魂便是留给他解闷儿玩的。”
“你!”
茅小宝无言以对,知道自己现下与他说什么都是徒劳,于是便不再作声,静等他口中的“苦主”到来。
果然不多时,银伯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来了。”
扶祗笑着扬了扬下巴,茅小宝顺着看去,方看清银伯所押之人正是风信。
“银伯,你好不小心,居然让肥猫发现了你的踪迹。”
银伯讪笑两声说道:“只得所这风信忒也难缠,我险些让他逃了去。”
“是你这老树成日不思进取,只晓去寻你那八姑九姑十姑玩乐,而使得功力法术退步至此。”
银伯老脸一红,小声反驳:“是九姑,只有九姑,她又无有姊妹。再说我也并未成日去找她,只是闲暇之余……”
扶祗不耐烦打断他:“得得得,谁要听你这老不羞的风流韵事。”
茅小宝上前两步,直视着风信问道:“风信,我且问你,你为何要去害王昭礼?”
风信的头别向一边,鼻孔哼出口气:“我被你们这些小人擒住,还有何话说,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然天理昭彰,你们与王昭礼那厮沆瀣一气,终会有报应的。”
茅小宝眉头一紧,眸中厉色凝住,逼视着风信道:“你一直在说王昭礼此人,他到底如何招惹了你?今日你必要说个明白!”
风信冷哼:“你如此护着他,想是被他花言巧语所蒙骗,你今日尚能在此说话,明日说不定便化为他口中浓汤了。”
“什么浓汤?”
“王昭礼为了治他那傻弟弟的痴疾,与灵枢宫那天一邪道一起,残害女子性命,以她们鲜血炼丹。不知多少少女的鲜血成为他傻弟弟口中的汤药,成为了天一成仙的法门。”
闻言,茅小宝头中仿佛飞了无数只蜜蜂,“嗡嗡嗡”地吵得厉害。
难道王昭明口中那“红汁天香汤”便是风信所说的女子的鲜血?
那今日早上所见到的那妖道,难道便是来取自己性命的?
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这过于离奇的故事,颤抖着又问:“你怎知道这些事?你有何证据?”
风信闻言黯然又轻嘲地一笑,缓缓讲起了他的故事。
他本是生长在茂县青翠山下的一株风信子,吸取日月精华,修炼百年。他孤零零地生长,孤零零地修炼,有时还会想,修成人身究竟有什么意义,是否依旧会如此孤单。
本以修得人形,可历经雷劫时,他受了重伤,却被入山采草药的一个姑娘所救。
单薄的她将风信拖回她那破烂的茅草屋中,从山里采来不知是什么的草药,胡乱为他敷着伤口。
也是风信过了此劫,在她照料下,慢慢恢复。风信才发现,那姑娘竟是个哑女,不能说一句话。
也正因为如此,她所采的草药总是会被人蒙骗,给她并不相符的银钱。
可是她从来不抱怨,无论人家给她几个铜板,她都乐呵呵地收下,哪怕那些人在背后笑着骂她“不能人言的蠢货”,她亦不在意。
她会从山中采来果子,与风信一同分享,运气好的时候,也会从河里捕到几尾小鱼,二人改善一顿伙食。
风信则会给她讲着自己几百年来在山中的见闻,她都会瞪大眼睛认真听着,风信也曾问她,你会觉得我是妖怪吗?
她用力摇头,手上不停比划,风信想,她应是在说,你不是妖怪,我们是朋友。
风信知道,她应是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的,只是说不出来罢了。不过,做人真好,可以有个伴儿,那便不再孤单。
每当这时,风信都会不自觉地散发出香气来,是开心,也是欣慰。
而那空气中的幽暗花香,也慰籍着两个不再孤独的人的心灵。
再后来,风信的伤已大好,虽尚不能动用法术,却也行动无碍。
他会凭借自己对植物的认知,帮着姑娘去采草药,然后再去城里卖到合适的价格。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自己竟也开心起来。
那些药铺常买她草药的人皆称她为“哑丫头”,他也曾问过姑娘的名字,她只是落寞垂眼,轻轻摇头。
原来不会说话连名字都不曾有。
就像自己,做了几百年的花,也没有一个名字。
他说,我是风信子,那么我便叫风信好了。
姑娘开心地拍手。
风信说,你么,待我去山中,看看哪朵花儿好看,便为你选作名字可好?
姑娘继续笑着拍手。
可是,那是冬天,所有的花儿都谢了,姑娘也没等来春天山花烂漫可以选择自己名字的那天,便倒在了她的茅草院里。
风信从山中回来的时候,她的唇瓣早已没有一丝血色,冰冷地躺在地上,就如同风中的蒲苇,风去,苇折。
没有人记得她,没有人在意她,就好似这世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一个人一般。
她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一阵风过后,身后树上,一枝雪梅却已悄然盛放。
“我查询到,此前亦有多人以同样方式死去,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疾,或者是孤苦无依之人。当时还是茂县县令王昭礼捉到了那所谓的贼人,判了其极刑,又因此得了百姓拥戴,升官至太守。可是于他处,依旧有人以此法死去,只是做得更为隐秘。我找到了他们作案的规律,皆是在朔月这样的至阴之日动手,终于,让我看到正在行凶的二人。”
“你、你胡说!”
风信正在讲着,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众人望去,竟是赶来的叶蓁等人。
“我师父一直在闭关,如何做得这样的事?你空口无凭,想是这些事皆为你所做,胡乱编来的。”
风信直了直身子,束手背后而立,嘴角翘起个弧度,任谁都瞧得出其中的嘲意。
“我若拿出这个呢?”
他手中赫然出现一串流珠,足一百零八颗,纯银锤纹,分为黑白二色,其间嵌以玛瑙金顶,下坠葫芦状珠,上为三阶。
叶蓁接过,不可置信地颤抖说道:“这是师父的流珠,这玛瑙金顶还是我下山寻来送予他的,他一直很喜欢,随身携带。去年闭关之时我亲眼见他戴着它入了洞中……不可能,定是你偷了来诬陷他的!”
她虽这样说着,可结合刚刚风信的话,眼泪还是难自抑地落了下来。
扶着冷言讽道:“你们二人可真是春风刮驴耳,一点儿好话都听不进去啊。一个两个都只去信自己相信的,却不去看事实。他今日刚与肥猫交过手,锁骨之下受了伤,若想知真伪,寻了他来一看……肥猫,你去哪里?”
话音未落,只见茅小宝一个闪身便要跳窗而去,银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小宝,你做什么?”
茅小宝咬牙切齿道:“我去灵枢宫找那老道,一看便知此事真假。”
“不必,公子已派风信去了,想来现下他们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闻言,众人皆看向扶祗,烛火下,他的表情冷淡依旧,低声言道:“看来此事今夜必要有个了断了。好了,咱们去太守府吧。”
雨依旧在淅沥沥地下着,树叶上的雨滴滑落至泥土,发出寂寥而孤独的声响。
房间中,王昭礼与被圣碧拖来,受着重伤的天一道长一起,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王昭礼在那里,只是如常地微笑着,就好似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般。而天一道长则捂着伤口,虽已穷途末路,却依旧一脸傲然之色。
他除了锁骨下的伤以外,还鼻青脸肿的,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缠斗才被圣碧擒来。
只听圣碧满口牢骚着:“这道人倒是有些本事,受了伤还这样难缠,我与他好一番打斗方才擒他过来。”
扶祗冷笑:“不说你自己学艺不精,反倒怪人家难缠。”
圣碧鼻子抽了几下,又要落泪,可见周围这些人皆肃着一张脸,知道此时哭泣不合时宜,强忍着将眼眶中的泪水生生地给逼了回去。
叶蓁眼中含泪,看着天一道长,想要说什么,钟令隐却按下她抢先开口:“师兄,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