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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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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柯妤龄来了。
“霞娘,这两天怎么没回家?可是还在生父亲的气?”
李霞霞连忙摆手:“我哪里敢生父亲的气,不过近来店里忙,不得不住在这里罢了。”
“那今天不忙了吧?”
“还是很忙,等忙过这阵……”
柯妤龄环顾四周,又说:“虽然你这店装潢尚可,然则毕竟不是客栈,怎能睡得舒服?这样,总归你也不回家,那大嫂便带你去住顶尖儿的客栈。”
“顶尖儿的客栈?”
“嗯。这乐安城最好的客栈自然便是城北的红尘客栈了……”
(嗯?茅小宝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但是今天大嫂带你去个不一样的地界儿。”
说着,柯妤龄朝李霞霞眨了眨眼睛,她心头顿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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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店的小倌姿容才艺皆为上品,霞娘,你选一个。”
想不到她竟带自己来了南风馆,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李霞霞有些害羞,忍不住睁大眼睛,不停咽着口水看着眼前那十余个美婢郎君。
“可以挑两个吗?”
(茅小宝摇摇头:“一般一般,比孟婆姐姐那里差了许多。”)
很快,她们便落了坐。
“大嫂,我们来这里如果被家里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好?”
李霞霞张嘴,小倌很有眼色地将剥好的葡萄送入,她有些怔忡,木然朝他微微一笑,那小倌居然还有几分羞涩,玉面竟沁出些汗来。
“我之前可是这儿的常客,有什么不好的。若不想做别的,弟妹便听听曲儿,让他们帮着按摩松松骨便罢了。”
做公主就是好,流连于南风馆都不会惹人非议。
李霞霞思忖片刻,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困扰已久的问题。
“大嫂,你为何要嫁给大哥呢?”
她团扇遮脸,只露出一双含着勾子的狐狸眼,乐呵呵道:“你是觉得苏砚之配不上我,对吗?”
李霞霞用力点了点头。
柯妤龄收回目光,又渐渐拉远:“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从小只要我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说我想要当皇帝,父皇是不是也会把这江山交给我。”
“就这样,在十二岁那年,我在池塘玩泥巴,遇到了一个小将军。他长得可太好看了,我在话本中看到过一个词,叫‘萧疏轩举,湛然若神’,我想,那就是为他而造的。”
“我看得呆住,完全忘记自己满手的泥巴,竟然走过去拉住了他的衣袖,说:‘我要你做我的驸马。’。”
李霞霞能明白柯妤龄当时的心情,苏陌烟与苏砚之都是少见的极品样貌,只不过苏陌烟更清隽,而苏砚之更英气些。
想着从前,柯妤龄忍不住勾起唇角:“可是他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后来我便去求父皇,让他为我赐婚,谁知得知此事后的苏砚之竟拒绝了。”
李霞霞有些诧异:“他竟然拒绝了?大嫂你可是最得宠的公主啊,若娶了你,那岂不是一步登天了?”
柯妤龄微微一笑:“弟妹说的是,他又怎会不懂这些。他对父皇说,好男儿的功名是自己挣出来而非靠女人而得的,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我。”
“父皇也觉得我年纪尚幼,本就是孩子心气,今天喜欢明天说不准就不喜欢了,便也不为难他,只不过总给我们安排了独处的机会,顺其自然。”
“苏砚之似乎也并不讨厌我,或许他不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份,他甚至比之前更加努力的去上阵厮杀,获取更大的军功。我想,待我再大些,再磨一磨父皇,让他强制赐婚,便也是了。”
“但是我没有等到那天,边疆战事告急,父皇连日忧劳骤然驾崩,皇兄继位。为了稳住根基,皇兄将我赐给北狄可汗。一夜之间,我竟沦为了和亲公主。”
“婚期越来越近,我整日以泪洗面。忽一日,传来捷讯,边关战事告捷,意味着我不用去和亲了。我先是大惊,又转为狂喜,然而却在这时听到苏砚之受伤的消息。”
“据他的副将说,这几月他受的伤,比他这些年都要多,他一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胜。他说,和平永远都不应该是以牺牲一个女子的一生作为筹码的。”
听到这里,茅小宝突然想到了黎沐,忍不住点了点头。
而李霞霞亦不禁转变了苏砚之在她心中那唯唯诺诺的形象,原来他所有的唯诺,都是爱家人的表现。
柯妤龄斜着向后靠了靠,更加随意轻松起来:“我去看了苏砚之,在他房间我忍住了想问他可不可以娶我的冲动,因为我知道,如今我不再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公主,我对于他再无助益。而苏砚之也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直到我离去时他才开口拦住我。”
“他说,他本来以为我今天会开口提我们婚约之事的。我一愣,然后说,如今我不再是那个受宠的公主了,这件事也就作罢吧。他沉吟许久后说道:‘我此次受伤,恐怕也无法再征战四方了,如今,我依然配不上你,此事作罢也好。’。”
“又过了月余,我于街上偶遇酒醉的苏砚之。他突然拦住我,竟借着酒劲抱住我说,柯妤龄,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得胜后回来求陛下赐婚。可是我身受重伤,再也没有求娶你的底气了。在这一刻,我才终于知晓,原来他爱得一点儿也不比我少。”
“霞娘,你看,其实爱分很多种,可以是为对方着想,可以是成全,也可以是退让。但是无论哪一种,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李霞霞垂下眼眸,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是自己与苏陌烟之间的问题,她又怎么能明白。
柯妤龄却似乎洞悉一切,眯缝着眼睛问:“霞娘,阿烟和柳家姑娘确实感情很好,然而斯人已逝,难道他就没有资格再爱一个人了吗?”
李霞霞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如果一个白月光的杀伤力是五分,那么曾经在一起过的白月光杀伤力就是八分,而死去的白月光杀伤力则会是十分。
“时间永远是在向前走的,身边的人来来回回,不停变换。今天遇到的人,明天便不知能否再相见……”
嗯?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啊。茅小宝突然纳起闷来,看向柯妤龄,只听她继续道:“……可是人生在世,快乐的事不过就是和喜欢的人吃吃喝喝,聊着开心的话题,在有风有雨有星星的夜晚,与他一起喝上一壶小酒,分享着白日遇到的人,发生的事。其实,这些点滴分享给了谁,那么爱就给了谁,又何必纠结他曾经心里有过谁呢?”
分享给了谁,爱就给了谁……
那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苏陌烟都会同自己聊天到很晚,聊得全是些细碎杂乱的小事,也就是说,他也是在和自己分享着他的生活喽?
柯妤龄继续输出:“那枚他贯不离身的玉佩,你可还见他佩在身上?他都已经放下了,为何你还要抓着过去不放?”
玉佩?
如此说来,他真的已经取下好久了。
“你若还是心绪烦乱,那么明日,大嫂带你去个地方。”
李霞霞还在想着苏陌烟,顺着她的话头问道:“去什么地方?”
“城北有座土地庙,那里香火鼎盛,有求必应。你大可去求上一求,无论是求什么,都必能护佑你成真。”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柯妤龄怎么会为土地庙拉起生意来?加之她之前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是扶祗!
“老板老板,是你吗?”
没有回应。
也对,我们入梦只是可以看他们的曾经,却无法操纵。
那么,扶祗一定是曾经附身到了柯妤龄身上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茅小宝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等碰到他时再问他好了。
只是瞧着柯妤龄的媚态,倒有几分孟婆的意思。
扶祗这是在模仿孟婆?)
见她不语,柯妤龄也不再相劝,就着身边小倌的手喝了杯酒。
她衣衿松散,眉梢都泛着春意,靠在李霞霞耳边道:“这位是南风馆近些日子的魁首,本是高门大户之子,无奈落魄于此。”她声音低了低:“最重要的是,他还干净。”
李霞霞脖颈泛红,低下了头。
“反正你也不想和苏陌烟过了,不如就收了他,春宵一刻啊弟妹。”
身边的小倌战战兢兢地朝李霞霞端起酒杯,而她却还在低着头想着苏陌烟那玉佩,小倌以为自己不讨喜,额上沁出细密的汗。
柯妤龄莫名笑笑,凑着她说起悄悄话:“这小郎君嫩生着呢,弟妹素着个脸,可把人家吓着了。”
李霞霞往下扫一眼,果然他端着酒盏的手在微微颤抖,眼儿也水润润的。
什么时候苏陌烟要是也能如此待我就好了。
她叹着气接过酒盏,而指尖却不自觉地触上了他的,那小倌喉结动了动,耳尖鬓角也透出些许薄红来。
李霞霞笑着对他说:“我不招惹你,你也莫要撩拨我了,可好?”
小倌脸红着点了点头。
几盏酒穿过了愁肠,李霞霞竟有些迷糊起来,红晕氲了满脸,拿起桌上的蟹脚就要往小倌口中喂去。
(茅小宝大叫道:“李霞霞,不要啊!这个品质与苏陌烟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连万俟鸿也逊着几分,俗话说人往高处走,你可不要自轻自贱啊喂!”)
那小倌在烛灯下看着李霞霞,神色显出一丝痴迷,伸起舌尖便想□□她的手指。
而这时外面就传来了推搡吵闹的声音,鸨母叫喊着:“爷,爷啊,里面有人。”
窗纸上映出了男人修长的身影,下一秒门便被破开,幽幽火光之下,露出了半张英俊冷煞的面孔。
“这就是你说的店里生意忙?都忙到了这里?”
苏陌烟凤眼微眯,瞳仁乌浓而阴鸷。
他上前两步一脚踹开半跪在地上的小倌,看了一眼桌子,气急败坏,恨恨开口:“你竟还为他剥螃蟹?”
李霞霞晕乎乎的头脑尚在迷茫,他身边的人一把将酣睡不起的柯妤龄从座上捞起。
柯妤龄半眯着眼睛,抬起胳膊攀上那人的脖子,脸贴在他胸口含糊不清地口中喃喃:“咦,燕子哥哥,这是哪里啊?我头怎么这么晕,我们快些回家吧。”
苏砚之听到柯妤龄似撒娇般的娇言软语,又听她唤自己只有二人情浓时才互唤的爱称,满脸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声音也柔了几分:“嗯,回家了。”
说着脱下披风将她裹好抱起,转身离去。
在他怀中的柯妤龄朝李霞霞吐了吐舌头,而李霞霞则忍不住也朝她挑了个大拇指。
只是这大指才挑了一半,便被苏陌烟的袍子盖个严严实实。
他把她紧紧揽在怀里,生怕被让旁人多看了一眼去。
李霞霞没敢说话,只因他双眸隐隐含怒,乌冷长眉都要斜到天上去了,看上去实在是凶神恶煞。
而那小倌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壮着胆子开口:“你要带姐姐去哪里?”
李霞霞清醒了些,把脸从苏陌烟怀里钻出来,晕晕乎乎地唤了一声:“我在这里呀。”
而后便和小倌四目相对,小倌眼里情意绵绵,几乎要拉出丝来。
她目露疑惑,还未开口问什么,头顶上便传出了颇为咬牙切齿的声音。
“李霞霞!你再看他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