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云梦暖》椒泽

79、同行

　　鸡鸣三遍，谢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转头深深看了叶安宁几眼，随后起床穿衣，顶着黑眼圈去外面找钟信交代事情。

　　叶安宁很快也醒了，忍冬和怜梦进来伺候她梳洗。

　　忍冬看到窗户外一脸疲惫的谢然，猜测他还不知道叶安宁也要一道去的事情，略有些困惑的问道，“郡马怎么就看不见院子里多出那么多箱子来呢？”

　　按说平日里谢然的观察力也不弱，这么明显的事情府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也就谢然和钟信还蒙在鼓里。

　　叶安宁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昨夜心里的事儿太多，她其实也没睡好，一会儿担心到了北疆和谈会不会不顺利，一会儿担心谢然的身子受不受得住那里的严寒，连做梦都是在找药铺。

　　“谁知道呢，”叶安宁随口说道。

　　谢然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但好像一遇到跟叶安宁有关的事儿，就有点不大正常。

　　众人收拾停当，东西都搬到了马车上，叶安宁跟着谢然出了府，小云背着一个小包袱自动坐到了后面放东西的马车上，正整理东西的钟信见了，眼睛瞪得特别大，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也去吗？”

　　说完他看向门口的叶安宁，喃喃道，“那郡主呢？”

　　小云自顾自收拾东西，没回答他。

　　叶安宁今日穿了一身青绿色的窄袖裙子，发髻随意的挽在脑后，看起来十分干净利落。

　　钟信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抬脚就想过去告诉谢然，小云一把拉住了他，说道，“让郡主说吧，你就不要多事了。”

　　钟信一想也对，叶安宁肯定会说的，于是继续回身整理东西。

　　王府门前的马车排了一长溜，此行除了谢然和叶安宁外，还有方平和十几个护卫骑着马分别在队伍前后。

　　昨日叶安宁和叶允承、叶清淮告别的时候，两人执意让她多带几个护卫跟着。

　　虽然叶允承不赞成她跟着谢然去那么远又那么危险的地方，但叶安宁说了她的担忧后，他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只反复叮嘱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告别的时候差点哭出来。

　　除此之外，她还跟叶清淮聊了许久，让他注意崔牧。

　　到底还是不放心，出发前一天她进了宫去见了叶禛，见他气色不错，反复叮嘱他好好注意身体，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叶禛笑着应下了，让她放心和谢然去，上京城里有他呢。

　　此刻，叶安宁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拉着谢然的手，嘱咐道，“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谢然盯着她看，楞楞的点头。

　　“要时常写信回来知道吗？”

　　谢然眼睛一眨不眨，“知道。”

　　简直乖得厉害。

　　叶安宁摸了摸他的头，忍笑道，“既然知道那就走吧。”

　　“好，”谢然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往马车那边挪。

　　然后他就看见......

　　看见叶安宁三两步越过了他，径自上了马车，坐好后还朝他招手，“快上来啊，磨蹭什么？”

　　谢然：？

　　她上马车做什么？

　　他一脸懵的上了马车，后知后觉感到自己被骗了，这几日发生的种种细节浮现在眼前，波澜不惊的态度，隐忍的笑声，还有院子里堆积起来的箱子。

　　她早决定要一起去的，但一直不告诉他，将他蒙在鼓里，每日看他独自承受分离之苦。

　　等他想通了一切，既无奈又略带委屈的看着叶安宁道，“既然早决定了要去，还瞒着我。”

　　叶安宁傲娇的一挑眉，说道，“是你自己没发现，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就你最迟钝。”

　　谢然想到院子里那些多出来的箱子，叶允承殷切的叮嘱，和每天晚上叶安宁压抑促狭的笑，原来早就预兆。

　　他抬手压了压眉心，只怪自己一点儿都没往这方面想才忽略了所有细节。

　　不过终归是不用分开了，但一想到此去北疆的辛苦，他又有些不忍，拉着叶安宁的手垂眸说道，“路途辛苦，你......真的要去吗？”

　　他知道叶安宁决定去的一大半理由肯定都是因为他，北疆路途遥远，过几个月就是冬日，想来是不好受的。

　　叶安宁突然拍开了他的手说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才去的，我是为了和谈。”

　　她不想让谢然把她这一路所受的苦都归结都自己身上，带着这样沉重的一个包袱上路。

　　去北疆是她自己的决定，她为这个选择承担后果，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是谢然的错。

　　“我知道，”谢然望进叶安宁的眼里，眼底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他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如此耀眼，又如此真实。

　　到了城外，呼延贺兰和一部分镇北军已经在等着了，崔牧虽然不回北疆了，但他带回来的那一千多镇北军是要回去的，这些人目前由沈子显统领。

　　其余还有两千个叶禛派来的禁军，领头的是一位名叫言郃的小将，听谢然调遣。

　　这是叶禛派给谢然和叶安宁的护卫。

　　见叶安宁和谢然来了，沈子显和言郃朝马车走了过来，向二人打了招呼。

　　随后沈子显拿出了一张地图讲了起来。

　　叶安宁听他们聊着接下来的路线，余光看到不远处一匹枣红色马上坐着一个高马尾白衣少年，她下了马车，朝对方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她摸着马头问，“你怎么来了？”

　　她明明前几日已经去和陆英告过别了，当时陆英还说她走的这一日他是不会来送她的，但他还是来了。

　　陆英下了马，朝左前方马车看去，正对上谢然朝这边看来的目光。

　　叶安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片刻后收回了眼神，朝陆英说道，“我听说江南有一位名医，已经让人去找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若能找到，侯爷或许就有救了。”

　　陆英眉目间多了几丝沉重，看着比从前成熟了许多，他深深看着面前的人说道，“谢谢你安宁，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叶安宁心情复杂，已经不确定她不是帮到了陆英，说什么都太多余，她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陆英看了一眼前方的马车，迟疑着说道，“你真的要为了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吗？你可以不必去的。”

　　于情于理，他都不希望叶安宁去北疆，他知道那是多凶险的地方。

　　叶安宁这几日听了不少劝她别去的话，此刻内心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她朝陆英笑了笑说道，“我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我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而这，就是我要做的事。”

　　陆英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然听着言郃跟他说路上可能会遭遇的情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眼神情不自禁地往陆英和叶安宁那边瞟。

　　言郃看出他心不在焉，也不多话，把要紧的事情说完后就离开了。

　　叶安宁回来的时候，谢然快速拿起马车上的地图仔细研究起来，。

　　一阵清风扫过，手里的地图被人一把抢了过去。

　　“刚才言郃来说了什么？”叶安宁看着地图，心里算着下一站会到哪儿。

　　谢然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随口敷衍了两句。

　　叶安宁点点头，上了马车，两人面对面坐着。

　　片刻后，在一声声“启程”声中，车队缓缓缓缓动了起来。

　　背后是巍峨的城墙，前路是漫漫黄土，耳边是哒哒马蹄声。

　　叶安宁放下了车帘，看向对面的谢然，问道，“你想不想知道陆英刚才跟我说了什么？”

　　她刚才注意到谢然一直往他们那个方向看，就知道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是介意的。

　　叶安宁和陆英没有半分逾矩，她自知光明磊落，本不想为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解释，但她抬头看到谢然手里捧着地图心不在焉的模样，又软了一颗心，将原则抛到了一边。

　　眼前少女明眸皓齿，笑起来如春日微风，盛夏焰火，谢然看得晃了神。

　　她这么好，愿意陪他涉险趟这趟浑水，去那刀山火海之地，她的心意他感受的到，不过是同一个外人说两句话，有什么要紧的呢。

　　“安宁不必事事都向我交代，”谢然平静道，“我相信你。”

　　叶安宁眉头一挑，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用一种颇为遗憾的口吻说道，“原来你不想知道啊，我还准备好好跟你说说呢，既然你不想知道就算了。”

　　谢然：......

　　她一定是故意的。

　　叶安宁说罢轻笑了起来。

　　— —

　　出发的时候是初秋，天气还微微有些闷热，一路上都有客栈住，吃的也还算可以，但越往北疆走，人烟越稀少，天气越冷，晚上也难找到住的地方了。

　　多数时候叶安宁和谢然就睡在马车里，其他人或是幕天席地盖件衣服，或是就找一棵树靠着睡。

　　吃的也是路上买的干粮，又干又硬。

　　叶安宁从小云手里接过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了谢然身上，将他裹了起来，这几日谢然似乎着凉了，整日咳个不停，晚上她偶尔醒来都能听到他为了不吵醒她，憋在嗓子里闷闷的咳嗽，带起一阵胸腔的震动。

　　“等到了下一个城镇要再抓点药，”叶安宁吩咐一旁的钟信。

　　钟信点头，他们出发前预备了些药，但也不多已经没了，跟着他们一起来的有一位于大夫，给谢然把了脉，说是普通的风寒，已经开好了方子。

　　谢然咳得厉害，脸色有些泛红，大氅罩在身上隔绝了外头的冷风，晕开阵阵暖意，他拉过叶安宁的手说道，“我没事，等过几日到了北固城修养几天就好。”

　　眼看着就要到镇北军的大本营北固城了，北固城是凉州最大的一个城镇，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叶安宁不想让他在外头吹冷风，将人赶回了马车上。

　　快到晚饭时候了，大家都在休息，有人在捡柴生火，有人在喂马。

　　这时小云走了过来，因为走得太快脸上带了红晕，她来到叶安宁面前兴奋的说道，“郡主，我听他们说那边的河里有鱼，我去抓几条回来。”

　　一听有鱼，叶安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口中的唾液都多了，吃了这么多天的热水和干饼子，她早就腻了。

　　要是能喝到一口热乎乎的鱼汤，那可就太好了，她让钟信留在这儿照顾谢然，带着方平和几个护卫跟着小云去了湖边。

　　小云走的时候带了一个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