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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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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叶府,叶安宁心情极好,用了饭后,她带着忍冬径直去了东院,叶清淮的院子。
自从知道自己重生后,叶安宁就明白昨日是叶清淮冲进火场救了她,想起这事儿来,她就一阵后怕,好不容易重生了,她差点一把火把自己烧到阴曹地府去,多亏了叶清淮,她现在才能好端端的活着。
某种程度上,叶清淮也算是实践了诺言把她接回来了。
穿过一道月门,再往前就是叶清淮的屋子,看着陌生而有些荒败的院子,叶安宁迈出去的脚又缓缓收了回来,刚刚还雀跃的心思突然像被人浇了一盆凉水,瞬间冷却了下来。
这院子又窄又小,光线也不好,显得房子灰扑扑的,院中没什么像样的物件,而且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他竟一直住的是这样的院子吗?
叶安宁突然发觉从前世到现在,他好像从来都没关心过叶清淮,他们虽同在王府,但她从未来过他的院子,也不知道他除了在禁军中当值外,其余时间都在做什么。
她对叶清淮知之甚少,大概因为父亲叶允承不喜他,连带着叶安宁也觉着自己也理所应当的应该不喜这个哥哥。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动手伤过他。
眼前浮现多年前的一幕。
集市上,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伏在地上哀嚎,周围围了一圈儿看热闹的百姓。
叶安宁握着鞭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敢偷我的钱,我看你是活腻了。”
“我没有,”少年双手将一个白色的荷包举过头顶,颤抖着哀求道,“真的是我捡到的,您就饶了我吧。”
叶安宁认定是他偷了钱,压根不听对方的解释。
“你说谎,分明是你偷来的。”说着,她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这时有人匆匆过来按住了她的小臂,低声说道,“郡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叶安宁转头看到一脸紧张的叶清淮,用一种像是斥责又像是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在当时的她看来,叶清淮就是个爱说教、又爱多管闲事的小古板,肚子里永远装着一堆大道理,无趣又啰嗦。
“你管不着,”叶安宁烦躁地甩开了叶清淮的手,眼神轻蔑,“你不过就是叶府的一个庶子,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鞭子在惯性的带动下划出一条弧线,鞭尾抽在叶清淮的手背上,一道刺眼的红痕立刻爬了上来。
叶清淮轻轻嘶了一声,没管手上的伤,继续劝道,“既然钱袋子找回来了,就放过他吧。”
他越这么说,叶安宁越不服气,啪一鞭子抽在了地上,“若我偏不呢?”
那声音震得周围的人一哆嗦。
“郡主,您怎么不进去?”忍冬看她一动不动站了半天,出言提醒。
叶安宁回过神来,恰巧这时林安拿着碗筷从屋里出来,见了院子里的人楞了一下,随即弯腰喊了一声,“郡主。”
叶安宁点点头,走上前,看了一眼半开的房门,问道,“那个...我g...少爷在屋里吗?”
林安点点头,往旁边错了一步,将门口让了出来,“在呢,刚用完饭。”
叶安宁上前,屈指敲了敲门,心里生出些无法自控的忐忑。
“进。”
叶安宁让忍冬等在外面,她独自走了进去。
林安抱着空碗将耳朵贴到了门上。
郡主可从来没来过他们的院子,今天来要做什么?林安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放轻了呼吸,静静听着。
此刻叶清淮正裸着上身趴在床上,后背刚上了药,火辣辣的疼,他没听见外面的谈话,以为林安又忘了什么要进来取,于是连眼神都没往门口看。
叶安宁一进来就看到,叶清淮脸朝下趴着,头发拨在一侧,后背横着一条长长的深褐色淤青,上面覆着白色的药膏。
那淤痕中间发紫四周发青,占了大半个后背,当时挨这一下想必是极疼的。
看对方没往这边看,叶安宁只好咳嗽了一声,“咳咳。”
叶清淮感到不对劲,转头看到面色尴尬的叶安宁,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抓过旁边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郡主怎么过来了?”叶清淮心里诧异,转而想到她在火场受了惊吓,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于是边穿衣服边问,“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其实我也没伤到哪里,”叶安宁自顾自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面对着门口,一只手不自觉的搓着袖子,半垂着眼眸。
“那就好,”叶清淮走到桌边拿过水壶给叶安宁倒茶,同时嘱咐道,“药要按时喝,不要嫌苦,良药苦口。”
“我知道,”叶安宁颇有些无奈,但心里是高兴的。
她现在回忆起往日点滴,才发现叶清淮其实对她很好,处处包容她,即使她犯了错也会苦口婆心的跟她讲道理,就算被她斥责也不会怪她。
叶清淮是真的关心她,希望她好。
都说长兄如父,叶清淮确实教了她很多,他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只是从前叶安宁做的不够好。
“我是来跟你说...谢谢的,昨日...多亏你救了我。”叶安宁没什么跟人道歉的经验,磕磕绊绊说出了这句话。
话一出口,整个人倒是轻松了不少。
来道谢的?
叶清淮吃惊不小,握着茶杯的手都有些抖了。
叶安宁的语气神态他都看在眼里,但他觉着这语气和扭捏的动作,放在叶安宁的身上,有种怪异的违和感。
叶清淮只当她被昨日的大火吓到了,安慰道,“是我应该做的,郡主不必道谢,而且你让人送来的药膏很管用,伤都快好了。”
那淤痕看着那么吓人,也叫快好了?
“管用就好。”说完,叶安宁沉默了下来。
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怪异。
外面偷听的林安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郡主居然是来道谢的?现在怎么没人说话呢?
叶安宁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叶清淮相处,两人虽然当了十几年兄妹,但像现在这样好好坐下来说话好像还是头一遭。
有些话卡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就是冲不出口。
叶清淮张口闭口喊她郡主,听着怪不舒服的。转而叶安宁又想到,她好像也没好好叫过他一声哥,叫名字显得太生分,不如先把称呼改过来。
“哥,你以后叫我安宁吧。”叶安宁抬头露出一个笑来。
这脆生生的一声“哥”,让叶清淮瞬间怔住,他突然想起火场那一日,叶安宁抱着他也叫了一声哥,当时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来的怪异,还有那句,“你来接我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昨日,在火场......”
"那个,还有一件事,"叶安宁知道他要问什么,忙打断了他,“以前我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以后我肯定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好好约束自己。”
说完,叶安宁默默提了一口气,像一个等待被审判的犯人,等着属于自己的判决。
她现在既然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肯定是要当面道歉的,总不能叫真正关心她的人寒了心。
昨日的事情她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现在还是不要提的好。
叶安宁凝神以待,他会说什么呢?
叶清淮闻言盯着她看了片刻,微微皱起了眉。
皱眉是什么意思?不原谅?不可以?不行?
正当她憋着一口气的时候,叶清淮说话了,“安宁,弃暗投明不是这么用的,虽然女子不可以考科举,但你是堂堂郡主,还是要多读些书才好。”
闻言,叶安宁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喜欢讲大道理呢。
明明只有二十二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偏要学学堂里那些胡子花白的老夫子,张口闭口都是说教。
怎么办,又不能反驳他,叶安宁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言不由衷的笑来,“哥哥说得是,我这就回去看书。”
叶清淮欣慰的点了点头。
出了院子,转出月门,叶安宁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像打了一场胜仗后的凯旋,浑身轻松了不少。
“郡主怎么这么高兴?”
叶安宁步子轻快,忍冬看她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
“这世上,人心最难看透,”叶安宁说道,“若有人待我以真心,我自当以真心报之。”
忍冬不知她怎么突然有如此感慨,又问,“那怎么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呢?”
“这个嘛,”叶安宁能看透叶清淮的真心,林昭的假意全赖上辈子的经历。
如何在未知全貌时识别人心,倒是个难题。
她思索半天,毫无头绪,“尚未想到。”
两人穿过回廊正要回西院,一阵叫喊声隔着院墙传了过来。
“你这狗奴才,居然敢摔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哈哈哈哈哈哈~”
孩童的笑声该是令人愉悦的,但叶安宁却觉得着这声音分外刺耳。
“听着像是世子又在责打下人了,”忍冬叹了一句。
这天底下做奴才的,日子好坏全看伺候的主子心性,碰上性子不好的,日日都要扒一层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他们生来就是奴才呢。
“世子经常这样吗?”叶安宁问。
“也不算经常吧,我听东院的丫头说过几次,”
世子到底是郡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忍冬斟酌着措辞,“而且我觉着世子也不是真的想罚他们,只是想吓唬人。”
转身往回走,叶清淮的院子在南,叶澄的院子在北,穿过月门,院中的喧闹声清晰了起来。
叶澄骑在一个灰衣仆役的身上,手中高举着鞭子挥舞着,口中大喊着,“快跑啊,驾。”
趴跪在地上的仆役“四脚”并用费力的往前爬,脸上还挂着谄媚的笑。
四周站了几个丫鬟仆役,满脸鼓励地瞧着玩儿的高兴的叶澄,时不时拍着手喊上一句“世子真棒,世子真厉害”。
乔欢坐在远处,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厉声斥责那仆役,“仔细些,若是把世子摔了,让你折一条腿都是轻的。”
等叶安宁走近了,她才慌忙站了起来,满脸堆笑的走上前福了福身,“郡主可好些了?我刚还跟丫头说要带着小世子去西院看看呢,看他玩儿的太高兴了,就没忍心叫停。”
叶澄回头,看见叶安宁过来了,利索的下了“马”,立在一旁,偷偷看了叶安宁一眼,怯怯的喊了声,“长姐。”
下人门都说他和叶安宁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是最亲的人,可他从小就怕这个大他十岁的长姐。
叶安宁也从不跟他亲近,从他记事开始,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身上沾满泥巴的小猫小狗,有点嫌弃,又有点...
小时候乔姨娘让他去找长姐玩儿,他兴匆匆的去了,结果叶安宁却对他说,“我不喜欢小孩子,身上黏着鼻涕脏死了。”他哭着跑回了东院,说以后再也不想去西院了。
这几年叶安宁也从来不主动找他,他也就渐渐不去关心西院的事情了,昨日听说西院着了火差点出事,他跟着乔姨娘去了,结果连人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见他。
今日叶安宁又突然来了他的院子,是特意来找他的吗?
叶澄偷瞄叶安宁的时候,叶安宁也在看他。
叶澄今年六岁,继承了叶允承的好相貌,又早早封了世子,从小被众人捧着长大,眉目间都是被娇惯出来的倨傲,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收敛些。
虽然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但叶安宁和叶澄不同,叶安宁幼时由母亲王姝教养,王姝是太子少师的女儿,才情斐然,她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差,王姝过世的时候,叶安宁已经十岁了。
但叶澄不同,叶澄自小由乔欢带大,乔欢是什么人叶安宁可是清楚得很。
处心积虑的得了叶允承的欢心,又将世子叶澄的抚养权牢牢握在了手里,自以为自己也是这王府的半个主子了。
乔欢这人没什么教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算计,就算给了她当家主母的位份,她也没那种气度。
从今日她纵着叶澄随意打骂下人,叶澄云淡风轻的说出,“打折你的腿”,并以此取乐的行为来看,乔欢根本就没能力教好叶澄。
若她教得好,也就不会出现上辈子,整个上京城都拿叶澄当个笑话看的事了。
想到上辈子,叶安宁胸中怒气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