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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维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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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连着好多天,谢然每天都去明心书院的外面偷听,那朗朗读书飞进了他的耳朵,住进了他的心里。
虽然不是很明白书里的意思,但他就是觉得那声音那么动听,那么令人心驰神往。
谢然想,他要是也能读书就好了。
后来有一次,宋方砚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打开了门,看见了门外的谢然,或许他早就发现他了也说不定。
“你在这里干什么?”宋方砚冷声问。
谢然垂着脑袋,缩着脖子,像犯错被抓住后讲述自己罪行的犯人,怯怯地答“我想读书。”
闻言,宋方砚依旧板着一副面孔,“你先回去,让你们家大人来。”
“我没有大人,”谢然头垂得更低了。
宋方砚看他脸上虽然脏了些,但衣裳用料讲究,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猜他或许是自己偷跑出来玩儿的,且又不喜他这张口扯谎的性子,于是语气中又添了几分严厉,“快回家去,这里不是你能玩儿的地方。”说罢,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谢然吓得浑身一抖,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即使这样,他还是每日都去,他将屋里能找到的碎银子都揣到了怀里,又特意等学堂放学,向那些下了课的学子打听宋方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一天,他主动敲响了书院的门,“砰砰砰,”这沉闷的响声莫名让他觉得有些害怕。
他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活像一只等待被收养的小狗。
“吱呀,”门开了,露出了宋方砚那张严肃的脸。
宋方砚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身后,问道,“你还来做什么?”
谢然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拢在手里,怯怯地看着宋方砚,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我家大人忙,让我自己来学堂。”
宋方砚看着他手里的碎银子没说话。
谢然以为银子不够,但这已经是他所有的钱了,他继续讨好道,“宋先生学贯古今才高八斗,是世上最好的先生了,求您收下我吧。”
这些词还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他真的太想上学了。
“油嘴滑舌,”宋方砚脸色更不好看了,语气中像带着刀子,“小小年纪就学人说些违心的话,长大了还了得。”
闻言,谢然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失望和害怕的情绪如野火般疯长,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现在该怎么办呢?他好像说错了话,惹先生生气了。
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自宋方砚身后响起,“这是怎么了?”
柳素心将挡在门口的宋方砚扒拉开,看见门口的谢然,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不满地瞪了宋方砚一眼,“你这么凶做什么,吓到孩子了怎么办?”
“我...”宋方砚没觉着自己凶,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他一甩袖子索性不再解释。
谢然看到居然有人可以这么对严厉的先生说话,看柳素心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崇拜,他知道柳素心可以改变宋方砚的决定,于是换上了一副受人欺负又无处述说,眼中带泪泫然欲泣的模样。
柳素心看到谢然楚楚可怜的样子,瞬间软了一颗心,走过去拉过谢然的手将人往院子里带。
“夫人,这孩子我不能收,”宋方砚走到柳素心面前拦着。
“为什么不能收,你就是开书院的,孩子来了你为什么不收?”柳素心寸步不让。
“这孩子满口谎言,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这样的孩子我教不了。”宋方砚气呼呼的。
闻言,柳素心蹲下了身,对谢然说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来学堂。”
谢然明白自己能不能留下就在这一句回答了,于是实话实说,“我叫谢然,家住广平街,我娘死了,家里就没人管我了,这是我所有的钱了,我想读书。”说完谢然把手里的银子摊开给她看。
一听广平街谢家,柳素心就知道了,谢家的事她多少也有耳闻,从前听说他们对小儿子不闻不问多有苛待,如今看见谢然也就信了,这孩子瘦得都能摸着骨头,衣服有些短了,胳膊露出来一截,一看就是没人照料。
柳素心站了起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宋方砚说道,“孩子的话你也听到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从今往后,他都要在这里读书。”
随后她往院中看了一眼,对谢然说道,“以后你就跟天川坐在一起,去吧。”
宋天川从一方书桌后站了起来,兴奋地朝谢然挥手,等谢然过去后,他从屋里又拿出一个小凳子给谢然坐。
两人并排坐在了一起,宋天川将桌上的书放在了两人中间,朝谢然露出一个牙齿不齐满嘴漏风的笑来。
就这样,谢然入了学堂。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时间如流星般划走,昔日的少年日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柳素心满眼心疼地轻轻捏了捏谢然的肩膀,“你人虽然长大了,但这身子还是这么瘦弱,都捏得着骨头,你以后多来师母家里吃饭,师母给你做好吃的。”
“多谢师母,”谢然笑笑。
“娘,我也瘦啊,你怎么不给我做好吃的,”宋天川一边挥舞着筷子给自己夹菜,一边说道,“谢初寒那是天生的,怎么吃都不会胖,你啊就死心吧。”
“你别瞎说,”柳素心将一块排骨从宋天川的筷子下抢了过来,放到了谢然碗里,对宋天川说道,“你都快吃成一头猪了,还吃,我看以后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
“哼,”宋天川抬起了下巴,“我这么丰神俊朗,想要嫁我的姑娘啊,多了去了。”
说到这里,柳素心似乎想起了什么,对谢然说道,“对了,我前段时间找人打听了一下,那城西薛府的薛二小姐、城南齐府的齐四小姐和城北李府的李三小姐,人都不错,你要是愿意,我去说说让你们见见。”
柳素心听说谢易之想让谢然娶珍宝斋掌柜的女儿,胡菲菲的做派她也有所耳闻,绝非谢然的良配,她自然不想让谢然娶。
眼看谢然也到了婚娶的年纪,她不得不开始操心他的婚事。
“师母......”
谢然话未说完,宋天川抢着插嘴,“我说你就别瞎操心了,人家说不定有喜欢的人了呢。”
柳素心不信他的话,转向谢然,“他说得可是真的?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谢然不忍拂了柳素心的好意,只说,“让师母费心了,但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闻言,柳素心猜他心里大概是有了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让他有空将人带过来看看。
谢然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叶轩的授意之下,林朗贪污受贿的事很快被查实,林家多年来收买侵占的田产也一并查清,收归了国库。
他揣摩透了皇上的意思,给林朗定下了重罪,一张折子送上去,林府被抄了家,林朗和林昭隔日就要被发配至边疆了。
这事儿是叶轩办的,朝中大小官员也没人敢反驳,倒是这段时间朝中官员互相之间的来往多了不少,眼看着这回躲是躲不过去了,都在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
侵田案就在林朗和林昭穿着囚衣,带着镣铐的锁链声中拉开了序幕。
下了朝,谢然和宋天川一起往宫外走。
“我听说这林朗这事儿,多亏了郡主大义灭亲,将证据拿给了皇上,皇上这才下令让二皇子彻查,”说罢,宋天川又感叹道,“郡主是真的一点不念往日情分啊。”
谢然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寒意,“郡主跟他有什么往日情分可言,两人尚未婚嫁,郡主又退了亲,只是寻常关系罢了。”
说完又补充道,“郡主揭发林家是深明大义,是为皇上分忧。”
宋天川失笑,摇着头说道,“真是没想到啊,谢初寒你也有今天。”
他还以为就谢然这淡漠地性子,这世间没什么事儿能让他上心,看来也有例外,他还没说什么,谢然就急着为郡主说话。
唉,男大不中留啊。
宋天川为自己突然会有这样的感慨而感到好笑。
谢然看宋天川一脸荡漾的笑,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事儿这么开心,提醒道,“你也是朝廷命官,若是曾向百姓买过田产,要尽快上交,不要等二皇子查到你头上。”
现在上交算是为国出力,也许还能像璟王一样受些嘉奖,若是日后被查到,那就是如何定罪的问题了。
“你也不想想,就我爹那个性子,他怎么可能允许我买田产呢,”宋天川撇撇嘴,“他要是知道了,还不打断我的腿。”
“那就好,”谢然点点头,“你多听师傅的话,总不会行差踏错。”
又走了一会儿,谢然和宋天川离前面走着的三人越来越近,一阵刻意压低的交流声随风吹进了两人的耳朵。
“你送礼了吗?”
“送了,我去那天送礼的人太多,把路都堵了,我等了一个时辰才进去,你们要去的话就再等几天。”
“晚一天就多一天的变数,还不如早点去呢,等等就等等,也不差那点时间。”
“你送了多少?”
也不知那人伸了几根手指,看得其他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非常时期,价码自是与平常不同,你们或可先私下打听打听,那价钱都是定好了的,不能叫谁吃了亏,也不能叫谁占了便宜去。”
“那倒是很公道。”
“说得有理。”
等三人走得远了,宋天川才问谢然,“谢家肯定也没少买田,如今你在户部挂着职,等查到你这里怎么办?”
“不怎么办,”谢然神色淡漠,“谢家的事从来都跟我没有关系。”
“哎,”宋天川愣了一下,随即追上前面的谢然,想要问得更明白些。
以前的事儿没关系也就罢了,但现在也不是你说没关系就能没关系的。
谢然不理他,大步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