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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练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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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慈认识仲凯的时候知道仲凯是离过婚的,但不知道自己患了绝症。原来癌症的潜伏期让人惊讶的长,浑然不觉,生命已经被它吞掉了三分之二。
和仲凯交往的时候,只一心安然的享受仲凯给予的呵护和宠爱,等到了结婚体检,却接到肝癌末期的通知,医生告诉心慈:“大概三个月吧,最好马上治疗,当然,并不是那么绝望,以前有个病人----”
心慈只看得到医生嘴在动,听不到医生讲什么。书里常说的晴天霹雳,也就是这个样子吧。或是真的受了刺激,心慈出乎意料的平静,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坐着,开始胡乱想,又好象又什么都没想,猜测父母可能象电视里那样戏剧夸张的号啕:“不要啊,你还那样年轻,不公平啊,天啊。”
的确,心慈现在就想号啕,天啊,我还这么年轻,我不要死,我要活很多年,我还要孝敬父母,我要陪仲凯。想到仲凯,心慈心痛,怎么和仲凯说,这样还能结婚吗?不如找个地方去等死算了。
当然没真的去找个地方等死,不是不想,是没那个机会。仲凯已经来找心慈,拍拍心慈的背,简单的说:“走吧,我们去买你看中的那盏台灯。就是贝壳做的那盏。”
心慈不动,看了仲凯半晌,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仲凯浅浅的笑:“不好,我喜帖都发了,你不能让我没面子的去撤回来。”
“可我活不久的。”心慈没流泪,说的空洞。
仲凯依旧温柔淡定,坐到心慈身边,握着心慈的手,眼睛看到心慈心里去:“不会的,没什么事情能够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心慈红了眼眶,泪落在仲凯的肩上。
心慈父母的反应比想象中好,没夸张的哭喊,忙忙的买营养品,打听偏方,跑医院。心慈的父亲李老师找仲凯商量,是不是不用结婚了,仲凯执意不答应,于是又忙忙的准备婚礼。
二老的眼泪是关起房门来流的,早上起来红肿着眼眶。
李妈妈背地里对李老师说:“真是差点看走了眼,以前只道仲凯离过婚,我不喜欢,没想到是这样的好人。”
心慈夜里睡不着,看着婚纱发呆,心内惶惑,不知何去何从。仲凯总会心有灵犀的来电话,和心慈聊一会儿,在天气最好的九月,婚礼如期举行。
婚后,心慈日见衰弱,很配合医生的治疗,不是说对未来多有希望,也不是说就可以心平气和,雍容大方的接受死亡,是习惯,日子久了,习惯了打针,吃药,化疗。无可避免的,头发一把把的掉,容颜憔悴,体重减轻。
心慈自嘲:“以前总嫌自己胖,现在终于身轻如燕了。”
仲凯调侃:“可否效飞燕做掌上舞?”
心慈大笑:“你若有如来佛那般大的手掌,我一定可以掌上飞舞。”
买来旁氏的眼膜面膜,心慈在家做保养。李妈妈很宽心,应该不是每个将死之人都可以这样调理自己的。于是汤汤水水的不断的拎去仲凯家里。仲凯是个能干的人,在家建筑公司做经理,很忙。不过在忙,也会想办法回家和心慈一起吃晚饭。
心慈问过仲凯:“或者我应该象聊斋里的那狐仙一样,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死,起码不会让你看见我现在的这副丑样子。”
仲凯从一堆的报告和设计图里抬头看心慈,说:“那我怎么办呢?你看,你一走了之,就独丢我一人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离开我去别处?为什么不多留点时间陪我?”
心慈感慨:“仲凯,其实不是我陪你,是你在陪我。”
仲凯摇头微笑:“有什么分别吗?夫妻本是互相陪伴到老,唠唠叨叨,平凡度日的。”
早上,心慈撑着软弱的是身体给仲凯热牛奶,煎了薄薄的蛋皮切火腿做三文治,真是在平凡不过的岁月,可即使这么平凡的日子,现在却要用到计时来算,老天不给幸福,徒呼奈何?
心慈的情况渐渐不是那么特别乐观,已经不能起来给仲凯做早餐了。仲凯向公司请了长假,在家照顾心慈。躺在床上,心慈看电视里一曲MV,歌词很是动人:“爱是一万公顷的森林,迷了路的却是我和你,不是说好一起闯出去,怎能剩我一人回去。”
心慈泪盈于睫,跟仲凯说:“仲凯,不幸让你一人回去,不过没关系,你人这么好,回去的路上一定可以遇到天使。”
仲凯别过头不看心慈,无语。
有条不紊的,心慈一样样料理家里的事情,虽然有李妈妈帮忙,家里也请了保姆,可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心慈一定亲自料理。冬天的衣服放在哪里,夏天的衣服放在哪里,茶菇墨鱼放在哪里,写好了标签,贴在橱门上,标在皮箱上。也觉得有点多余,可又怕仲凯找不到。每天絮叨叨的叮嘱:“毛衣我新买了两件,是全羊绒的,告诉保姆,不要用水洗。还有真丝的衬衣,你要记得穿。”
一说几遍,唠叨的出奇。这样唠叨着等死神召唤。
虽然心慈状况不那么好,仍然比医生预期的多活了一个月,李妈妈埋怨:“如果不体检,说不定根本不会发现有病,说不定可以在活她很多年。”心慈想,或者妈妈说的对,但是那只是如果。
仲凯对心慈说:“可能你会这样一直生病,但会一直活下去。”
“那我会很辛苦。”心慈苦笑。是真的辛苦,浑身疼痛,淋巴肿大。
替心慈檫去额头的虚汗,仲凯低语:“是,我不舍得你辛苦,可我又怕你离开,不能陪我。”
曾经和仲凯闹别扭,说:“我死了都不要放过你,变成鬼跟着你,看你会怎么样。”
结果仲凯点头微笑:“那好啊,不如你活着不放过我,日日来寻仇。”心慈生气不下去。
轻吻着心慈的手指,仲凯满眼的不舍:“或者你会好起来的。”
没有,心慈没有好起来。虽然留恋,但还是非走不可。之前只说了句:“仲凯,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仲凯没哭。不是不悲痛,是有点麻木。这场死别,在四个月前就在准备,因为准备已久,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预见之内。老天到底没给一个奇迹。
心慈火化那天天气也很好,是仲凯小学作文里常描述的大晴天,晴空万里。最痛的那一刻,是看着推进器把如同沉睡的心慈推到熔炉里。仲凯狠狠的颤抖,面色死白,无法呼吸,真想就此随了心慈去。甚至对李老师说:“不知道心慈会不会疼痛。”
公司跟来的同事吓坏了,怕仲凯会疯掉。仲凯没疯,不过是找了个酒吧把自己灌醉,可是怎么喝都发现自己醉得不够彻底,心痛得却再彻底不过。
衣袜不脱,一头栽到沙发里睡着,梦到心慈,心慈肤色晶莹,笑容明媚。还是带点调皮的笑话仲凯:“你怎么这么俗的去买醉?”
仲凯几乎喜及而泣,一迭声的喊:“心慈,心慈,你好了是吗?还痛不痛?”
心慈答:“我好了,以后都不会痛了,你不要担心我,要多保重。”
仲凯挣扎醒来,对着一屋子冷落哭泣。谁说男人不会流泪,会哭的,和女人哭的原因一样,都是因为伤心和失去。
休息几日,仲凯去上班。前任秘书辞职嫁人,现任秘书是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叫杜巧苓。性格温婉,替仲凯端香浓的咖啡,说话也温言细语。不罗嗦,不热络,但也不冷淡,周到尽心,仲凯很满意。
巧苓喜欢仲凯,不过没跟人提过。仲凯是她没抵抗力的那种类型。一身的书卷气,外行落拓,气质沧桑忧郁。
有闲人告诉巧苓:“你主子运气不好,先前的老婆嫌他太闷,舍他别恋。后面的虽然鹣鲽情深,奈何心慈英年早逝。”
巧苓笑而不答。因为不觉得仲凯太闷,自己也身体健康,应该会长寿。其实不急,时间还长,可以慢慢等他练习忘记,忘记那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