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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番外 杨素花在闸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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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的花苑小区只亮着几盏昏黄路灯,和百米开外东昀湖边光明璀璨的夜景工程对比起来,更显得破败寂寥。
这小区的住户年龄都不低,也没有什么夜生活,早早就睡下了。
整个小区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几户人家传出呼噜声。
王老头儿和他老伴儿也早已睡熟。
隔壁王老头儿的老娘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嘴里偶尔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
老王头儿两口显然对这声音已经免疫,照样睡得呼哈呼哈。
人影一闪,涂冲和苟子涵出现在老太太床边。
老太太显然发现了他们,连着“啊啊'叫了好几声,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涂冲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片刻之后,老太太沉沉睡去,陷入很久没有过的深沉梦境之中。
苟子涵站在旁边,看涂冲握住老太太仅剩的右手,闭上眼睛,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很长时间。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做出什么动作打断涂冲施展灵力,只眼睛来回转着,试图从周围找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涂冲睁开眼睛,左手还握着老太太的手,右手向空中一弹,抬头看着空中某处。
苟子涵跟着他的目光向那里看去,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张开嘴想问,被涂冲一个眼神制止,只得把话又憋回去了。
涂冲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他,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把眼睛睁开来。
他放开老太太的手,两手张开虚虚捧着,好像在收拢一些看不见的萤火虫。
他盯着手里那些苟子涵看不见的东西,从里边挑出几个握在右手心,左手一挥,似乎把一些东西驱散了。
随后往右手掌心上托着的东西吹了一口气,目送它们从窗口中飞出去……
苟子涵仿佛在看一场哑剧,又不敢说话,只得傻乎乎站在旁边干等。
又等了好长时间,腿都要站麻了,涂冲突然抬起头看着窗口,展开双手,轻轻把一些东西收拢。
苟子涵正无聊看着他,涂冲忽然向他伸出左手……
苟子涵一愣,指着自己,无声地问:“我?”
涂冲点点头。
苟子涵便把自己的右手递给了他。
涂冲的左手托着苟子涵的右手,缓缓举过头顶,停在他们头顶正上方的位置。
在接下来的一瞬,苟子涵忽觉眼前金光大作——久在黑暗中的他不得不把眼睛闭上。
慢慢睁开眼,发现他们两个举着的手,正处在一团金色的光芒之中。
一些金色的微小颗粒聚集起来,不断飞舞,看起来像一团闪着金光的云彩。
苟子涵正稀罕着,一股灵力冲入身体,很快,他又进入了以前体会过的那种清明之境。
*
杨素花和马三鲁带着孙石头离开片石村之后,立刻办了两件事:
改名和领结婚证。
等他们回到闸阳,大家所知道的就是:
瞎了一只眼的老光棍马三鲁出了趟差,就从孰州带回来个寡妇当了媳妇儿。
这寡妇名叫杨苏华,才二十出头,就带了个四岁大的儿子,这儿子还跟老马一个姓,叫马鸣。
马三鲁和一大家子人住在人多口杂的毛皮厂家属院,杨苏华和马鸣这一出现,仿佛冷水入热油,真是噼里啪啦惊起好一阵喧嚣。
1981年,马三鲁已经52岁。
他原本是闸阳下边祝泾镇的渔民子弟,早些年上战场瞎了一只眼。
七十年代中期,退伍之时受到政策照顾,把他安排在闸阳市东韵湖边的闸阳泰安毛皮制品厂当工人。
这个厂里全是残疾人,天聋地哑、缺胳膊断腿、小儿麻痹都不稀罕,像马三鲁这样只少了一只眼的,已经算难得。
厂里就让他出去跑采购,到山区收一些皮子回来再加工。
那年月,想搞个城市户口还真挺难。
马三鲁进城之后,想了好多办法,两年之后,总算把他兄弟马四平也给带了过来,在附近的造纸厂当工人。
在那段挺混乱的历史时期中,马家三代贫农,家庭成分极好,过得反而比大多数人要好些。
兄弟俩很快就在城里立住了脚,还把乡下的爹妈都接进城里来,在毛皮厂家属院分的那两间房子上又起一层,自己盖了二层小楼。
马三鲁和爹妈在一楼,他弟马四平在楼上娶妻生子。
杨苏华带着马鸣住进马家的时候,马四平夫妻精神上遭到巨大打击,觉得杨苏华就是好好一锅粥里掉进来的那颗老鼠屎。
马三鲁年轻那会儿,也不是没有姑娘愿意嫁他。
但他这个人心气高,虽然自己瞎了一只眼,偏要找个健全的女人,还得要好看的。
一来二去就拖到了四五十岁,家里人虽然嘴上不说,但都觉得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马四平夫妇都觉得:
等送走了爹妈,马三鲁再没了,这套带院子的二层小楼将来就是他家马小刚的。
不想马三鲁这都五十多了,出趟差,就平白多了老婆和孩子。
这孩子虽说不是他的,但老婆是他的啊,保不齐明年再生一个,那这房以后有的闹了。
马家老两口是很典型的乡下老头老太太,好不容易跟着儿子进了城,觉得光宗耀祖脸上有光,说起话来都硬气。
他们觉得杨苏华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寡妇肯背井离乡嫁给马三鲁,肯定是个蹭户口的,保准过不长。
等她拿到户口,过安稳了,头一件事儿保准就是和马三鲁离婚。
也不止他们,毛皮厂家属院这些街里街坊,有一个算一个,几乎个个儿都这么想。
因此“骗户口”的杨苏华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
她“来路不明”的儿子马鸣,出去一回就被院子里的小孩儿们围着揍一回。
日子虽然疙疙瘩瘩的,但杨苏华觉得还行。
马家只是城乡结合处的普通小市民家庭,仅能说温饱无忧,但在刚从片石村那种地方出来的杨苏华母子眼里,已经过得很滋润了。
马三鲁虽然已经五十多岁,身体还挺健壮,为人豪爽讲义气,性格也不错。
尤其结婚之后,他整天都乐呵呵地,出来进去都唱着歌。
对马鸣也不错,虽不能说视为己出,但该有的都有,什么都缺不了孩子。
只是他这个工作,一年要在外头跑九十个月,总不在家。
平时杨苏华受了委屈,也没人能说说话帮帮忙。
杨苏华这性子,也不是能长久呆在家里和公婆妯娌斗心眼子的,她想找些正经事做。
很快,她发现,有些热闹的街边出现了一些卖针头线脑的小摊子。
随着自由经济的发展,私人做生意的越来越多。
杨苏华琢磨一番,不久之后,在小学校门口摆了个煎饼摊子。
每天天没亮就起来准备原材料,早中晚三趟去学校门口摆摊。
这一摆就摆了好几年。
马四平他老婆也是个乡下姑娘,跟着马四平进城来之后就很骄傲,在山里来的杨苏华面前尤为骄傲,三句话必有一句“你们山里”如何如何。
等她看见杨苏华赚钱,就撺掇婆婆说煎饼摊子是家里的生意,怎么能让杨苏华一个人把持。
这事后来闹起来,一向不怎么言语的杨苏华和弟媳妇打了一架。
她也不骂不叫,转身去厨房拎出把菜刀,搁马四平他老婆脖子上,问:
“煎饼摊是谁的,说!”
等月底马三鲁回来,要不是邻居学给他听,他根本都不知道有过这事儿。
马鸣后来就在杨苏华摆摊子的小学里上学。
这个阴沉木讷的小孩儿,在学习上表现出了出众的天分,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每次都是第一名。
杨苏华觉得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给马鸣开家长会。
每到那时,她就会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牵着马鸣的小手,一路和邻居们打着招呼到学校去,从老师手里领回马鸣的奖状。
可惜这种喜悦无人分享。
她和马三鲁结婚好几年,也没能再生个孩子。
而老马家对马鸣的好消息是很排斥的,尤其在马小刚天天闯祸请家长的前提下。
这种喜忧参半,酸甜苦辣都有的日子,持续到1989年。
这一年,毛皮厂家属院要集资重建。
老马家房子自己加盖那一层不给算面积,拆迁补偿得来的房子,八口人肯定住不下。
马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家庭战争。
最终结果是:
马四平一家因为拥有老马家的纯血后代马小刚,将要和老两口一起住在毛皮厂分给马三鲁的房子里,产权也给了马四平。
马三鲁一家什么都没得到,得自己找地方出去住。
对这个结果,毛皮厂职工马三鲁感到很憋屈。
杨苏华暗暗高兴,她终于可以和公公婆婆小叔子弟媳妇分开过了。
这些年杨苏华摊煎饼攒下不少积蓄,他们索性在马鸣中学附近买下一间平房,把煎饼摊子从小学门口挪到了中学门口。
1991年,毛皮厂因污染严重被关停。
马三鲁61岁,提前退休,和杨苏华一起到学校门口摆摊。
1992年,马鸣考入全市最好的高中。
杨苏华把自己房子租出去,在马鸣高中附近租了套房,又把煎饼摊子摆到了高中门口。
1993年,马三鲁63岁,心脏病去世。
这一年,杨苏华34岁。
马三鲁他爹在马三鲁死后第二个月把杨苏华告上法庭,要求分马三鲁的遗产。
杨苏华不得不把房子卖了给老钱。
后来,母子二人终于能在租房里安静生活。
1995年,马鸣以优异成绩考入昔都大学土木工程系。
同年,杨苏华和儿子离开闸阳,一起前往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