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狐上路找奶奶》叶物

54、离开片石村

　　苟子涵半晌回不过神来。

　　直到整个屋子重归黑暗，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涂冲准备休息了。

　　苟子涵才磕磕巴巴问：

　　“这、这是什么？”

　　此时涂冲已经很疲惫，还是跟他解释：

　　“万物有灵，这些就是附在这些东西上的执念。”

　　苟子涵使劲儿想了一会儿，试图理解。

　　终究也没理解得了，只得放弃。

　　“那我脑子里关于杨奶奶的事是真的吗？”

　　“这些只是片石村各种器物上所遗留的关于她的执念。”

　　“什么是执念？”

　　涂冲思考了会儿：

　　“你可以理解成情绪，比较强烈的情绪。”

　　苟子涵心里难受起来：

　　“那就是说，那些都真实发生过了。”

　　涂冲没有说话。

　　苟子涵蹲坐在床上，气得呼哧呼哧直喘。

　　扒拉涂冲：

　　“这不行啊！大仙，不是说恶有恶报吗？”

　　“这都几十年了，孙锄头怎么还好好的呢？”

　　他又低着头想了会儿，捶床：

　　“妈的，他还讹了我一万多块钱的腊肉。”

　　四十多年前孙家卖杨素花卖了两千多块，到现在，孙锄头还靠着卖杨素花的东西搞了一万多……

　　一女两吃，这上哪说理去？

　　苟子涵气不过，又去扒拉涂冲：

　　“大仙儿~大仙儿~咱不能光看着不管呀。”

　　涂冲累得快要支撑不住人形：

　　“那你想怎样？”

　　苟子涵这会儿倒没话说了，琢磨了会儿，是啊，也不能弄死他是吧？

　　“咣唧”躺倒在土床上，在稻草堆里滚得“哗哗”响。

　　“四十年，就算杀个人，现在也没办法抓他了……”

　　苟子涵卷着被子在被筒里使劲蹬腿：

　　“啊啊啊气死我了！”

　　涂冲被他烦死了：

　　“我有办法。”

　　苟子涵停下来：

　　“什么办法？”

　　“困了，明天再说。”

　　涂冲这么一开口，虽然还没说要怎么办，在苟子涵心里，整治孙锄头这事儿就已经搞定了。

　　他开心起来，开始琢磨另一件事，隔着被子捅涂冲。

　　“大仙儿~大仙儿~”

　　涂冲烦不胜烦，“嗯”了一声。

　　“我们明天就下山去闸阳吧。”

　　涂冲背对着苟子涵，在黑暗中睁开眼，没有说话。

　　苟子涵自己在那儿安排行程：

　　“我们明天一早就约摩的……他们差不多十二点能到小平台那边。”

　　“我们可以吃个早饭，再慢悠悠下去，然后做大巴回畔东，在那住一晚。”

　　“第二天上午到美市，直接坐飞机到溪泽，转高铁到闸阳……”

　　他翻了个身继续念叨：

　　“马三鲁来收皮货的时候拿着介绍信，盖章是‘闸阳泰安毛皮制品厂’，我们直接找这个工厂就行了……”

　　涂冲还是没有说话。

　　苟子涵伸出手，又捅了捅涂冲的背，开心说：

　　“这回应该没那么难，是不是啊大仙儿？”

　　等了好一会儿，涂冲也没有回话。

　　苟子涵只好按捺住兴奋睡觉。

　　第二天，苟子涵特意在涂冲之前起床，下了好大一锅面，把他珍藏的最后一块腊肉给用掉了。

　　这次还知道先把腊肉煮一会儿，味道十分好。

　　他一边往嘴里炫肉，一边恶狠狠地说：

　　“昨天老子还有那么多肉，现在连个肉末都没了！”

　　从面碗里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涂冲：

　　“大仙儿，你准备怎么收拾他？”

　　涂冲嗦了口面：

　　“小事，不着急。”

　　他俩把屋子收拾干净，稻草都堆起来放在火塘里。

　　苟子涵还在桌上留了好几瓶蜂蜜，下边压张纸条：

　　谢谢留宿，不胜感激。

　　做完这些，两人背起小包，离开片石村。

　　走出村口，苟子涵回头看了看：

　　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片石村整个村都灰蒙蒙的，残垣断瓦中，只有两户人家升起炊烟。

　　涂冲说：

　　“走吧。用不了几年，等村里这些老人不在了，这里就会变成无人村。”

　　“现在很多这种无人村。”

　　“人都搬到城镇里去，这些村子将来就还是我们的。”

　　狗子没有听懂：

　　“我们？”

　　涂冲笑了一下：

　　“对啊，这里住上人也没有多少年。”

　　“对这个地方来说，他们不过是过客。”

　　苟子涵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别扭。

　　他觉得涂冲这个“我们”，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尤其在昨晚看到涂冲施法的神奇场景之后，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

　　他和涂冲，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脸上堆起笑来，问涂冲：

　　“大仙儿，你准备怎么治那孙锄头？”

　　涂冲已经转身往山下走，脚下不停，张开手臂，对着天空画了个大圆圈……

　　然后继续往前走。

　　苟子涵在他画圈的时候还满怀期待，等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小跑几步跟上涂冲，贴着他，小声而严肃地问：

　　“孙锄头是不是已经……已经，那啥了？”

　　涂冲就没看他：

　　“什么？”

　　苟子涵警觉地左右看看，凑在涂冲耳边轻轻说：

　　“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死了？game over了？”

　　涂冲耳朵痒痒的，却没有躲开：

　　“想多了，杀生会遭天谴。”

　　想了想又说，

　　“我是很规矩的妖怪。”

　　苟子涵不说话了，背着包跟在他后边，低着头琢磨心事。

　　什么叫“我是很规矩的妖怪”？

　　妖怪有什么规矩。

　　刚走出没有几步，铺天盖地的蜜蜂嗡嗡嗡着朝他们飞过来。

　　苟子涵大惊，窜起来老高，躲到涂冲背后大叫：

　　“蜜蜂！是不是杀人蜂！这么多蜜蜂！”

　　涂冲平静地：

　　“我招来的。”

　　苟子涵这才停止蹦哒，战战兢兢探出个脑袋来。

　　蜂群悬浮在涂冲面前，片刻之后，一只个头比其他蜜蜂都大，肚子还特别沉的蜜蜂飞出来，悬停在涂冲胸前。

　　涂冲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它身上轻轻点了一下，把这只蜜蜂点得向下一沉——

　　它又飞起来，围着涂冲旋转三周，才回到蜂群中。

　　一大群蜜蜂就像刚才忽然飞来那样，又毫不留恋“嗡嗡嗡”飞走了。

　　苟子涵等一只蜜蜂都看不见了，才从涂冲背后出来，问他：

　　“这怎么回事儿？”

　　涂冲：

　　“这是孙锄头养的蜜蜂，刚才那只是蜂王。这群蜂再也不会回孙家了。”

　　正说着，又一群蜜蜂飞过来，和刚才一样，涂冲轻轻点了下蜂王，蜜蜂们离开。

　　苟子涵高兴：

　　“对啊，看他那得意样子。“

　　”什么‘我是片石村最会养蜜蜂的’，这回蜜蜂全跑了，看他养什么！”

　　第三群蜜蜂又飞过来……

　　蜜蜂来了又走，苟子涵刚开始还挺得意，很快有了新顾虑：

　　“他再弄一些新的来养怎么办？”

　　涂冲：

　　“他以后都养不了蜜蜂了。”

　　苟子涵长长“哦”了一声，开心搓手：

　　“这样好这样好。不义之财，来的容易去得快。”

　　两人顺着山路往下走，涂冲突然问苟子涵：

　　“你觉得，你这二十年来，过得怎么样？”

　　苟子涵觉得有些奇怪，涂冲很少问他问题，就算问，也都是具体问题，好像从来没有这种比较抽象的。

　　他以为狐仙大人想了解了解普通人的心理状态，还真认真想了想，才说：

　　“特别棒。”

　　涂冲没有说话。

　　苟子涵继续说：

　　“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涂冲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他那得意劲儿，还真来了点儿兴趣：

　　“你家情况还挺复杂……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苟子涵仰头想了会儿：

　　“还别说，小时候有段时间真挺难受。”

　　“青春期嘛。”

　　“后来就好了。”

　　他把自己胸脯拍得“啪啪”响，很得意地说：

　　“我，又帅，又健康，运动细胞还好。”

　　“还这么会唱歌，有音乐天赋。”

　　“家里还有钱……在长觉当地也有点儿人脉。”

　　“我妈还特别爱我。”

　　“我都不用奋斗，我妈就给我一家每年营业额上亿的商贸公司——我自己就是老板。”

　　“我连班都不用上，啥心都不用操，等着拿钱就行。”

　　“关键是你——”

　　涂冲疑惑：

　　“我？”

　　苟子涵狂点头：

　　“天底下能有几个人，像我这样，从小就有神仙守护？”

　　“像天上掉花盆、开水浇头这种危机，愣是被您给化解了！”

　　苟子涵说到动情处，激动地抓住涂冲胳膊，真情流露：

　　“大仙，直到知道您一直在守护我，我才明白自己是个多幸运的人！”

　　涂冲下意识缩了下手臂，忽然之间有些心虚。

　　但他又想，一条普通哈士奇，有几个能活到20岁。

　　他又活得这么开心，也不算亏欠了。

　　看着苟子涵亮晶晶的狗狗眼，涂冲有种摸摸狗头的冲动。

　　毕竟看护了20年，就是棵花花草草也有些情谊，何况是从巴掌大小看着长成这样的狗……孩子。

　　只是涂冲不想再和他一起找下去了。

　　这趟陪着狗子找苟自强初恋的旅途，只让他对人这种玩意儿更加厌恶。

　　何况米依依来势汹汹，还不知接下来要如何生事。

　　要快点儿拿回内丹，尽快吸收内丹中这20年的菁华。

　　这趟旅途——就结束在这里吧。

　　涂冲停下来，微笑，认真说：

　　“满意就好。”

　　苟子涵一头雾水，知道大仙话里有话，但又不明白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