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且听曲中意》依山无尽

114、第 114 章

　　尚未破晓，游府中静谧无声，烛火早已燃灭，只余窗外白雪映照的微光洒进，给一切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柔辉。

　　软榻之上，两人依偎而眠，男子侧躺着，眉目如画，剑眉微蹙，唇线紧抿，挺直的鼻梁在微光下显得更加俊朗。

　　如雪轻轻转过身，目光落在游胤辰的脸上，眸中多了几分柔意。

　　手指轻抚过他凌乱的发丝，低头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刚刚贴近那温热的肌肤，她的脸颊便染上了几分红晕。心底却不由一声叹息，近来他们都太过疲累，能如此安然地相伴入眠，已成一种奢侈。

　　她轻轻起身，才挪动了一寸，手腕便被一股温暖的大力握住。游胤辰竟已醒来，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染着几分懒意与揶揄：“临走将我弄醒了，是舍不得我吗？”

　　如雪微微一愣，随即莞尔一笑：“是啊，才不想和你分开呢。”

　　语气虽调皮，眼神却满是真挚。

　　她试着挣脱他的手，准备起身离开，却见游胤辰手上用力，将她重新拉回怀中，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他的目光深邃得像一潭古井，带着几分戏谑，几分不舍：“不是说不想分开，这么快就要走了？”

　　如雪无奈地摇头，轻轻凑近，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含笑说道：“好了，乖啦，等我回来。”趁他稍稍放松的瞬间迅速起身，转身走出了房间。游胤辰目送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嘴角带着一抹无奈的笑意，却隐隐透着担忧。

　　清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迎面扑打在山间的悬崖上。尽管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山巅的冷冽却丝毫未减，反而因无人涉足而愈发萧索。悬崖顶端，一块巨大的岩石如孤峰兀立，山风绕过它，卷起落雪，发出呜呜低吟。

　　岩石旁，游胤豪斜靠着，苍白的脸上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抓着岩石边缘，手背青筋暴露。他的呼吸急促，眼神却透着不甘与愤怒：“够了！不要再弹了！我不想听！”

　　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如一只困兽。

　　迎风静坐的女子，面容清丽妖冶，一袭暗紫色长袍衬得身形纤细又显几分冷傲。手中的琴悠然拨弄，音符随着风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忽缓忽急，时而如叹息，时而如惊涛，仿佛与天地相和。

　　如梦的唇角微微扬起，淡淡道：“不想听？可惜，你们母子不正是最爱这曲《庄生晓梦》吗？既然爱听，那就听个够。”

　　乐音继续，游胤豪的眼神变得游离，捂着胸口的手渐渐颤抖，神色从愤怒转为隐隐的惶恐。他想怒吼，却被胸口的绞痛阻住；他想挣扎，却被这乐音锁住了魂魄。

　　不远处，岩石后悬吊的林晟紧闭双眼，脸色惨白，眉头紧皱，似乎已陷入昏迷。他的身躯随山风轻轻摇晃，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与深渊擦肩而过。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琴音的孤寂。女子的手指在琴弦上一顿，转眸看去。远处，一抹纤影正缓缓而来。来人身着利落的棉衣，领间与袖口饰以柔软的毛边，身形被寒风勾勒得越发窈窕。

　　寒风扬起如雪的发丝，她的面容在冰冷的空气中越发清丽绝伦。

　　抬眸望去，如梦琴音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惊羡地目光，她的雪儿，任何时候都这样夺目。

　　“雪儿，你来了。”

　　如雪站定，眼神直视如梦，却带着些许疏离：“姐姐，我来了。林表哥呢？”

　　听到她的声音，林晟缓缓睁开了双眼，疲惫的目光中多了一分光亮。而如梦的脸色却在瞬间沉了下去，冷冷说道：“你的第一句话，竟不是问我，而是问他。”

　　察觉到如雪的目光投向了巨石之后，脚步微动，如梦突地从琴身之下拿出匕首对着自己的颈部，“你若现在去救他，我就立马死在你的面前。”

　　如雪连忙停止动作，只能目露担忧之色望了眼大石后，仿佛看见了此时摇摇欲坠虚弱无比地林晟。

　　担心之余，暂时无法做什么。视线同时又望向在一边虚弱不堪的游胤豪，“姐姐，你准备怎么处理游胤豪？”

　　他回望向如雪的眼神中满是难堪，随即闭上了眼，咬紧了牙关。

　　“雪儿，你的眼中怎么全是别人，都不关心我？”如梦见如雪从来到这山顶到现在，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样子，眼眶一红。

　　见状，如雪调整了神色，挂出一抹温暖的笑容：“怎么会呢，姐姐，我怎么会不关心你？”说着缓缓走近，在如梦对面坐下，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姐姐，你手怎么这么凉。”

　　如梦的眼神稍稍放松了一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轻轻将如梦的手引到琴案上，将匕首取下，放在一旁，笑着说道：“今日，其他人如何都不重要，就我们两姐妹，好好聚聚吧。”

　　接着，如雪从怀中取出一个水壶，递到如梦面前，笑着说道：“姐姐，这是我一路带来的热水，这山崖上，寒风刺骨，冻坏了吧？快尝尝，还热不热？”

　　如梦看着如雪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水壶，抿了一口，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目光柔和了许多。

　　寒风呼啸，山崖之巅积雪皑皑，凛冽的气息透骨而入。

　　“小心！”伴随着一声低呵，一个身影自藏身处飞掠而出。

　　来人一袭深青色长袍，腰间缀着一根素简的黑色腰带，身形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锋。

　　凛冽的风拂动他的衣袂，露出底色上错金的暗纹，竟与冬日寒色相得益彰。男子抬手弹出一枚石子，带着呼啸之声直逼游胤豪的手腕。

　　石子精准无比，弹开了游胤豪握着的暗器，“云动霄雪”脱手飞向岩壁，撞击之下竟反弹回去，划过绑着林晟的绳索。

　　如雪心中一惊，视线牢牢盯住那条即将被割断的绳索。只见绳子彻底断裂，林晟的身形陡然坠下，她一个箭步飞扑而去，将他抱住，用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形。然而林晟的脸色惨白，已然昏迷。

　　这一幕发生不过瞬息，可在这样一个“独”属于她与自己妹妹的时刻，游胤辰又出现了。这一刻犹如疾雷撼地，震得如梦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猛然从琴案上拿起匕首，疯狂地指着游胤辰，声音尖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阴魂不散！为什么你要缠着我的妹妹！”

　　匕首转向林晟，如梦眼中燃起滔天怒火：“还有你！为什么不答应与我合作！”

　　她的目光陡然转向游胤豪，脚步向前逼近：“你怎么又不听话！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妹妹！”

　　二人距离不过一尺间，游胤豪看着如梦发红的眼睛，额头冷汗涔涔，抬手捂住额头，低声呻吟：“头……我的头好痛……”

　　见状，游胤辰飞身上前，快准狠地在游胤豪身上点了几处穴道，暂时缓解了他的痛苦。而如梦却仿佛被愤怒与绝望吞噬，她站起身，目光癫狂，整个人仿若一团即将爆发的火焰：“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破坏我们的姐妹之情！为什么！”

　　见如梦声嘶力竭的模样，如雪只觉胸口一阵揪痛。她将昏迷的林晟放在地上，刚准备上前劝说，却见如梦手中的匕首寒光乍现，径直刺向游胤辰的背后。

　　“当心！”如雪不及多想，脚尖点地，飞身扑上。

　　游胤辰听到警示，刚要转身，却被游胤豪一把锁住双臂，而游胤豪的嘴角挂着阴毒的笑意。

　　如雪终究舍不得伤害如梦，情急之下，飞身挡在游胤辰身前，匕首狠狠刺入她的小腹。剧痛传来，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倒在了地上。

　　如雪受伤无疑刺激了游胤辰的神经，他目眦欲裂，怒吼着运足内力，一掌拍在游胤豪的胸前，逼迫他松手。

　　游胤豪的身体被内力震飞，重重撞在岩壁之上，血迹顺着嘴角淌下。

　　他捂住胸口，发出一声惨叫。可当他看到如梦因为如雪被刺而哭得涕泪横流的模样，却忽然狂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山巅，透着诡异与疯狂：“精彩！真是精彩！”

　　如梦跌坐在地，泪如泉涌，扑到如雪身边，双手颤抖着不知该如何是好：“雪儿，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样？没事吧？”

　　如雪脸色苍白，伸手轻轻握住如梦的手，虚弱地安抚：“姐姐……我没事……冷静点，听我说……”

　　如梦拼命摇头，泣不成声：“我不是要杀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和我在一起，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可是他们……他们都要出来破坏！”

　　游胤辰沉声稳住如雪，将匕首从她的小腹缓缓拔出，鲜血霎时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袖。

　　他脸色凝重，毫不犹豫将掌心按在她的伤口处，深吸一口气，开始为她运功止血。掌心涌出的真气如涓涓暖流，缓缓压制住如雪体内四散的血气。

　　她的脸色苍白，却倔强地摇头轻声说道：“胤辰……别管我，快拦住他们……”声音微弱，却掩不住那份担忧。

　　游胤辰轻轻拭去她额角的冷汗，低声说道：“你别再说话，先稳住气息。”

　　一旁，游胤豪倚靠着岩石，喘息不定，嘴角却挂着一抹癫狂的笑意：“叶如梦啊叶如梦，你不是一直护着你的好妹妹吗？如今呢？她要死在你的手上了！哈哈哈哈，天大的讽刺！”

　　笑声直刺人心，带着阴冷与恶毒。

　　而他的目光微微一动，悄然将手掌贴上身后的巨石，暗暗运转内力。巨石微微震颤，周围的碎石开始滑落，他想要的，是所有人，为他陪葬。

　　如梦跪坐在地，听着游胤豪的笑声，泪流满面，她用庄生晓梦控制游胤豪以来，对他心中所想已然知晓，当下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

　　她深深看了如雪一眼，哽咽着说道：“雪儿……对不起……”猛然之间，她的目光定在游胤豪的动作上，心头一震，眼神骤冷，随即将匕首拾起，踉跄着冲向游胤豪，手起刀落，匕首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游胤豪眉头一皱，低头看着胸口渗出的鲜血，忽地笑得更加猖狂。

　　他伸手握住匕首，力气大得让如梦手腕一颤。

　　寒风呼啸，使得人声都不太清晰。

　　游胤豪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呀，就得和我在一起，不然和他们那些‘光明磊落’的人站在一处，越发显得你卑鄙、阴险……你说，是不是？”

　　如梦被他死死搂住，面色惨白，咬牙怒道：“就算是在一处，你永远也只是我的狗！”

　　游胤豪置若罔闻，握住她的手，将匕首从自己的胸口拔出，顺势反手刺入她的身体。他低声笑道：“没关系……我们到下面再说个明白。”

　　如梦睁大眼睛，身子一僵，随即鲜血从唇角溢出，却始终挣脱不开。游胤豪一手揽着她，竟一步步退向悬崖边缘。

　　游胤辰发现情况不对，匆忙收势运功，飞身而起，试图拉住如梦的手。眼看手指就要触到她的一瞬，如梦却缓缓收回手，眼中泪光闪动，露出最后一丝释然的笑意。

　　“雪儿，你要好好的……”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决，像是一缕随风散去的云烟。

　　游胤辰眼睁睁看着游胤豪抱着如梦，消失在崖边，山谷间传来低沉的回声，天地间忽然只剩下呼啸的寒风。

　　如雪捂着伤口，挣扎着跌跌撞撞走到崖边，扶着冰冷的岩石，朝着深渊嘶声喊道：“姐姐！”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幽深的回音，与崖下白雾翻腾的沉寂。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泪无声滑落。游胤辰扶住她，低头看着怀中颤抖的身影，目光中满是复杂的痛楚，却只默默将她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