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疤 ...

  •   面档打工的日子轻松到让阿飞觉得自己在做梦,卢斐的父母和客人都很和气,店里的工作也轻松,他只要做些上菜、擦桌子之类的杂事就够了。
      但日子越好,阿飞就越紧张,他不信自己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肯定有什么更坏的事情在酝酿。
      卢斐当然不知道阿飞心里这些小九九,每天都能看到喜欢的大哥哥在自己家的面档里,他就挺满意的,放学走回家的速度都比以前快。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委屈就是了,阿飞哥哥对爸爸妈妈,对店里那么多客人都笑眯眯的,为什么唯独对自己冷冰冰?
      前几天他大着胆子去找阿飞哥哥说话,问阿飞哥哥为什么在店里打工,不去学校上学。
      阿飞哥哥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脸色和自己去给他送饭的那个晚上一样难看,卢斐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晚上睡前,他问妈妈,为什么阿飞哥哥总是讨厌自己?
      妈妈摸着卢斐的头,反问道:“我们这条街上,有面档,有烧腊店,还有北方饺子馆,各家有各家的客人,我们家的熟客,就很少去别家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喜欢吃云吞面,不喜欢吃其他的东西?”卢斐犹犹豫豫地问道。
      “是啊,人在选东西时,总是把感觉看的最重,如果不喜欢,那就是感觉不对,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说的话总是让他不高兴,说明你们不适合做好朋友。阿斐可以难过一阵子,但不要觉得是自己不好。”
      妈妈说得太认真,看见卢斐嘴越撅越高,马上要哭出来一样,赶紧又补充道:“他现在不喜欢你,也可能是因为他认识你的时间还不够久,等你们更熟了,想拆都拆不开。”

      太平山顶,卢斐耳边回荡着妈妈那句“想拆都拆不开”,不知不觉抽了一整包烟。还是妈妈,在病房里竭力坐起来,指着已经摇身一变,成为豪门中人的冯轸,一边咳嗽一边痛骂道:“你出去,我不要你来看我,你,你这个白眼狼……”
      病床上的妈妈费力地喘着气,眼睛瞪着冯轸,想接着骂,却已经没力气了,冯轸却站在门口低着头,死死赖在这里,不开口为自己辩解,也不愿意走。
      卢斐怕妈妈情绪太激动,引出什么毛病,极不情愿地走到冯轸身边,对他说:“我妈妈让你快走,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气她?”
      冯轸握住他的手,卢斐惊讶地发现他一向没什么感情色彩的眼里居然发红起来。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好不好?我不会再做伤害你和阿姨的事情了。”
      卢斐用力挣出双手,别过脸咬牙切齿地说:“放过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冯轸像没有力气一样,被卢斐轻易推出了病房,病房门重重地摔上,像一记抽在冯轸脸上的耳光。
      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卢斐以为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但他们两个之间的缘分像打了一堆乱糟糟的死结一样,每一次说永别都为时尚早。
      身后沉重缓慢的脚步声打乱了卢斐的思绪,碎石被踩踏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尤为清楚。
      重生以后,卢斐对任何来自身后的声响都警惕的过分,听到有人来了以后立马站起来转身,直接和冯轸面面相觑。
      冯轸脸色煞白,卢斐看见他似乎紧咬着牙关,额头青筋跳动。短短几天,他已经见过冯轸许多次失态了,和之前情绪收放自如的冯轸,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冯轸的视线聚焦在卢斐脸上,声音扭曲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卢斐下车以后,凭着肌肉记忆走到这里,却忘了一点,来香港后他和冯轸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这是当时他们两个一起找到的地方,偏离主干道和游客,能不受打扰的眺望全港,适合久别重逢情人幽会。稍一回想,那个冬夜里从对方身体里传来的温度依稀尚存。那种温暖给了卢斐一种踏实的错觉,好像和冯轸的未来有了来自命运的承诺。
      “想找个地方抽烟,这里人少就来了。”卢斐把烟盒举到冯轸面前晃了晃。
      “别糊弄我,世界上绝对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凑巧什么?”卢斐气定神闲地反问。
      “你一定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冯轸的眼神像把解剖刀,恨不得要剜入对方的身体,把他的筋骨皮肉拆开看看,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卢斐慢悠悠地说,在冯轸目眦欲裂之际,才接着往下说:“太平山顶嘛,怎么了?你们豪门大家把山顶的地皮买下来,建成我们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单位,不让我们住就算了,现在上来看看也不行?”
      远处游客喧闹的人声顺着秋初的热气飘来,要不是这里够暗,冯轸有机会看见卢斐的满头冷汗,识破他的故作镇定。
      “你知道我是谁?”冯轸问道。
      卢斐在心里腹诽怎么几年不见,冯轸的脑子不太聪明了,表面上还是轻松地说:“冯四公子,报纸和电视上三天两头讲你们家的事情,我这个私家侦探做的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连你都认不出来。”
      冯轸不说话,眼神盯死在卢斐脸上,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
      “我的来历,我的社会关系,你可以随便查,反正我烂命一条,真的知道跟你们冯家沾边的什么秘密,也不至于混到这个分上。”卢斐摊摊手。
      与此同时,他的心还是像被揉成一团一样酸痛。冯家这趟浑水,外人进去,的确会被搅得血肉模糊。
      尽管不确定到底是谁,但卢斐清楚,上辈子雇凶杀自己的人,即便不是冯轸,也一定是冯家的人。在冯家这样积累了多代的大家族眼里,卢斐就算站在聚光灯下,浮华满身,不过是个可以随时捏碎的棋子。
      卢斐本能地抗拒和冯轸独处,见冯轸一直沉默,踩熄了烟头转身下山,冯轸这时终于开口:“你先别走。”
      卢斐停住脚步,冯轸走到他面前,再一次把他从头到脚打量过一遍,说:“你的裤子,把你右腿的裤子掀起来。”
      卢斐皱皱眉,说:“老板,你虽然给了我钱,但我只做查案的是,别的事……”
      冯轸打断他的话,直接上手,把卢斐穿着的藏蓝色短裤往上推,在他大腿外侧的皮肤上摸了几下。
      “老板,这样不好吧?”卢斐勉为其难的看着他,欲拒还迎的样子。
      冯轸收回手,那里的皮肤光洁完整。而卢斐右腿曾经被烫伤,伤疤一直没办法痊愈,哪怕是医美技术也无法将那片皮肤彻底恢复如新。
      他摇摇头,自己刚刚的想法太荒谬了,这个叫丹尼斯的落魄侦探不管是外貌和个性,都和卢斐全然不同,自己怎么会把他当作整容后隐姓埋名的卢斐?
      或许自己真的有点走火入魔了,竟然能从丹尼斯身上察觉到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只不过是巧合,一天之内在卢斐才会去的地方遇见他两次。
      冯轸往后退了几步,和卢斐的身体距离恢复到雇主和客户之间的距离,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卢斐看着冯轸逃跑一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点笑意。他回味着冯轸摸上自己大腿时的触感,有一些清晨,卢斐醒来时,会发现冯轸的手正放在自己的伤疤上。
      那片伤疤一直是自己身体上的一个开关,不过是冯轸专属的开关,一旦被冯轸触摸到,杂乱的情感随着私密亲昵的欲望立即喷薄而出。
      但现在这个开关没有了,卢斐的体温和情绪都和山顶的秋风一样平静,不再为冯轸而燥热粘腻。

      卢斐这片伤疤极其隐秘,连他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拍戏时也会避免露出。
      伤疤是阿飞来店里帮工后不久留下的。在面档打工的日子实在太安逸,阿飞不自觉地放松了原本紧绷成一条将断未断的弦的神经。
      松懈下来的阿飞,像是结束马拉松比赛的跑者,浑身的伤痛随着肾上腺素的消退逐渐凸显出来,和刘姨生活时的恐惧不安在他身体里留下的后遗症也慢慢浮现。
      不管是忙碌还是清闲,过去挨打的记忆隔三岔五地占领阿飞的意识,害他总在做事时陷入恍惚,好在没闹出什么大的乱子,直到三个月后的下午。
      面档的客人基本是来吃三餐的,下午正是面档清闲的时候,偶有散客进来,阿飞自己也能应付。下午时卢斐的爸妈开始把店面放心地交给阿飞,恢复了久远的午休习惯。那天下午正好炖了新的汤头,他们睡前便嘱咐阿飞在楼下顺便看着炖骨汤底的炉子,令火不要熄。
      炉子是烧木炭的,阿飞坐在炉前,看着烧成橘红色的炭块,舌头舔到上颚凹凸不平的烫伤疤,想起刘姨喝醉后,夹着一块烧红的炭,在他面前不停地挥舞,扬言要把这炭塞进他这张白吃白喝的废物嘴里。
      阿飞当时还小,吓破了胆子的他跪在刘姨面前,不停地磕头求饶。
      现在的阿飞看见这些木炭,胃里一股翻江倒海,是在恶心当时那个屈辱求生的自己。他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用足了力气,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可还是没用,反而害怕起来,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些时候
      面前的炭火像积了万年的寒冰,不停冒着寒气,激得阿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冻得他神志不清。
      他夹出一块火红的炭,拎着它往外走,想把这块东西扔得越远越好。但恍惚之间,阿飞没有看到放学回家的卢斐掀起了帘子走了进来。
      因为阿飞总是很冷淡的缘故,卢斐不太敢看他,没看到阿飞手里夹着块火炭,侧着头穿过店面大堂,往后面的楼梯走。
      过道狭窄,阿飞火钳上的热炭直直撞上卢斐的大腿。刚入秋的广东天气还是很热,卢斐只穿了一条短裤,那块炭就硬生生地烙在他的皮肤上,一阵白烟升了起来。
      烫伤卢斐后,阿飞马上就清醒了,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捂住了卢斐的嘴,害怕他叫出声,吵醒楼上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不想被赶走。
      虽然不是出身在什么豪门世家,但卢斐也是娇生惯养大的,爸妈从没打过他,连蚊子咬了他都会心疼。烫伤的痛楚让他的脑海都空白断片了一会儿,源源不断的痛意从大腿往外扩散。
      阿飞太紧张了,甚至忘记松开拿火钳的手,那块热炭还被阿飞按在卢斐的皮肤上,卢斐的嘴又被阿飞严严实实捂住,说不出话,只能一边呜咽着,一边指着腿上。
      阿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热炭扔到一边。热痰被按在皮肤上太久,粘连下一小片血肉,卢斐的呜咽更大声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瞪大双眼,又害怕又可怜地看着阿飞。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