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季同梦》抒桃

24、循梦

　　孟时瑀离开芳庭园时，天已经擦黑。
　　盛夏季节，华灯初上，他背着书包走在影影绰绰的路灯下，晚风带着清新的植物香气轻拂过他的面庞。

　　脑海里浮现的是少女微红发愣的脸颊。
　　以及那句清软的问话，“我……喜欢的人？”

　　孟时瑀的心情愉悦至极，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他轻哼着歌，一路回了家。

　　为了鸣谢祝亦燃出手调节一班同学之间的友好关系，季浔效率奇高地花了三个小时就做完了所有作业，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帮助祝亦燃好好学习。

　　直到深夜十二点，祝亦燃耳边还是季浔耐心且平缓的讲题声。
　　“看这里，在点A和点E之间做一条辅助线，然后再在这条边做一个垂直辅助线……”

　　祝亦燃一脸严肃，想问又不敢问出口。

　　高中生学的东西为什么这么无聊，左一条线右一条线的几何图和织毛衣的老奶奶手里攥着的线团到底有什么区别？？

　　然而这种在祝亦燃眼中如同噩梦一般的按头辅导，并不是季浔临时起意的玩笑。
　　接下来的一周甚至更久，季浔都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这种生活——早上和祝亦燃一起上学，中午和尹思彤一起吃饭，闲来无事会和尹思彤一起练舞，课间和包括孟时瑀在内的同学们玩玩闹闹，晚上回家继续耐心辅导祝亦燃的功课。

　　每一天都这样按部就班地度过，平静的日子像是一键拉过进度条，转眼就到了校庆当天。

　　校庆场地定在室内体育馆里，偌大的舞台被隔绝在酒红色的幕布后面，边沿处的装饰灯还没开，光源只有舞台上方的一点，台下被空调吹到冰凉的塑料座椅上坐满了全校同学和教师。

　　校领导们庄重而单调的开场白过后，两位主持人上台报幕。

　　夏梨坐在观众席上，看着站在台上的两个高三学长学姐出神。

　　女生梳着利落的高马尾，她的头骨生得很好，即便没有多余的刘海修饰也能拥有头包脸的效果，一字肩的绿色长裙穿在她身上清新淡雅，生动的笑颜牵起唇畔浅浅的梨涡，明艳活泼。
　　她身旁的男生此刻正看着手卡，下一秒沉稳和缓的声音自话筒传出，声音和人一样清冷。他穿着白色燕尾服，发型显然被精心打理过，刘海被吹出微卷的弧度，为原本精致却冷峻的面孔添了些柔和之感。

　　夏梨虽然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却仍旧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

　　夏苒和许诺白。
　　——她天之骄子一般的开心果堂姐和冷到一语噎死人的冰雕竹马。

　　夏梨平淡的脸随着两个人的同声报幕而微微染上笑意，“郎才女貌，真好。”

　　身边不知何时挤过来的某位七班红毛闻言也朝台上望了一眼，认可地点点头，“没错，就像咱俩一样。”

　　夏梨：“……”
　　张飞：“……”

　　-

　　后台，舞蹈社的成员们正在统一准备化妆。
　　她们的表演顺序比较居中，被安排在第八个，所以同学们到了现场才开始在后台化妆。
　　因为表演人数众多，化妆师实在忙不过来，所以大部分人只能选择自己动手。

　　季浔虽然没什么经验，不过她倒是看季寒清画过很多次，描描摸摸也没什么难度，直接坐在化妆镜前自己动手。

　　“要不要我帮你？”孟时瑀拿着几根粗细长短各不相同的眉笔眼线笔等研究着，“我画画挺牛的，正经学过两年呢。”

　　季浔无奈得想笑，画画和化妆能一样么？

　　“你快出去坐着吧，一会儿老师来了，看见你长这么好看准让你一起上台表演。”
　　季浔伸手推着孟时瑀，想把他赶走。

　　孟时瑀不动如山，因她的话而表情生动起来。
　　“你觉得我好看啊？”他凑近她，不依不饶地问，“我应该还没好看到能让你们老师破格直接让我上台的程度吧，你是不是对我有滤镜啊，情人眼里出西施？”

　　“……”
　　自从上次她在他面前没头没脑地暴风哭泣了一次之后，季浔发现这个高得跟电线杆子似的黑带五级大佬，逐渐开始在她面前显露出小鸟依人的一面。
　　这种转变原因不明，但似乎又很明了。季浔隐约明白，不过孟时瑀从来没有表露过除同学之外的情谊，每次也是逗弄她两句便转移话题，绝不越界。

　　季浔逐渐对他的玩笑习以为常，她直接略过，“你老坐在这干嘛，这里又看不见表演。”

　　“我出去也没地方坐啊，你弟都把我位置占了。”孟时瑀转着眉笔，好笑地说。

　　季浔正准备刷睫毛膏，闻言一顿，“祝亦燃？他怎么会？”

　　祝亦燃这个人，把他放到哪都能生龙活虎地为害一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但有一点，他始终对满腹经纶好孩子避之不及，一丝不苟的一班对他来说几乎如同埋葬他青春的坟墓。
　　他会主动加入一班的地界，除非是一班所在的区域下埋了PSP，但显然不可能。

　　见季浔一脸茫然，孟时瑀也愣了愣，他扬眉反问：“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还没等她张口问，化妆间门口传来阵阵嘈杂的女声，大概是有其他社团的人也来化妆了。

　　人越来越多，孟时瑀不爱在这种女生扎堆的地方多待，他看着季浔茫然的脸轻笑了下，实在忍不住弯起食指轻刮了下她的下巴。
　　他轻声道：“我先走了，想知道的话表演完了来找我。”

　　“我——”
　　季浔微张着嘴，双唇翕动了下，看着高挑的少年目不斜视地越过一群女生，然后消失在她视线里。
　　脸后知后觉的有些发烫，但在对上迎面走来的女生时，季浔仍然微微一笑。

　　她只是下意识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害羞，但这种明媚的笑脸落在韩明露眼里，挑衅到不能再挑衅。

　　韩明露只看了季浔一眼便立马垂下头，转身拉着音乐社的小姐妹去了另一排化妆镜前坐，这样的举动算是在季浔面前彻底卸下伪装面具，自此开启明牌模式。

　　但季浔对此不以为意，她的睫毛没刷好，有些苍蝇腿，这让她十分苦恼。
　　正巧这时尹思彤刚从厕所回来，季浔急忙问：“彤彤，你还有多余的纸巾吗？”

　　尹思彤苍白着脸，一路扶着桌沿走过来，她点点头，“有的，给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未开封的心心相印纸巾，无力地放在季浔眼前。

　　季浔这才抬头看她，在看到尹思彤苍白的脸色时，她被吓了一跳。

　　尹思彤今天没有扎马尾，而是把头发披散下来，额前的碎发被浮起的汗水打湿，看起来十分不好。

　　“你怎么了？”季浔赶忙站起身扶着她坐下，仔细观察她的脸色，“你的生理期不是过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

　　尹思彤捂着肚子坐下，精致的小脸微微皱在一起，她摇摇头，声音有气无力的。
　　“肚子很疼，可能是中午吃错了什么东西，”她将下巴枕在季浔肩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怎么办季浔，我怕我等下上不了台。”

　　“先别急，可能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季浔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你的杯子在哪里，我先帮你去接点热水，你多喝点看看会不会好，离我们上台至少还有一个小时呢，没关系的。”

　　尹思彤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伸手指了指身后桌上的蓝色帆布包，“水杯在包里，谢谢你。”

　　“谢什么，”季浔回头看了一眼，摸了摸她的头朝身后的桌子走去，“你坐在这等我，我帮你去接水。”

　　尹思彤感激地看着她，乖顺地点点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台前表演的小品引出观众席阵阵爆笑声，热烈的欢呼隔着红色的幕帘传进尹思彤的耳朵，愈发使她焦躁不安。

　　排练了这么久，她不能上台倒是小事，只是如果因此影响整个舞台效果，让这么多同学和老师的心血全部白费，她简直要自责到发疯。

　　季浔不断安抚着尹思彤，却同样无计可施。

　　“同学们妆是不是都搞定了？全部过来给我看一遍。”舞蹈社负责老师姜楠在上台前半小时抵达后台化妆间，她叉着腰环视一圈，站在一排化妆桌尽头招呼着。

　　社团同学一个个排队给姜楠检查妆容，张晓雅路过季浔和尹思彤身边时轻轻问：“还不过去么，姜老师在叫我们呢。”
　　幸灾乐祸的意思不能再明显。

　　尹思彤顺着声音望过去，急得快哭出来。
　　季浔没什么表情地瞥了张晓雅一眼，扶着尹思彤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彤彤，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哪里不舒服么？”姜楠看着尹思彤皱了皱眉。

　　尹思彤眼圈微红着，季浔替她解释，“姜老师，彤彤有点肚子痛，但是刚才喝了热水已经好很多了。”

　　“那还能上台吗？”姜楠有些担心，语气有点急，“这样的话如果在舞台上出了什么问题，肯定会影响整体演出的效果。”

　　季浔张了张口，为姜楠身为师表比起担心学生身体更在乎舞台效果的态度而惊诧。

　　身后的张晓雅善解人意地建议，“彤彤这么难受的话最好还是不要上台了吧，不然对她身体也不好，反正领舞的部分我们每个人都会跳，不如……换个人顶上呢？”

　　司马昭之心。
　　季浔回头瞪着她。

　　整个舞蹈社除了尹思彤，就属张晓雅学舞蹈的时间最长，平时又最努力，和姜楠的关系也一向不错。
　　虽然确实因为柔韧度的问题而经常达不到姜楠的标准，但权宜之计下，领舞十有八九要落到她头上。

　　但这种时候，季浔也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毕竟她也担心舞蹈的消耗会加重尹思彤的不适。

　　姜楠沉默了一会儿，显然认可张晓雅的话。

　　张晓雅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对季浔冰冷的目光视若无睹。
　　她的姿态就像是即将加冕的王位继承人一样，微昂着头站在所有社团成员最前方，独享着幻想中的圣洁光辉。

　　“那就按晓雅说的办，”姜楠沉吟了下，指着眼前的少女说，“就你顶上吧，季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