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今夜羽化无声（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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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见和持明院？”
“是啊，今见和持明院。今见家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能被眼高于顶的持明院家看上，那个家族从大政奉还起就专门侍奉皇室，曾经拒嫁过摄关近卫家，怎么也不可能看得上不入流的今见才对。”
回答五条悟的是位五条家年纪最长的老人。
他纳罕五条悟为什么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家族感兴趣，于是话题一转，带着点评判意味说道：“今见家那个孩子我见过，长得很漂亮，持明院家的基因不太好，儿女都不算健全，许是看上了这一点。枳子还为这个哭过呢。”
“这点委屈不算什么，你还小，很多力量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不明白也很正常。不用操心，这些不会影响到你，你只需要在高专好好修学就可以了。”
五条悟顿时收紧了拳头，感觉胸口堵塞，怒意攀升。
但不能表现出来。
精明的老橘子太懂怎么算计人心了，他现在表现出来对梦见的在意只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枳子呢？”五条悟找了个借口扯开话题，却心急如焚，“我那位堂姐，她现在在哪？”
“枳子？你堂叔领她去了持明院家，现在应该见到了持明院家的继承人，婚事已经定下，这是五条和持明院的盟约。悟，到时候你也会作为见证出席宴礼。”
盟约。
家族。
五条悟想起了上一世自诩最强，却又不知不觉间将所有事都压在她身上的自己，沉默了片刻，毅然转身就走。
长老们喊住他：“悟，你要去哪？”
五条悟蓦然回头。
蓝眸中跳跃的是犹带怒意的丝丝弧光，白发少年一一扫过五条家古宅内的垂垂老者，扬起嘴角，轻挑地道出句句讽刺。
“去看看即将被你们卖掉的牺牲品，方便以后接手五条家的基业啊。”
“这不是你们期望着的吗？”
从上辈子到这一世。
从过去到现在。
名为责任的束缚，不总是如此期望着五条悟吗？
只是他到现在才恍然发觉她所做的，是希望他自由而已。
但他回馈的是什么？
是亲手掐断了她耗尽心血营造的一切，害得她脊椎受损需要靠轮椅才能行动，又把病况加重到行动都艰难的她，推向了更混乱、更充满恶意的诅咒师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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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赶到持明院宅邸时，天色阴沉。
空气中散发着泥土和草木杂糅在一起的沉闷潮湿，阻塞呼吸道的阴湿感令人下意识抬头去看天。天空被黑云一层层压过，黑压压的，透不出来丁点儿日光。
像是要下雨了。
持明院家大门紧闭，五条悟按了两下门铃，没反应。
索性推门而入。
扁柏木制的院门很轻松就被推开，沿着石砖道路往主屋走，离得近了，五条悟就察觉到了细微的不对劲。
这片土地的咒力反馈，很奇怪。
正常咒术师的咒力逸散他几乎感觉不到，六眼能观察得到的都是一些零星繁杂的气息。
那种感觉就像是……
有诅咒在此地肆虐。
五条悟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顾不得这里是别人家了，扩大搜查范围。
持明院家的宅邸是典型的日式园林风格，枯山水、筑山庭这样的景观一样不少。
但五条悟走过回廊，感受不到人类的气息。
更让他心有不安的是，他在一处筑山庭下，发现了几名隶属于「窗」的咒术师。
“我们探查到这里有强烈的咒力涌动。”咒术师告诉他：“我们才刚到就发现了，这股力量很特殊，没法正常观测。”
“而且很奇怪，一路走来我们没看见一个人影，难道都去里面了？”
阴风卷过枯叶。
不详的预感如潮水蔓延。
五条悟已经没心思去回答这几个咒术师了，对今见梦见安全的担忧让他焦急，干脆直接用六眼去探查更远外置的情况，而刚放出视线，反馈回来的景象就让五条悟心头一震。
他看见了许多杀戮的痕迹。
在更深处的庭院里。
回廊拐角，地板上有拖拽时压出的长长血迹；茶庭里，浓稠的血液浸没榻榻米；主屋的地板和屏风上更是充斥着飞溅的猩红色，仿佛有谁在这里大开杀戒。
五条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取而代之是不安。他用咒术辅助，闪身几下就追着空气中残留的咒术残秽，直奔还残留有活人气息的方向去。
但刚落地，就有一阵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浓稠、腥臭，满目腥红。
五条悟瞳孔收缩。
庭院里堆满了尸体，其中不止有持明院家的人，就连他的那位堂叔、主导了这场与皇室咒术师家族联姻的男人，也死于非命。
但更让五条悟心脏砰砰直跳的，是庭院中站着的那个人。
少女好像根本不知道周围的景色一样，闭阖着眼睛。孤身一人站在尸山血海之间，脚下是被血水浸透的枯水白砂，死状凄惨的尸体环绕在她身旁。天光阴沉，乌云低垂，风起了，雾白色长发的少女如同一叶扁舟，被狂风吹拂。
她的脸色苍白如雪，眼眸闭阖，咒力气息微弱到近乎没有，好像比上一世更脆弱。
雨哗啦啦地下大了。
水雾朦胧庭院，五条悟下意识走近一步，开口就要喊出那个自从他们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喊过的称呼：
“梦——”
话音未落，他猛然发现少女并不清醒。
她背后有一团浓稠的人形黑雾，在支撑着她的躯体。
那幽影缠绵悱恻地附着在昏迷的少女身后，挑过一缕雾白色长发，脸贴近梦见耳畔，像是在耳语什么。黑雾与白芒比对，恍若地狱蜘蛛用丝线痴缠花蕊，亲昵得不像样。
五条悟瞬间警惕起来。
病态、腥甜、潮湿。
磅礴的咒力如大雨倾盆而下，带着杀戮和血意。是个咒术师都能判断出来，庭院里这些尸体身上的咒力残秽来自这个家伙。
梦见身后那个东西很危险。
「苍」的术式快速凝结在手心，五条悟凝神判断对方的弱点，忽然发现那不是什么幽灵或咒灵。
姬发式、西阵织，这个比诅咒师更邪恶的存在，是……五条枳子？
五条悟迟疑了一瞬间。
怎么可能？
他那位堂姐不是没有咒术天赋吗？
“咒灵？持明院本家哪来的咒灵？！”
「窗」的咒术师顶着雨水急匆匆赶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地狱一样的场景，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他们，脸上也不免露出惊愕和恐惧。
“疯了，都疯了！持明院家全死光了，没有一个活口，连外来做客的客人都没放过……五条先生！请协助我们祓除咒灵！”
身形犹如魅影般的五条枳子也注意到了赶来的咒术师，她眸色幽暗，周身的黑雾浓郁起来，丝丝缕缕的雾气环绕住身前的少女，卷起她就要脱身逃走。
咒术师们反应及时。
“快！先起「帐」！别让咒灵跑了！”
“保护普通人，别让它伤害到那个孩子！”
五条悟更是闪电般奔袭而去，径直拦在枳子方向，拦住她逃跑的路。
他绝不会让危险再一次靠近今见梦见。
“为什么。”
还没开口，五条枳子轻柔而憎怨的声音就已经响起：“你为什么会来，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拦在我面前？”
“凭什么，我就不可以有属于我的自由……”
“什么为什么，你先把人放下！”
五条悟着急于查看今见梦见的状态，不愿多费口舌。
他能感受到，五条枳子身上有股明显的诅咒气息。
而梦见的体质很容易受到诅咒侵蚀，前世她不止一次地因为这个体质被诅咒师恶意咒杀，咒灵袭扰更是数不胜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也不止一次地将其误解为她的处心积虑。
五条悟他闭了闭眼，脑海中，过去的记忆如同沸水翻涌。
那一幕幕画面里，他讽刺着她的千般算计，冷然挥开她的手，嘲讽：【够了吧，收收那副虚伪的笑脸，你这样简直比诅咒还要令人作呕。】
……这一次不会了。
五条悟猛然睁开眼，蓝瞳跳跃着弧光，咒力随着手臂滑过空气，术式「苍」在一瞬间构型完成。
六眼术师厉声发出最后警告：“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先把她放下。”
他要把握住重生的机会。
他已经理解上一世她做的那些事真正的意义了，所以这次，他会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伤害，也不会再践踏她努力营造的一切。
这一次，他会站在她这边。
枳子挥起沉黑的雾气，无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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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见梦见从昏迷的Debuff中苏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春末的雨绵延不绝，一直下到了现在。
此刻躺在医院病房内，听着窗外雨声，玩家心情忧郁。
她实验【孵化者】外挂的进度时，由于五条悟突然闯入打断，而被迫反噬昏迷。然后没有打斗经验的枳子即使有外力加身，也很难赢过六眼无下限的五条悟。
梦见悠悠地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兴趣整段垮掉。
打不赢，当时只能让枳子先逃走，自己则在昏迷期间被当做无辜的普通人带回了京都咒术高专。后续枳子身上大概还会有屠杀持明院，以及诛杀五条家高层导致的被通缉事件，……想想都麻烦。
明明她只是想测试一下外挂的用法而已。
怎么麻烦事就这么多呢？
梦见鼓起脸颊，郁闷极了。
这时，系统弹出弹窗。
「恭喜玩家触发角色……？？」
「您与该角色的好感度为？达成、即可……」
「滋……判断玩家……。」
「警报！警报！玩家偏离主线事件，请玩家回归正常游戏流程！」
喔，不吱声她都要忘了这个事件了。
今见梦见心情不好，干脆无视警报，点了系统投诉，并拒绝了系统要求的‘回归正常游戏流程’。
这玩法哪里不正常了，这玩法可太棒了，她才不改。
大约是投诉起效了。
系统卡顿良久，文本框才不情不愿地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新的事件后续：
【「事件」未知幸福的婚姻契约。】
【你的父亲为你寻找到了大名鼎鼎的皇室供奉持明院作为未来夫婿，试图以此搭上同样嫁入持明院的五条家。】
【但中途发生意外，持明院满门被屠杀，连带着一同商谈婚约的五条与今见两家代表在内，无一幸免。】
【您的家族因此地位受到打击。】
【（声望-6）（金钱-9）】
【主线失调，偏离至63%，请玩家尽快回归主线。】
今见梦见乐了。
居然可以脱离系统自己玩耶。
属性扣就扣了，NPC家族的死伤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怎么高兴怎么玩。所谓放飞自我，就是该肆意妄为一点，干嘛要受系统管束。
她可是玩家诶。
把系统丢一边，今见梦见开始研究怎么离开这里，去继续她的实验。
突然，病房的门有被推动的声音。
梦见看不见，便将‘视线’投向门的方向。
对方有可能是咒术总监部的人。
梦见想。
持明院家世代侍奉皇室，被枳子杀掉的还有五条家的人，作为该事件的唯一活口，自己会被问讯也是理所当然。
可推门的人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很轻，像是不敢靠近。
梦见疑惑。
她低唔一声，扬声问去：“请问，是不是有谁在那里？”
门口，五条悟的手微微收紧。
少女的声音轻而柔软，是常年被病气缠身压抑的弱气，但此刻在五条悟听来，却重若千斤。
不是刚才的错觉，她真的看不见。
是因为……上一世的缘故吗？
五条悟其实进来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本来想着，和以往一样说两句轻松的话来缓和气氛，比如“哎呀，好巧，我刚来你就醒了”。这个节点他们还没认识，她也还没有残疾，过去的那些事都还没发生——说这些话，不容易让人起疑。
但他刚要开口，就发现了不对劲。
雾白色长发的少女眼睫低垂，暗沉无光的红眸空茫一片，她靠着病床，侧头倾听从窗外渗进来的雨声，根本没发现门口有一个人。
顿时，不详预感再次浮现。
于是五条悟推动虚掩着的门，故意制造出吱呀响声。
这一回，今见梦见有反应了。
她转过头，很安静。
没有认出他——这很正常，这个时间他们还不认识，只是陌生人。
没有开口说话——这也没什么，对不认识的人有警惕心，这很好，即使是对他。
这样的陌生让五条悟喉咙干渴，他无法承受这种视线，仿佛剖开他躯体，把承载着过往罪责的灵魂拖到烈阳下暴晒。
但让他不安的是，比起把他当做陌生人而不主动接触，少女的模样更像是眼睛完全看不见。
紧接着，她的话肯定了这一点。
五条悟有些不可置信。
这不应该。
她此刻的身份、她的模样……一切的一切，都和他以为的可以掌握先机，有着巨大出入。
甚至他感觉她还像‘过去’那样。
身体孱弱，因故残疾，无法行走只能日日坐在轮椅上。
可是、这不是‘重生’之后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有代价……只是代价不在他们身上？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五条悟尽量放缓语气，问出口之后他发现这个问题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有些冒昧，又补了一句：“……你是不是，看不见？”
今见梦见听出了这个声音。
是那个她早期拿命攻略，后期TAS逐帧操作不断倒档重来做到死灭回游最完美解法，结果反而好感度大幅度下降的角色，五条悟。
此角色，意志坚定且自信张扬、背负责任……到了一种她怀疑五条悟被咒术界和六眼神子这些词汇PUA了的程度，怎么都劝不动他趁早解决仿佛毒瘤一样的御三家，即使是后来御三家不断地拖后腿背刺他也没动手。
不过没关系，这周目他们完全不认识。
她的兴趣也不在他身上了，是陌生人呢。
梦见一句话带过回答：“你说眼睛吗？大概是坏掉了吧，也不是很值得在意的东西。”
——大概是坏掉了吧。
五条悟呼吸凝滞，他想抬起嘴角继续说点什么，却发现做不到。
能有的只是沉重刺痛的呼吸，一下轻一下重地缓和胸腔淤积的沉闷，却发现阴郁如封井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类似的话，曾经他也说过。
但他对她说的是诅咒一般的恶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今夜羽化无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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