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约·恩仇录［未完成］》尤米刻

8、第 8 章

　　第八章
　　1.
　　维克多·阿瑟·凯尔特男爵葬礼举行的当日，艾凡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图书室里。
　　确认自己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之后，艾凡试着打开那个怀表。
　　黄铜的外壳有一部分烧焦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应该是某人刻意这样做的，因为这部分损坏，艾凡猜想自己打开的过程会产生一定困难。机括已然损坏，齿轮也已扭曲变形，完全不能用了。他很好奇，究竟为什么，维克多临死前要将这个东西交给自己，还留下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它”是指什么？怀表？还是什么……其他？
　　艾凡拿到这个怀表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它，原因中既有对目前现状的迷茫，还有一丝丝……恐惧，他很害怕自己会在这个怀表中看到的东西，艾凡隐约感觉到会是自己一直追寻，却求而不得的真相，是那个人至死隐瞒的秘密。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怀表对维克多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因为每当他们相坐无言，没有谁打算开口说一句话的时候，维克多总是会打开这个怀表，凝视着里面放着的东西，艾凡可不会觉得对方会盯着表面和指针看上一个小时。
　　“会不会是藏宝图什么的呢？”小黑猫天真而乐观的说道。
　　“在下觉得是相片的可能性要大一些。”白枭总是很冷静地分析。
　　如果是相片，那会是什么样的相片？
　　怀着踌躇的心情，艾凡终于打开了这个怀表。
　　怀表里，确实放着一枚相片，可那相片的内容，却让在场的一人一猫一枭都异常失望。
　　相片本身非常陈旧泛黄看不清楚色彩，再加上被烧焦了一部分，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三个孩子的装束——两条样式很相近的花裙子的裙摆，蝴蝶结的丝带和男孩小西装的小半部分，至于人脸，根本看不清楚。
　　“吉尔，你能修好吗？”艾凡将怀表推向白枭，对方凑近之后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说道：“烧坏这个相片的火，应该是带有诅咒性质的‘灭却之炎’，恕在下无能为力……这种诅咒恐怕连施术本人也不一定能解开……可能只有能一定程度上扭曲规则，逆转因果的大恶魔才能做到……”
　　“……那也就是说……这条线索算是废了……”艾凡咬了咬下唇，“啧。”
　　在场的三位都陷入了沉默。
　　“还没有结束!”小黑猫突然挥动双爪，兴冲冲地说道，“主人你看!虽然外壳已经磨损了，但是娜娜可以看出来，这个花纹一定是某种文字!”
　　吉尔用爪子抓着放大镜仔细查看，“这是一种人类的文字，但是在下没有见过……”
　　“主人不是可以用‘共鸣’吗？试试看啊!”
　　见兄妹俩用希冀的目光看着自己，艾凡举起怀表，仔细一看，外壳上形似藤蔓的纹路，好像确实很像某种很飘逸的文字，“这是……古卡美洛语？”
　　卡美洛曾经是个非常强大的国家，但因为内部不和，闹的四分五裂，再不复强大之貌，说起来，凯尔特家族就是在分裂之后南迁至此，而且据说这个家族还曾经是卡美洛宫廷的重心，是有名的骑士家族，如此看来，这只怀表是卡美洛的遗物？“我还没有尝试过用‘共鸣’翻译人类文字呢……不过，我好像有本字典在图书室里……”
　　“那在下去找!”吉尔自告奋勇，扇动翅膀隐没在了书架丛林中。
　　艾凡目前能产生共鸣的对象不过带有魔法信息的文字而已，像这种流通型文字，艾凡的道行还不够深，因此对这种文字没有一点感觉。
　　经过比对翻译，艾凡他们得出了这花纹一样的文字的意义。
　　“那个……凯尔特的后人……嗯……代代延续爱丽丝与骑士的歌谣……？”
　　“这是什么？有这样的歌谣存在吗？”吉尔一脸怀疑。
　　“难道不应该是误入梦幻之国的爱丽丝那样的东西吗？骑士是什么？喜欢爱丽丝的人吗？”联想能力强大的娜娜已经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不……维克多好像的确讲过这么一件事，他们家族似乎有一首代代相传的童谣，据说凯尔特家主会根据情况都要完善这首童谣并传给下一代……就像是童谣接龙那样的东西……”
　　“那主人您记得童谣的内容吗？”吉尔问道。
　　“ 让我想想……是个挺简单好记的故事……”艾凡撑着头努力回想，那时维克多本只是偶然提及，但颇感兴趣的自己悄悄记了下来，没想到居然还有排上用处的地方。
　　“从前有个爱书的爱丽丝与她高大的巨人在一起，
　　来到美丽的草原，她忘了回去。
　　不知不觉爱丽丝她迷失了方向，
　　与巨人分别的她害怕的哭了起来。
　　怎么办啊爱丽丝，怎么办啊爱丽丝，
　　草原的夜风很可怕，
　　于是爱丽丝找到了可靠的奶奶，
　　奶奶把她交给了善良的骑士，
　　骑士爱她护她，就像对待公主一样，
　　公主一样的爱丽丝每天都很快乐。
　　但是草原上其他骑士讨厌爱丽丝，
　　他们某天策划着要杀了爱丽丝
　　于是可怜又可爱的爱丽丝与骑士一起逃到了远方，
　　逃到远方的爱丽丝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两个爱丽丝像姐妹一样生活着，
　　和她们的骑士一起，希望着永远。”
　　“……云里雾里的……”小黑猫歪着头，“根本搞不清楚什么关系啊。”
　　吉尔在一旁沉默着，没有发表意见。
　　“还有一点，关于这个吊坠……”艾凡把自己最后抓住的粉红色吊坠放到大家面前，那个吊坠呈一个奇异的十字型，和一般的十字架不同，它的顶端曲线上翘，整体形状更像是一个“T”上多了一个“O”，“兰斯说，这叫‘安可架’，是异教徒的东西，寓意生命，你们以前有在什么地方遇见过吗？”
　　娜娜和吉尔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这件东西我还要再研究一下……”艾凡收回安可架，“关于本次事件，大家还有没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吉尔觉得这次事件应该是早有预谋，如果把这件事当做开端，吉尔总觉得应该有背景或是序幕那样的东西，可以体现他那样做的理由。”
　　“说起来，以前英诺森之庭倒是发生过一件怪事……”艾凡皱眉，“有天晚上下着雨，走廊玻璃被敲碎，似乎闯进来了一个小偷，从泥巴印来看，那小偷径直走进图书室，其间没有走任何弯路，也没有吵醒任何人。”
　　“这不就是——”娜娜惊呼道。
　　“没错，所以那天我第一时间就想起这个小偷，作风实在太像了。”
　　“但很奇怪的是，那小偷进来后英诺森之庭却没有少掉任何一件东西，反而……多了一件东西。”
　　“是什么？”娜娜急切的追问。
　　“是一部绘本。”艾凡回答道，“不过呢，我们发现的时候，维克多刚好过来了，他一听说这件事立马脸色大变，把那绘本带走了，据说是烧掉了……我还记得那绘本的封面花里胡哨，画着一个笑得很开心的小丑。”
　　那是艾凡还什么也不懂，现在想想，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么想着，艾凡他慢慢站起身神游般走到了那个当初发现绘本的书柜，说起来还是个比较显眼的位置，艾凡一眼望去就愣住了，书籍的夹缝中，赫然放着又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绘本。
　　尽管隔的不算太近，在场的三位都感觉到了这绘本所散发出来的，扑面而来的深深恶意和邪恶肆意的诅咒气息。
　　艾凡试着把它从书架上取下来，只见封面上绘着一个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眉梢眼角都透着愤怒的白面红发的小丑。
　　“在没确定是何种术法之前，千万不要在这里打开，主人!”吉尔警告道，双眼流露出一丝凝重。
　　“我知道……”艾凡轻声回应，死死咬住下唇，极力遏制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呜咽，“维克多……那个时候……你还是救了我一次……”
　　2.
　　葬礼当夜，艾凡在床上躺了许久，手边那令人感到压抑的绘本上小丑愤怒得张牙舞爪。娜娜和吉尔提早准备去了，艾凡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这才下床。深秋的夜晚露重天寒，艾凡在睡衣外罩了件薄外套，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夜色浓重，伸手不见五指。但仗着与物使魔·猫路易一族的契约所带来的共享夜视能力，艾凡不需要灯火也能在黑暗的森林里畅行无阻。一百多年的古老建筑在身后越来越远，艾凡自知已经进入了森林的深处，他四处张望，不断改变方向，最后在约定好的一片林中空地停下。
　　夜晚的魔力素要比白天高很多，艾凡感觉到自己怀里绘本那令人厌恶的气息越来越浓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跃跃欲试，想要突破书页的束缚。
　　艾凡站在空地正中间，深吸一口气，借着乌云后月亮似是而微的光芒，翻开了绘本。一阵阴风袭来，极速翻动着绘本的书页，快得艾凡根本看不清书页的内容。空地周边最高的一棵树上，吉尔和娜娜面色凝重地蹲坐在一边，如有什么意外，他们马上过去援助。
　　随着书页的翻动，艾凡眼前渐渐出现了奇异的景象，不再是暗沉的天色，而是明亮的灯光下，覆盖着大红幕布的歌剧院华丽舞台，台下观众掌声雷动，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却半张脸也看不清，艾凡捧着空白的原绘本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中央，显得极其格格不入。台下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喊得什么艾凡完全没有听清，但在欢呼声过后，舞台两边分别走出来了两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小丑，他们都涂着白色的油彩，戴着五颜六色的斑点或条纹帽子和鬈曲的假发，服装样式夸张，像是旧时奢靡贵族的狂欢节服饰，有着小山一样华丽的配饰，四个都画着鬼脸，一个黄色的笑脸，一个蓝色的哭脸，一个红色的怒脸，一个绿色的面无表情。艾凡想着自己绝对不会再现实生活中看到这样的小丑，一是因为穿成这样绝对走不动路，二是那鬼脸着实吓人，手上还把玩着刀子，绝对吓哭一群小朋友，把警察叔叔召来，立马没收执照。
　　幻术。
　　早在入夜前，吉尔就用魔法探查过绘本上的魔力信息，大致将可能的魔法列举了出来，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便是精神控制类法术，召唤术和幻术，而艾凡他们选择在森林深处也是因为担心这类术法会误伤他人。之所以选择艾凡来打开绘本，也是因为艾凡他自己目前魔力不高，又是小孩子，易引出邪物，但又因为与物使魔的契约使艾凡不容易受精神控制的影响，综合考虑之后，吉尔选择让自家主人来亲自面对这个危险事物，自己和娜娜随时准备支援。
　　在此之前，吉尔也专门为艾凡讲解了这些术法的知识，幻术，更是讲解的重中之重。
　　幻术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幻术师本人亲自控制，直接作用于对方大脑的精神污染，操控五感等；另一种，操控魔力素分布，折射空气生出残影，模拟光热和声音等。而眼前幻术化作的舞台很明显是后者。
　　而对抗这种幻术，拼的就是对周围魔力素掌控的力度。
　　艾凡思及此处，眼前的红脸小丑挥舞着刀子向他看来，他顿时被吓了一跳，想要后退却被绿脸小丑堵住了，四个小丑成合围趋势，把艾凡堵得死死的，也正是这个时候，艾凡才听清楚台下的假观众呼喊的是什么：“杀了他!小丑杀了他!”
　　……制作这个幻术的魔法师还是恶趣味，明明知道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却这样吓唬人……还是说料定自己会有协助者吗……艾凡双眼闪了闪，将空白绘本随手扔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深处右手，将左手搭在手腕上，根据记忆吟诵道，“吾乃窥探隐者之狭雾——”
　　侧身躲过长刀，即便是幻术，吉尔也提醒过不能随便接下一击，因为幻术境中的攻击也是纯魔力素攻击，同样很危险。艾凡继续吟唱，声音不紧不慢有一种独特的节奏。
　　“也曾不辨正恶，有辱刺客之名。故隐于雾中，以芥微之身观世事之常变。有所思亦有所得，倾心于此，故此身即为刺客之狭雾——”
　　以艾凡如今的魔力，吟诵全部咒语使之与空间魔力素共鸣产生的魔法效果最好。大片浓重的雪白色雾气从艾凡身上向四面八方蔓延，瞬间就包裹了台下观众和舞台的最边缘，但还是不够。艾凡一边增大魔力输出，一边从怀里摸出手│枪，对准离他最近的蓝脸小丑射击。虽然枪身本身也很娇小，但后坐力还是让男孩后退一步，子弹穿过身体却发出被酸腐蚀一般的“滋滋”响声，物理攻击并不奏效，艾凡一方面扩大白雾浓度和范围，另一方面使气流化身为刀刃，重重地砍向对方，却只是像砍在了棉花糖上，小丑还是一如既往猫抓老鼠一般拿刀子戏弄着艾凡。
　　随着白雾的范围覆盖了整个舞台，艾凡也算是明白了对方并没有杀死自己的打算，不过是戏耍自己挑衅自己而已。艾凡也终于尝到被被人如此恶作剧，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不爽感觉，心头火大起，连一边的吉尔和娜娜也感觉到幻阵中自家主人的气势大增，魔力输出量上升了好几个档次，吉尔心里咯噔一声，这样下去主人会脱力的。刚想前去阻止，白色雾气嘭得一声突然消失，艾凡成功同化了全部原本用来编织幻术的魔力素，吉尔刚松了口气，却见男孩无力地倒下，最终还是脱力了。
　　月亮悄悄从乌云露出一个侧脸，稀疏但清朗的月光明明灭灭地映在男孩并不安分的睡颜上，莫名有种令人心动的感觉，独自在夜晚空旷的森林里沉睡并不是一个好想法，那人畜无害毫无防备的样子，让多少黑暗的想法蠢蠢欲动，饲机下手。吉尔正打算和妹妹商量怎么把主人弄回去，毫无顾忌踩碎树枝的声音一瞬间就划破了森林里几乎已成实感的寂静。
　　男子一身黑色的教士袍，黑发和近乎黑色的墨蓝双眼几乎完美融入这片黑暗里，如果说他是黑暗的化身似乎也丝毫不为过，白枭拉住了正欲出手的妹妹，屏住呼吸，自己暗暗握爪，魔力素流在人类看不到的空间里暗潮涌动。
　　兰斯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空气里涌动的剑拔弩张，他像是不知道两位物使魔存在似的，完全无视了他们，径直走向伏在地上，因为寒冷而微微蜷曲身体的男孩，轻手轻脚地将他搂在怀中，察觉到对方偏凉的体温有所回升，他这才抱怨般的开口，“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他的？”
　　“……”
　　并没有期望得到回答，兰斯轻笑一声，抱着男孩转身向森林出口走去。
　　“……哥哥!你看他怎么这样啊？!”小黑猫不满地抱怨道，“他才是!在主人面前道貌岸然，不知道心里打得什么鬼主意!主人那么聪明，为什么还没有发现啊!而且哥哥他还威胁我们不准告诉主人!这可怎么办啊!究竟是为什么他每次都可以直接找到主人……”
　　“……娜娜，其实……我们都把主人想得太成熟了，主人他到底是个孩子，他的年龄甚至还没有你的十分之一大……他太孤独了……所以可以轻易接受我们，甚至……他……尤其是，那个人以主人心底里最渴望的男性长辈身份出现……”
　　“你没有意识到吗？主人他从不提父母，女仆们也是，那个死掉的凯尔特男爵也是，他们终归不能给主人他心底里所向往父母之爱。”当然我们也不可能。
　　“……但是那个坏神父也不行啊……”
　　“所以说，那个男人很聪明，他给了主人这另外一种无可替代，独一无二，亦师亦友的亲密，是长辈却无需那么尊重疏离而是像同辈好友那般亲密，这就是艾凡与兰斯目前的关系。”
　　“主人早在不知不觉间丧失了戒心，所幸我们可以肯定对方目前没有恶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即便如此，那个人的目的仍然无法确定，尚不清楚以后那个人的打算……可恶啊!路易吉冷绿色眼里透出冰冷而危险的光，路易斯安娜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如此生气却强迫自己冷静的样子，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坏神父，那个男性人类拥有高深莫测的实力与而自己却又无比弱小，以至于无法保护自己的主人，只能听天由命，娜娜自己也感到不甘起来，但无论如何，他们兄妹二人都要保护主人!
　　“那我们怎么办呢？”娜娜担忧地问道，“主人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吉尔疲惫地摆摆翅膀，“我觉得在最近这些事件中主人也应该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完全对那个人放下戒心，我们现在也只能相信主人了……”
　　3.
　　虽然被两只物使魔在背后议论了，但兰斯神父依旧很稳健地走在夜晚的森林中，他同样不需要灯盏，但却并不是因为具有夜视能力。怀里的男孩不安分地扭动身体，脱力的身体并未完全进入睡眠，其实还是半梦半醒，兰斯便放缓了脚步。
　　“兰斯？”男孩的声音迷迷糊糊，带着浓重的鼻音，介于梦境与现实的他，说出的话是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梦话，也是平时藏在心里绝对不会说出的真心话。
　　“是我。”他轻声应道。
　　“你这家伙……其实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声音中莫名有种撒娇的意味。
　　虽然知道对方是无意识的行为，但兰斯还是忍不住哑然失笑。
　　“唔……你这家伙啊……装的挺像……唔……”
　　兰斯耐心地听着对方说下去，他对小孩子一向更有耐心，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耐心程度已经远超期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我……还是希望……”艾凡顿了顿，无意识依赖性地蹭了蹭，“你要真是个普通人……就好了……”
　　“好啊。”兰斯笑道，“在你面前，我就做个普通人怎么样？那你得保护我才行。”
　　“这有什么难的……”艾凡哼了一声，把自己更深地埋进男人温热的怀中，渐没了声息，似是真正意义上的睡着了。
　　“那就这样约好了哦……”兰斯低笑道，“那你可……不许反悔哦……”我可是会一直好好期待的……呵呵。
　　那个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男人久违地露出了真正意义上可以堪称愉悦的笑容。
　　4.
　　日子算是一天天过去，葬礼过后，艾凡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但又什么悄悄改变，令人始料不及，却又不容置疑。
　　虽然已至深秋，但还不算进入冬季，英诺森之庭枯叶堆满的小径上，竟积了薄薄的一层小雪。女仆们对此议论纷纷，征兆来征兆去的，可谁也解释不了原因，最后只能认定是冬天提前到来了。
　　“按照东方的说法，今天是凯尔特男爵去世第七天，被称为‘头七’，死者的灵魂会回家来看望。”兰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如果少爷您能见对方的灵魂一面，您会对他说什么？”
　　维克多的大宅早就被烧成断壁残垣，毕竟克莱斯特公爵对外宣称凯尔特男爵因家中失火不幸殒命，当然这都不是重点……“你在开玩笑吗？”艾凡放下书本，“这种唯灵教的说法居然会由你这个神父说出来吗？”
　　兰斯耸了耸肩。
　　艾凡清了清嗓子，却并不打算回答对方的问题，冷着脸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兰斯从沉思立马摆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我只是很好奇你们的相处方式和少爷您对凯尔特男爵的态度。”
　　“……我只是很好奇，凯尔特男爵究竟是怎样做到和您说话不超过五十个字的呢？”
　　艾凡：“……”你欠揍啊。
　　不过呢，他想，我也确实需要走出去了。
　　她还在等我。
　　5.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你吗？”昏暗的房间里，血迹依稀可见，扶手椅上气息奄奄的男人早已不省人事，无力回答。厚重的窗帘半开着，有个身着黑色风衣，看不清面貌的男子借着微弱的日光，垂头打量着怀表里的照片。他虽然这样问了，却又没指望这个不过是强行吊着一口气的男人会有什么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就算你们把他藏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血液里……可是藏着魔鬼……呵呵，别用那种恶狠狠的眼神，这是事实不是吗？而且，我最关心的是……为什么……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没有动作？要不是已经确认对方存活，我都怀疑……别紧张，凯尔特男爵大人，会加速死亡的……我还希望你能多坚持一会儿，否则，他，就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男人手指微动，褐红色的火焰烧掉了大半截相片，男人把怀表放回维克多的衣袋里，“不过呢，这么明显的线索我还不希望那个孩子找到，留个影子好了……”
　　这是最后印在维克多·阿瑟·凯尔特记忆里的影像。他看到一闪而过的一束光，意识渐渐回笼，维克多尝试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称自己为教父的男孩，恬静的睡脸。
　　艾凡……
　　他知道，面对被称为“小丑”的尤拉加特西顶级魔法师，他绝对不会有存活的希望，而这一切，不过是垂死的幻影，于是他闭了眼，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
　　“这样可不行啊。”声音陌生的很，像是来自虚空，突兀地响起。
　　像是平地里一声惊雷，维克多唰得睁开眼，看着眼前鲜活生动的男孩一下子愣住了，这幻象怎么还没完？有点不对啊！
　　昨晚习惯性失眠，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兰斯讲的东方鬼故事，绕是艾凡也被吓得汗毛倒竖，对夜晚的走廊产生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干脆就在兰斯房里睡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艾凡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起得有点晚，自己还穿着睡衣，不如借件外套，他转头看向缠在被子里的兰斯，黑色的中长发有些凌乱，以往那张脸上总是挂着轻佻的微笑，但今天……显得格外慌乱，而且一副傻样？!“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对方这话，艾凡一股无名火起，“居然问我……喂，要给我讲鬼故事的可是你，把我吓到了你不是很开心吗？!”
　　“……”维克多一下子愣住了，男孩说话的语气不太对，至少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对方用这种情绪化的语气，他们的相处总是冷淡而疏离，当然，这本就是自己刻意的结果，而且，这也是那个人的底线。
　　看着对方呆愣着的傻样，艾凡皱了皱眉头，“我先走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维克多环视着全然陌生的房间，还有镜子里那张陌生至极的脸，他想要尽力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只感到大脑一阵阵钝痛，自己的记忆像是被别人挖走了一块，很多是空白的画面或是令人眩晕的混沌感。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算是明白了一点，自己目前是附身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而且这个人，和艾凡的关系极度亲密。如果这具身体被自己占领，那这个人本来的灵魂呢？维克多尝试在心里呼唤，但是并没有回音。他尝试在房间里翻找，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话说回来，这里……还是英诺森之庭吧……
　　勉强换上自己从来没有穿过的教士袍，维克多走出房间，迎面碰上了黑发的女仆，好像是叫做……海黛？“请您移步主餐厅用餐。”女仆提起裙摆略施一礼，表情冷淡中透着对自己这具身体的厌恶。
　　维克多：……我附身的究竟是谁啊？是怎么把人家惹到的？!
　　来到主餐厅，维克多只看到自己一人的饮食却没有看见艾凡的份，餐桌前有一位栗发的女仆，正微笑着摆放食物和餐具，但维克多总觉得对方的笑容甚是诡异，他尝试用熟捻的语气搭话，那个女仆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少爷在哪里不应该是您兰斯神父最清楚吗？您可是少爷的家庭教师啊。”
　　维克多：这话信息量好大……话说我怎么不知道艾凡多了这么一个家庭教师？是谁多管闲事？!
　　“这是简妮特特意为您做的早餐，请您一定要吃完哦~”
　　维克多：……这语气好奇怪，算了，我先尝尝……嗯？!!这是人吃的吗？!她究竟是怎样做到外表好看但是完全不能下口的啊？!这个人究竟做了什么要被如此对待？!“请问……这究竟是为什么……”
　　“哎呀~我没想到您居然还有脸问出口……”简妮特笑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您上次不是才向我们承认了过错……怎么？不记得了？那好……您一定要把他们吃完哦~否则——”
　　“您的午餐和晚餐也一并由简妮特承包了哦~”
　　维克多感到一阵恶寒，手上的刀叉情不自禁抖了抖，凭什么因为这具身体原主的过错，他这个无辜的灵魂就要承受如此对待!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维克多几乎是含着泪，在简妮特的目光凌迟下，吃完了对方精心准备的全部黑暗料理，在卫生间里大吐特吐之后，维克多意识到英诺森之庭乃是非之地，恐怕所有的女仆对“自己”都没有好脸色，于是他果断决定——一定要找到艾凡!
　　6.
　　艾凡可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在自己的私人餐厅用过早饭，就和娜娜吉尔一起出去了。
　　枯叶上的积雪比昨日的要更厚一些，根据吉尔的说法，这两天空气中魔力素浓度要比平时高很多，才引起了这并不反季节的反季节现象，而对于自己来说，这更是绝佳的机会。艾凡不想让英诺森之庭再这么轻易让别人入侵，在吉尔的建议下，他们决定在宅子旁边布一个简单的防御报警法阵，一方面防御简单的魔物入侵，另一方面起到一定预警作用。
　　他这边正在圈圈画画，寻找合适的阵点，兰斯……或者说维克多哗的一声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吓得艾凡抬手就是一棍子……没打中？维克多一个翻身，就从灌木丛里滚出来，弄得一身草叶，十分狼狈。
　　“……你来这里干什么？”艾凡甩了甩手里的棍子，语气里已然染上了不耐烦。
　　“呃……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虽然这的确是维克多的真心话，但听着怎么就这么厚脸皮，怎么就这么怪呢？
　　艾凡抹了把脸，竭力克制自己做出翻白眼等不符合礼仪的表情。不得不说，兰斯他来得还真不是时候，艾凡他现在正忙着，可不希望有别人，尤其是兰斯来观摩自己的布阵过程。但以他的修养，是断不会直接让对方走人的，而且也会显得非常可疑，不如……“那这样好了……”艾凡突然凑得很近，“我们久违的来一场捉迷藏游戏吧。”
　　“……”维克多注视着男孩渐渐远去的背影，愣愣地坐在原地，并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他现在心情很复杂，和那个男孩玩这样的游戏对于以前的凯尔特男爵来说，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他们两个人都不可能向对方发出这样的邀请。
　　但这个男人可以。
　　维克多对自己目前所占据的这个男人的身体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羡慕嫉妒的微妙感情。片刻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向艾凡离开的方向赶去。
　　不过他有点在意，刚才艾凡圈圈画画的，是什么？感觉有点像……魔法阵？不可能!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伊迪文斯把他放到英诺森之庭就是为了杜绝他与魔法事物的接触!
　　然而维克多并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
　　艾凡的捉迷藏技术一流，除非有意外事故，当他有心躲人，如果不用开挂般的探测能力，是很难找到他的。维克多在林子里转了好几个小时，却没有抓住男孩的半分影子。
　　维克多刚刚才跑了几步，本应灵活的身体，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不听使唤，难道是自己的灵魂力量不足以支持对这具身体的操纵？维克多干脆停了下来，靠在一颗梓树上，坐在一堆落叶上休息，他一边大喘气，一边在心底里暗暗咬牙，但是，还是没有坚持下来，慢慢的，眼前一片漆黑，转瞬间失去了意识。
　　7。
　　维克多再次睁开眼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大半天色，落木萧萧，黝黑的枝干张牙舞爪，男孩站在自己面前，眼神复杂，“明明是你去找我……怎么变成我来找你了？”艾凡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却没有成功，维克多苦笑道，“抱歉……站不起来了……”
　　艾凡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认命般在兰斯身边坐下，“……你今天是怎么了？样子怪怪的……”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这都是你自己的问题……”艾凡闷闷地说道，侧着身子靠在兰斯身上，“谁叫你那样和大家说……不被折磨死才怪呢……”
　　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维克多选择了沉默。
　　“不过呢……简妮特她们确实有些过分了……我明天和她们说说，你以后还是和我一起用餐吧……”
　　被简妮特黑暗料理荼毒的维克多表示这样很好。但是……
　　这一切，都是对那个“兰斯”而不是对自己“维克多”所说的，关心的对象同样是“兰斯”不是“维克多”。
　　“对了，你还记得你昨天问我的问题吗？”
　　维克多：我怎么知道“我”昨天说了什么？!“记得。”
　　“你想知道我对维克多的看法不是吗……”
　　维克多：？!!
　　“我……确实……很想知道……”
　　“好吧……”确认对方确实没有在开玩笑，艾凡撑着头闭着眼假装思考了起来，片刻，他睁开了眼睛，溢出一丝一缕浓重的悲伤和怀念，他语调缓慢，仍在斟酌着用词，“虽然这么说很不恰当，但我还是觉得……维克多那个人……是一个十足的怪人。”
　　“他虽然是我的教父，但我和他从来没有好好交谈过，不是相对无言，就是他单方面数落我……我一直还记得他从来对我没有好表情的那张脸……长久以来，我都不知道外界盛传的那个年少有为风度翩翩的他和我面前这个脾气暴躁总是一脸嫌弃的他，究竟哪个是真正的维克多·凯尔特。”
　　“我在想……如果，我和他能再次见面……我希望我和他能像真正意义上的教父与教子，不需要太过亲密，至少不像以前那样大家都坐立不安……我还是希望能和他好好的……相处一次……嗯，你看，就像我们今天捉迷藏一样，我也想和他玩一次啊……”
　　“就是这样。”艾凡顿了顿，“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我还能再见维克多一面，我一定会说——‘谢谢陪伴’。当然，按照你的说法，那什么头七已经过了……嗯？!”
　　艾凡的话语被维克多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了，“神父？”
　　维克多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也只能松松抱住对方，他把头靠在对方肩侧，闭着眼抽了抽鼻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泪水淌出，他很想要告诉艾凡，“其实……”
　　“其实我还是想要知道他是如何做到每次与您对话不超过五十个字的。”有些颤抖的声线突然变得清朗，话音刚落，艾凡终于忍不住给他来了一拳，“兰斯!”
　　维克多愣住了，这句话并不是他说的，虽然他还能透过这具身体的眼睛看见艾凡，也能感受到艾凡那一拳打在身体上的痛感，但他完全无法控制这具身体了，这具身体原来是灵魂其实一直都在，他只不过躲在身体的角落里，一直冷眼旁观，到了这个时候才出来，一下子就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维克多才猛然想起，自己临死前，见过艾凡一面，那个时候，男孩身后站着个神情冰冷的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不正是这个兰斯神父吗？!
　　维克多发出了困兽般的咆哮，他用尽全力呼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艾凡手牵手走回英诺森之庭，眼睁睁看着居心叵测的“自己”和艾凡其乐融融地吃晚饭，他永远也无法视实现的景象在眼前一幕幕上演，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连拼尽全力的呼喊也被人完完全全的无视了。
　　8.
　　已至深夜，在确认英诺森之庭没有一个醒着的生物后，兰斯大大方方地出了门，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尊敬的凯尔特男爵大人，您对今天回魂的经历，可还满意？”
　　“……哼。”维克多自认看穿了兰斯的本质，“降灵招魂，如此禁术，没想到兰斯神父你……居然懂得。说吧!你有什么目的!”对于这种法术，维克多有所耳闻，据说招魂者不可以强迫被召唤的灵魂，那他今天这些经历，很有可能是兰斯为了收买他……但是，居然让别人的灵魂进入自己的身体，该说这个人胆大包天还是疯狂得无法无天呢？
　　“您似乎搞错了您自己的立场，凯尔特男爵。”刚好走到艾凡规划法阵的外面，兰斯隐秘地笑了笑，维克多感到自己被大力拉扯，随即他看到了兰斯和自己透明漂浮的身体，自己居然被对方，徒手，从身体里扯出来了!兰斯将对方的脖颈摁在树干上，“首先，我并不认为神父就不能降灵招魂。其次，您没有问问题的资格，问问题的人是我!最后，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兰斯笑了，仿佛一只偷腥的狐狸，除了狡猾和恶意，还有极其明显的怜悯，但那怜悯显得高高在上的，十分令人厌恶。在兰斯眼里，维克多可是个可怜至极的人，当然，也是自己辛辛苦苦筹划了这么久赢来的猎物之一。
　　“……我不管你想知道什么，首先，我要警告你!”维克多虽然被掐住脖子，但灵魂状态下的他不存在呼吸困难这一说法，“你如果敢动艾凡一根汗毛!我就是灵魂就此消散，也绝对不会告诉你任何东西!”
　　“呵呵。”兰斯不怒反笑，“明明只是个便宜教父，这样的关心会不会有点太过了？嗯？”
　　“你明明什么也不知道!”维克多力竭声嘶地喊道，双目赤红。
　　兰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两声，“您放心，我知道的一定比你想象的要多……呵呵，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以灵魂起誓，我兰斯·普雷斯特克绝对不会伤害艾凡·拉曼德·克莱斯特，甚至还会一定程度上的保护他，那么，你就得把你所知道的……关于起源魔女的事全都告诉我!”
　　“你说……什么？”维克多的目光突然呆滞了，兰斯盯着他看了半晌，“啧，别和我装傻，我知道的!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当事人以外的最后一个知情人!”
　　“你……都知道什么……？”
　　“我？”兰斯笑道，“这世上存在的魔女千千万万，光一百多年的清剿行动就不知处死多少，有假的，也有货真价实的。但那些都不重要，在教皇国的典籍里，存在着一位堪称‘万恶之源’的魔女，她最古老，也最强大，据说她降临在这片大陆上时，脚边匍匐着名为夏奇的巨人，携带着成千上万本珍贵魔法书，她为人类带来了魔法的起源，故被称为起源的魔女!”
　　“传说，起源魔女的后裔，最后便是出现在卡美洛……但是在六年前……”兰斯一边高谈阔论，一边打量着维克多的表情，见对方的神情诡异的呆滞，便发现了不对，抬手按住对方的头颅，一番探查过后，兰斯的表情立马冷了下来，“哼，被过河拆桥了吗……”
　　维克多茫然地看着对方。
　　兰斯知道，凯尔特男爵身上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他的记忆，而这份记忆却已经被人抢先取走了。
　　这样一来，维克多·阿瑟·凯尔特便没有任何价值。
　　兰斯放开维克多半透明的灵魂，任由其漂浮在半空中。维克多仰起头，茫然地看着天空，他看到一轮明月，大得仿佛近在咫尺，亮得仿佛白日，简直就不像是这个世界上所能看到的月亮。那月亮具有很强烈的吸引力，维克多想要向那里飘去，但却发现自己正被黑色的线束缚住。下一秒兰斯手腕一翻，一把黑色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他似乎只是随意地在空中划了几下，但维克多感到束缚自己的黑色丝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右手臂上亮蓝色的细线，正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维克多向月亮拉去。
　　维克多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兰斯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气势阴沉的样子。
　　一无所获。
　　被别人抢了先，还被过河拆桥。
　　而且两条线索都断了。
　　兰斯生生遏制住了自己极度暴虐的冲动，回到自己房间，不出意外的看到男孩安静美好的睡颜，怒气一瞬间消弭了一大半。最近他们共眠的次数增多，尤其是最近自己找了个由头讲鬼故事，变得更加频繁。
　　兰斯靠坐在床铺上，凝视着男孩的睡脸轻声道，“其实……就算我现在杀了你和你的物使魔也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我前功尽弃了，你该怎么赔我？嗯？
　　两条线索都断了，兰斯便失去了继续追查下去的理由和方向。“我该怎么办呢？亲爱的小少爷……”他几乎将整个身体覆上男孩，右手前伸，好像要掐住艾凡的脖子。这时红鬼之戒突然亮了亮，发出红白色的细小电流滋滋作响，兰斯皱了皱眉，虽然对这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威胁并不在意，但这枚很明显是恶魔信物的戒指……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就连堕落之翼他都有所耳闻，但这枚戒指……很是奇怪。他曾经也有想过通过物使魔了解自己所追寻的东西，后来发现并不管用，第一条线索就这么断掉了，白枭·路易吉本来是他打算猎杀的最后一个物使魔，可没想到……像是有什么奇妙的缘分，救走白枭的人正是自己打算接触了第二线索的目标人物，他本来的打算是借此机会来接触凯尔特男爵，但没想到……啧。
　　但也不是一无所得，情况也没有那么恶劣，既然尤拉加特西的“小丑”认为艾凡更加重要，那说不定对于自己也是一样，艾凡·拉曼德·克莱斯特比维克多·阿瑟·凯尔特更有价值，那么……“呵呵……既然说过要在你面前当个普通人，那就让游戏继续下去吧。”兰斯低头轻吻了再度安静下来的红鬼之戒，“晚安，我亲爱的小少爷。”
　　9.
　　有人说“三岁看到老”，说明过去发生的事对未来有所暗示。我们现在发生的事，很容易成为过去，而过去的事，又是未来的影子，占卜师观看水晶球，未来的光芒照进过去的影子，使未来变得可以窥探。
　　十三年后，英诺森之庭。
　　黑发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走下青苔遍布坑坑洼洼的楼梯，第一个到达的她显得格外兴奋，时不时露出本应藏好的猫耳和尾巴。“嘿!主人!娜娜第一个到~喵!”
　　金发男孩和银发青年紧随其后，两人都显得稳重得多，后者还端着一盏微黄的灯。金发男孩用血红如宝石的双眼环视四周，“幸好……这里还没有变……”
　　这里是天堂门十三号收藏室，时间在这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尽管外面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里还是基本上维持着金发男孩最后一次告别它的情景。
　　男孩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怀念，他径直走向某个积满灰尘的架子上，上面放着一个被烧坏了一半的黄铜怀表。
　　男孩将它拿起来，去除灭却之火的印记其实并不需要大恶魔的权限，其实只需要一些小小的炼金术方面的技巧，即便是人类的时的他也可以轻易做到，更何况是现在已经身为七大罪之魔主的自己。嗒得一声，恢复成原状的怀表被男孩打开，露出完整的，未经损坏的相片，但男孩看了一眼就关上了。因为照片上的内容和他预想的差不多，此次前来不过是再次确认。
　　但对于以前的他来说，这个相片上的内容信息量之丰富，足以让他找到所有问题的重心，再结合后来零零碎碎收集到的线索，就可以拼凑出当年那件事的真相。然而……
　　因为这条重要线索的缺失，不仅让他，还有许多人都进入了死胡同，就连自己仍然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看来要理顺当年发生的事……维克多是一把夭折的钥匙……真是可惜……”
　　“那主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少女困惑地眨眨眼睛。
　　“还有一个人……”男孩将怀表放回原处，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踱步起来，“知道相片内容的除了维克多之外，还有一个人……呵呵，人家费尽心思布了这样一个局，可我却让他等了十三年，这真是显得太过失礼了。”
　　“……您是说……尤拉加特西的‘小丑’？”青年沉声道，“但在下有一事不明，为什么小丑同样想要追逐起源魔女？”
　　“根据利莫的说法，她的价值所在……不过是拥有‘那个’……恐怕和我们现在的目的一样。”
　　青年与少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难掩的惊讶。
　　“但是我不明白……同样是追逐起源魔女，那个笨蛋神父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少年困惑地低声自语道。
　　听到自家主人话语的少女偷偷低笑两声。
　　瞥了自家妹妹一眼，青年再度开口道，“那我们接下来便是去找小丑吗？但事到如今，他所设的局应该没有任何意义……”
　　“不。”男孩笑道，面容上依旧挂着温润至极的习惯性微笑，但赤红双瞳上渐渐浮现出深色的骷髅面影，这种现象被某个好事的酒吧老板娘命名为“鬼影丹瞳”——据说只有当红蔷薇之鬼情绪波动或是涌起杀意的时候才会出现，由此看来，男孩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冷静，“如果十三年前小丑和笨蛋神父都没有从维克多身上拿到什么重要信息，那么……应该是有人拿走了维克多的记忆……但是……究竟是谁？”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答案。
　　“不过，首先，我们得找到一个人。”鬼影消失，男孩缓缓开口，“有件东西我让别人帮我保存了很久，现在到了向她取回它的时候。”
　　那是某个曾是小女孩的某个妇人手中的，一支万花筒。
　　“凯尔特的童谣也该迎来终末了。”男孩自言自语道，“就让我来结束它吧。”
　　“从前有个爱书的爱丽丝与她高大的巨人在一起，
　　来到美丽的草原，她忘了回去。
　　不知不觉爱丽丝她迷失了方向，
　　与巨人分别的她害怕的哭了起来。
　　怎么办啊爱丽丝，怎么办啊爱丽丝，
　　草原的夜风很可怕，
　　于是爱丽丝找到了可靠的奶奶，
　　奶奶把她交给了善良的骑士，
　　骑士爱她护她，就像对待公主一样，
　　公主一样的爱丽丝每天都很快乐。
　　但是草原上其他骑士讨厌爱丽丝，
　　他们某天策划着要杀了爱丽丝
　　于是可怜又可爱的爱丽丝与骑士一起逃到了远方，
　　逃到远方的爱丽丝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两个爱丽丝像姐妹一样生活着，
　　和她们的骑士一起，希望着永远。”
　　男孩低吟着，嘴角带笑，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同情。
　　“但是他们并没有得到永远，
　　爱丽丝的姐姐出嫁了，
　　爱丽丝本以为姐姐会得到幸福，
　　结果葬身火海。
　　怎么办啊爱丽丝，怎么办啊爱丽丝，
　　悲伤的爱丽丝意识到了骑士懦弱的本质，
　　懦弱的爱丽丝和懦弱的骑士，
　　就此分道扬镳。”
　　“好了。”男孩轻轻开口，“骑士已经走了，现在的爱丽丝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