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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遗忘 ...

  •   “那个时候,九天玄女大人就已经预见今天的事情了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脱离他们的掌控和预料,挣扎没有意义。”

      朱皮大仙放弃了挣扎,即是认可和理解了董师父的心情。承认了自己所杀之人,生命的厚重和所承载的意义与期望,跟他自身平等无二。但同时又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敬畏。

      敬畏那高居九天之上,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操纵命运的神明,对他的审判!

      “只是一眼,便看穿了数百年之后所发生的所有变化吗?”

      “即使有我的加入,而使众人的命运发生转变,但有些事情依然未能脱离诸神的计算?”

      “我的存在,能否脱离他们的视线?现在的我,以及我的秘密,乃至我的想法,是否可以瞒过他们的眼睛?”

      “还是说他们所预言的事情,就必定会发生?”

      我感到一阵直透骨髓的寒意,连忙将其压制下去,不再细想。这些并不是现在的我所能够探索的秘密。我也没有验证想法对错的资本。

      就在这时,冷冷飕飕,沙扬尘障。远处的树林沙沙作响,寒风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预兆袭来。那是玉石琵琶精施展的遁法。

      “小朱!”不远处,玉石琵琶精惊呼一声,身影凌空飘来,如梦似幻。此时天早已黑了下来,这幅景象远看过去,犹如电光影中,一只白色的蝴蝶轻轻挥舞翅膀,翩然而至。

      遁术,是一种即讲究基础扎实,又博大精深的运用法门。需要拥有对元气极强的亲和力和运气之法的理解,才能够施展得开。它繁复深奥,却又不能提升修行的根本,也就是个人的修为层次。能够学全五行遁术,是练气基础极其牢固扎实的证明。一般只有阐截二教的弟子,身为练就混元金仙的圣人门下,才会对自己有这般高的要求。普通练气士大多还是以凡间异兽,甚至凡马作为代步工具。

      遁法施展开来,驾驭元气御风而行,速度远远超过人类的极限。玉石琵琶精的这门遁法,大约只是不知名的妖法而已,但速度也已经显著超过了糖霜。在场的人,谁都逃脱不了她的追击,也不能追逐她的踪影。唯一的选择,只有正面迎敌,以雷霆之势将其击杀。

      丁策仅仅只是炼精化气后期的散修,他所习得和能够发挥出来的阵法威力,也只能起到障眼迷识的作用,只是凡俗军阵的加强版。所以丁策也并未指望通过这个来将玉石琵琶精一次击杀,而是以其引诱朱皮大仙,作为目标。

      朱皮所使用的武器猗桑弦实际上是玉石琵琶精的一根筋,大约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能够对朱皮大仙所遇危险和方位有所感应,突破阵势来救援,若一开始便围攻琵琶精,可能就要受到她与朱皮大仙的合围了。

      “左将军,右将军!”我厉声叫道。

      “属下在此!”两怪连声答应。

      “轮到你们出场了,不要有任何留情,给我杀!!”

      玉石琵琶精,你这种杀人不眨眼,肆意伤害他人的冷血恶魔。有再多的苦衷,再丰富的内心戏,再多的惺惺作态,也无法扭转我要杀死你的决心!

      我不会拿自己和亲人的性命,来祈祷你的屠刀不落在我的颈项!

      自己的侄儿受到了伤害,你才感受到痛苦了吗?你那比蛇蝎更加冰冷坚硬的心肝,也会滋生出人类的感情吗?此时此刻,你是否能够明白那被你摧毁的无数个家庭和已逝去生命的感受?是否感受到了生存空间被人挤兑,威胁的痛苦,不安和无助?

      可是那已经晚了,失去的东西,就永远不会再回来。现在眼前所剩下的,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用你或我的生命,来为这一切划下句号!

      右将军身形一扭,宵练冒出火光,半空中现出一把火红的剑。以一束火红,笔直如激光的射线形式,向玉石琵琶精疾射而去。现在是速战速决,以最大化杀伤对面为任务。它要以简单,粗暴而直接的物理切割能力,来送葬玉石琵琶精!

      半空中火花一闪,如满天繁星般的炸开,把四野映射成一片奇妙的光辉世界。那是削铁如泥的宵练与玉石琵琶精看似如凝脂一般娇软的肌肤触碰时迸射开来的火花。

      “砍不进去!好硬的皮!”右将军咬牙道。“她的皮膜中有一层层古怪而有韧性的材质包裹着骨骼,与宵练是类似的东西,只伤到表皮,便再也不能前进。恐怕只有以三昧真火长时间熬炼,才能够破开!”

      “那就再加上我!”左将军毫不犹豫,将手中长枪掷出,正中玉石琵琶精的身躯。二者相撞,声如雷震一般,震得众人耳中轰鸣。玉石琵琶精闷哼一声,不管不顾,继续前进。这一掷之力虽然较右将军的宵练为大,却也只挺进了将近三寸,玉石琵琶精仍然看不出大碍。

      “玄英!到你了!”左将军高声喊道。

      那杆枪忽然剧烈抖动,震颤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就要变化成蛟龙与毒蛇。

      玄英是一条青龙的魂魄,寄宿在左将军的枪内。这杆枪没有名字,只是锋锐,势大力沉而已。其中的那条龙,才是真正的武器!

      枪无名而龙有名,其名玄英!

      玄英嘶吼起来,发出震慑人心的龙吟,顺着枪尖钻入玉石琵琶精的体内,然后一团白雾在玉石琵琶精的体内砰然炸开。

      那是一声清脆无比的声音,如极精巧的瓷器摔落在地。悦耳,振聋发聩,又使人心碎。

      可是烟尘过去,玉石琵琶精竟然依旧屹立不倒。她一言不发,眼睛亮如星辰,好像一个入睡了很久,驱除了体内的一切疲劳,刚刚清醒过来的人。

      她的身体,四处都是裂纹,隐隐发出辉光,仿佛一座破碎的水晶雕像。长枪贯穿了她的身体,却被无数犹如蛛丝的丝线紧紧缠绕,不能动弹。她的肌肤表面,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粘合在一起,并不真正破碎。

      近在身旁的右将军也呆住了,一时竟忘了动作。玉石琵琶精没有理会它们,径直走向濒死的朱皮大仙,抱起已重新化为狐狸的它的身躯。

      “对不起,小朱,姑姑来晚了。”

      濒死的朱皮勉强抬起眼皮,缓缓出声:“你这个蠢女人,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小猪,小猪的。我从小就讨厌你起的破名字,害我被嘲笑过多少次你知道吗?”

      “对不起.....姑姑不是故意的,姑姑一直都很笨。你知道的。你痛不痛?姑姑替你报仇,杀光他们。你想先杀谁?”

      “当然痛,我要痛死了。”朱皮大仙忽然转动眼珠,扫向我们。丁师伯和郭师伯眼神警惕,我却坦然与朱皮大仙对视,沉默不语。

      再见了,小猪皮。

      朱皮看了一圈,又缓缓闭上眼睛。

      “姑姑,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带我去轩辕庙进香,九天玄女大人说我三百年后必死。我娘知道后,抽了你的一根主筋,给我防身的事情。”

      “嗯,记得。姑姑不该带你出去,不该怂恿你去轩辕坟外面。”玉石琵琶精低垂着头颅,全身蜷缩,看不清表情。

      “不,姑姑。我是想说,当初你疼得在地上打滚冒汗,我在一旁干着急,想把你的筋还给你。想着塞回你的体内,你就不疼了。那时候你突然笑了出来,笑我天真,你还……记不记得?”

      朱皮大仙的语调越来越轻缓,似有似无。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有.....补救的机会。”

      “姑姑,忘记我吧。不要为了我而杀人,不要记恨.....你眼前那些人。”

      “就当这个世间.....我从未来过。”

      现场安静了下来,一片死寂。死一般的安静。只留下四周隐隐传来的风声。

      良久,玉石琵琶精忽然抬头看向我。她本来懵懵懂懂,痴痴傻傻。此刻却似乎十分清醒理智。

      “为什么?”

      你为什么如此残忍,如此狠毒?如此的不留情面?

      我毫不退避地盯着她的眼睛,半步不退。

      你吃人的时候,别人有没有问你为什么?你有没有问过别人愿不愿意?

      你伤害我的家人的时候,怎么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怎么不给人家问为什么的机会?

      你的侄儿受到了伤害,令你痛苦。那么你们所伤害的无数家庭,给我们带来的恐惧和不安。那种历经千辛万苦,才拥有的一切,都在你们的压迫之下,随时会被破碎,摧毁。犹如身处万丈悬崖之上的感觉。又该找谁倾诉?

      我没有说出这些话语,但我相信她的心里已经明白。

      玉石琵琶精没有再说什么,她的头颅再度缓缓低垂,久久无话。

      而后,她的身躯中冒起光华,火焰和璀璨的华光从一道道细缝中钻出,把四野照射得如白昼一般。朱皮的遗体也开始逐渐燃烧,化为青烟,哪怕拥有部分号称水火不侵的风生兽血脉,也终究不能抵抗这三昧真火的威力。

      玉石琵琶精的全身都被笼罩在极其恐怖的温度中,四周的光线都扭曲起来,我们不得不向后退去,远远避开。远处的玉石琵琶精成了一个刺眼的光点。

      “姐姐,我是在你的培养下产生灵智,成长到如今的地步。我不能违抗你的要求,你让我做了很多事,很多我并不喜欢的事情。”

      “你告诉我,不开心的事情,忘记就好了。只要用三昧真火烧泥丸宫的这里,就会忘记所有的烦恼。”

      “很多,很多的事情,我都忘记了。可是这次为什么,为什么忘不掉.....”

      “为什么忘不掉......”

      玉石琵琶精忽然抬起头来,长发飘摇,然后又化为青烟。远望过去,竟然似有笑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似乎想到了人生中经历过的什么开心的事情,口中传来悠扬清朗,俏皮可爱的歌声。只是咽喉明显已经被烧伤,那歌声也断断续续。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之子无带。”

      “有狐.....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歌音未落,她的身形已经开始消散,落在地上,化为一面洁白无暇的白玉琵琶。朱皮大仙已不见了。

      这是诗经中的内容,是一首奇怪的歌谣,字面意思是有一只狐狸走在淇水桥,淇水滩,淇水岸上。多么可怜的狐狸,它没有衣服,没有系衣带,也没有穿裤子,令歌者感到伤感和担忧。

      可是谁会为一只狐狸而感到伤感和担忧呢?真好笑,大约那只是一个借物拟人的比喻吧。

      时值纣王九年秋季,姜子牙即将下山,来到宋家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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