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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曹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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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终于还是知道了秦郎的病。她寻着我,劈头盖脸地质问:“小五,你竟然瞒我?”
我掩下心中的惊慌,强颜笑道:“三姐,有九香续命丸,秦郎的身体已不碍事了。”
三姐近前一步,捧起我的脸,直盯着我:“不碍事了?小五,你应该好好看看你自己的脸。若是他已经好了,你又怎会是这副神情?告诉我实话!”
我脸上的笑一寸一寸地褪去,只觉得眼底微热。我避开她带着怒气的灼人目光,却没有开口。
“小五!”三姐又叫了我一声。看到我眼中雾气凝结,她叹息一声,松开了我。
忽然,三姐象想起了什么,咬牙道:“那个姓曹的!我原道他那么轻易地答应,是色令智昏,原来却是如此!他早知你那秦郎身染重疾,便是放回家也……”
三姐顿一顿,怒气却是更盛:“这卑鄙小人!我早知秦郎入狱本身他就脱不了干系,我只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他能把此事了了,让秦郎平安回家,也就算是扯平了。谁知,他竟是早就算计好了!”
我见三姐一张俏脸变了颜色,身子都微颤起来,忙拉住她的衣袖。
“小五,”三姐转向我,“秦郎的病我是不会治,但这个公道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三姐?”我太了解三姐的性子了,心中一惊。
只见三姐冷笑出声,自语道:“曹大人,今晚我倒要看看,你的如意算盘如何继续打下去。”
我不想三姐为了我再卷入这些事,握住她的手,恳切地说:“三姐别去,事已至此……”
“正是因为事已至此,我岂能再任他逍遥自在!我胸中这一口恶气,要一出方休!”
我终是没有劝住三姐,当晚她去了曹府。我看她丰容靓饰,光彩照人,神情妩媚煦如春日,而一双美目却是凛如秋霜。
我在秦府书房,一颗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研磨时墨汁竟四溅而出,直染了半个书案。秦郎蘸湿了手帕,拉我坐在一旁,细细为我擦去手上的墨点。“翩翩,”他眼中尽是担忧,“你有心事吗?”
我摇摇头。此事我怎能对他开口?
秦郎见我不语,倒也不再追问。静坐片刻,他自行起身将书案上收拾了,复又坐回我身边,将一杯清茶递到我的手中。灯光晕黄,茶雾氤氲,秦郎的嘴唇微动了一下,似要说什么却没有出声,只是温柔地一直望着我,样子是那样的小心呵护。我心头一暖,揽住他的衣袖,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叹了一口气:“是我家里有些事,我放心不下。”
秦郎“嗯”了一声,神情果然放松了一些,他道:“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我又摇摇头。我怕他再担心,赶紧捡了一些有趣的话题和他说。可我心中始终是有所惦念,渐渐地两人之间又静了下来。秦郎已看出我意兴阑珊,只是在勉力陪他。他将手轻按在我的手上,柔声说:“翩翩,我今日有些乏了。”
我赶紧抬头看他,见他面色如常,并不象药效将失的样子。他见我仔细端详他,嘴角浮起笑意,继续道:“翩翩你也早点回去,照顾家里吧。”
我想了想,说:“好,那我明日早些来看你。”
回到家里,不过二更时分,三姐屋里无人。我转回自己房中,和衣躺在床上,辗转几次,不觉还是昏昏睡去。忽听“吱呀”一声,我的房门被推开。我一惊从床上坐起,却见是三姐走了进来。我松了一口气,道:“三姐,你可回来了,我好担心你。”三姐却没有应我。月光从洞开的房门直直照入房中,那银白色如雾如烟,三姐的脸隐掩于阴影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正在着急。三姐忽然转身朝门外走去,我喊一声“三姐”,连忙跳下床追过去。
寂寂院落中,三姐孑然独立。皎皎月光下,我看清了她的一张脸,竟是苍白无色,几近透明。她身着的本是家常的桃红色衫子,此时却被她的脸衬得异样的艳丽,月光在上面流转,映出赤色的光,如血一般。
我只觉得心里骤然大寒,却依然向她走去。眼看就要走到她面前,一阵风吹来,三姐的眼中突然涌出泪来,她的整个身体竟在瞬间变得透明,随风化作了粉尘,在月光下飘散得无影无踪。
我惊骇得大叫起来:“三姐,三姐!”却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原来是噩梦一场。幸好只是梦,我手抚胸口,心还在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我的额上冷汗涔涔,背后的衣服也已湿透。
我只静了片刻,便穿上鞋,跑了出去。已近拂晓时分,天色如稀释的墨汁,星光暗淡微芒。我冲到三姐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径直推开了门。屋内空无一人,三姐竟然仍未回来!
梦中那惊惧的感觉立时又逼上身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我转身就往院外走,我要去曹府。却只听“嗤”的一声,在静寂的院中甚是分明。我闻声回头,看到自己的衣袖被院中的西府海棠的残枝刮住,划开了一道口子。那不祥的感觉更浓了,我不敢再耽搁,举手把衣袖从枝上取开,向曹府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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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已有起早的仆从在忙碌,只听一个侍女低声对另一个道:“夫人只说为公子重病不好请了道长来驱邪,不想那道长果然有本事,昨夜竟捉到了妖!”另一个惊道:“真的吗?”“自然是真的,我亲见那道长把妖用瓶装了,就在前院客房里呢。”
我听得心惊,只悄悄往客房找去,终于在西首第三间寻到了。书案上正放着一个莹白水晶葫芦瓶,半尺多高,通体光洁剔透,盖胭红玛瑙盖,瓶中有两三寸大小的东西似在微微蠕动。屋内无人,我疾步上前,向内细看,果然瓶中拘住的正是三姐,已是奄奄一息。我如被雷轰,感觉五内俱焚,意识却是清醒,我一手抄起葫芦瓶,另一手就要拔出瓶盖。
忽听背后一声大喝:“何人敢动我法宝?!”
我回身,只见门口疾步赶来一个中年道人,头戴五岳冠,身披青布道袍,腰系杏黄丝绦,水袜云鞋,手持拂尘,横眉立目,甚是威严。我心下焦急,三姐尚且被他制服,以我的道行根本无力与他对抗,心中百转千回,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救得三姐离开。
不料那道人见了我,却突然停下脚步,似是吃了一惊:“阿璇?”
我也一楞,却是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拨出瓶盖,瓶口冲下,用力将瓶向地上一掷。“嘭”的一声,一缕轻烟腾起,再看三姐已恢复身形,蜷在地上,挣扎欲起身。
“大胆妖孽!”那道人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怒喝一声“着!”,从手中抛出一物,一道金光直照三姐身上打去。
电光火石间,不及思索,我纵身跃起,扑到三姐身上。轰然一响,似霹雳炸开,我的身体随着猛然一震,背后一阵钻心的剧痛,排山倒海一般传遍全身。我只觉得五脏六腑似已震碎,体内气血翻腾,眼前一暗,一口鲜血径直喷了出来。
我犹自忍痛喘息,只听背后又有疾风袭来。三姐满面是泪,挣扎着欲挡在我前面,我却用尽全力想将她推远。我知道自己已无法躲开,不如拼着再挡下这一次,让她多一丝生机也好。
却听“铛”的一声,那力道在我背后几寸处突然止住。三姐哽咽叫了声:“二姐”,惊喜无限。我勉强转过头去,看见二姐手持龙凤双剑架开了那道人的拂尘。我还来不及多想,又见紫影一闪,“扑、扑”两声,只见烟雾腾起,弥漫满室。“快走!”是大姐的声音。
借着烟雾缭绕,二姐架起我,大姐扶着三姐,一起逃出了曹府。我听那道人犹在烟雾中怒骂,声音却是越来越远,再也听不到了。我心中一宽,身上的痛楚却忽然清晰了起来,钻心剜骨,我胸口一抽,“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我终是无力支持,昏在二姐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