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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相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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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郎的身体自此好转起来,我心喜九香续命丸的功效,却没有再去见他。大姐早已说过,人妖殊途。纵然有情,奈何无缘。他有如花美眷,他有似锦前程,而我注定只能是他午夜梦回时的一片孤影。
然而到第五天的夜里,我在那屋脊之上忽见秦府内一阵喧动,仆从们慌张奔走。竟是秦郎病情复发,再次晕厥过去。我伫立了很久很久,只觉得那一夜的初秋之风凛冽刺骨,胸口似被冰霜冻住。
我终于又在夜深时来到秦郎身边。他面色苍白,不知是因为病痛还是梦境,眉头紧蹙着,呼吸时轻时重。我不由低低叹了一声,伸出手去,轻抚他的眉间。他的睫毛动了动,张开眼来,见是我,似有些不敢相信,一会儿才微笑起来:“翩翩,你终于肯再来了。”
我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扶他靠在床头,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递到他的唇边。他看一眼我手中的药丸,却没有张口,而是抬起头来痴痴地望着我,目光灼灼。“秦郎……”我唤他一声,将药丸轻触上了他的唇。他不动,仍是望着我,眼神象渴求爱怜的孩子一样,含着热切,带着希冀,却又藏着小心翼翼。我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瞬间被触动得微颤起来,那神情令我无法拒绝。
我终是低下头去,将药丸含入自己口中。下一刻,秦郎的唇就覆了上来,竟是微微发烫。他的唇温柔地蹭着我的,来回辗转,轻轻吮吸。我的心好象被什么撞了一下,突突地快速跳动起来。
我微微张开口,想将药丸喂给他。他的舌就在此时探了过来,滑入我的口中。我一惊,下意识地想往后躲,他的手却不知何时已托在我的脑后,抵住了我,不能动弹。他的舌试探性地在我口中轻轻挑动。我觉得身体发热,我想说“药丸……”,出口却是一声微弱的呻吟。他身体一震,力道忽然大了起来,唇舌间带上了急切。
药香在我和他的唇齿之间弥漫,可我已顾不得辨别药丸在谁的口中。我头晕目眩,心跳得如擂鼓,却又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反应。当他的舌再次滑过时,我心里一颤,舌竟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他的吻随即变得狂野起来,一味地与我纠缠,渴求我的回应,却在我回应后愈加激烈地深入。
我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的吻唤醒了,涌动着,向全身扩散开。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纵然这十年我有所进益,但这样亲近我还是会伤了他。可是我已在他狂热的情/欲中沉沦了进去,几欲没顶。
我渐渐守不住这最后一丝清明,我在他唇边轻轻吐出一句“秦郎……停下”,一滴泪冰凉无声地坠下,落在了他的脸上。
我以为他听不到,我以为他感觉不到,而他却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所有动作都在这一瞬滞住。他离开了我的唇,他的身体还因为激情而颤抖着,可他只是揽住我,额头轻轻抵上我的,大口地喘着气,一言不发地抑制着自己。他的脸离我这样近,我看到他黝黑眸中灼烧的火苗慢慢暗淡下去,气息也渐渐平稳。
好半天,他才开口,声音还有一丝哑:“翩翩,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他又念了一声我的名字,低声似说了句什么,只是声音含糊,虽然入耳,我却没有听清。
那夜之后,我和秦郎似有了默契。每隔几天,在九香续命丸的功效耗尽之前,我便会在夜间去见秦郎。我把药丸递给他,他就静静地放入口中,等我再递上一杯清水,他便用水将药送下。那夜亲密而疯狂的行为,再未发生过。
因着九香续命丸的持续服用,秦郎日常起居已无碍,只是身体仍稍显虚弱。秦郎晚上经常就在书房中安歇,说是因为朝堂政务繁重,晚间仍需伏案处理。我知道秦郎是为了我方便探他。这书房小院独居府中一隅,他素日便不喜人来,夜间更不会有人打搅。
“双燕堂”,我借着月光看向匾额,字迹清隽,秀雅中有刚健之风,深得赵体婉转流利、外秀内刚之髓。
秦郎从未问我当年为何不辞而别,如何十年容颜不变,药丸又是从何而来,我也不曾去解释。同样地,我从不与秦郎谈及他的娇妻、稚子、官职、仕途,他对此也是只字不提。这些事情仿佛都是不可触碰的,似乎一旦提及,我与他之间那本就若有似无的羁绊便会从此灰飞烟灭。
我与秦郎就如同置身云雾两端,彼此凝望,任身边云烟缭绕,雾气蒸腾,却不敢去驱散,生怕云开雾散了,看到的是彼此之间早已隔了千沟万壑,千山万水。
每次相见,除服药之外,我们两人在这书房中竟一如当年在那庙旁老屋中一般。他在案前写字时,我在一旁为他研墨;他读书时便坐到案侧,我在书案正中练字。其实,我如今已读了颇多诗词典籍,可以与他品评交流,但是我宁愿自己默默读书,或是静静看他。我和他经常是一晚上也不说几句话,可是我知道他的心意,他也懂得我的心思。往往是,我望向他时恰好与他看过来的视线相碰,两人都微微一笑,一切已在不言之中。
有时,那鎏金熏炉的缭绕香气,会让我有一瞬的错觉。秦郎他还是一介书生,苦读于寒窗前,而我依然是青春懵懂、不知愁滋味的少女,我们仍在那青山绿水间的老屋中,推开窗便会看到那一片青翠茂密的竹林,在风中泛着碧色的波涛。
十年……再次相聚我才明白。我一直以为自己已将对秦郎的那份情深深埋下,让它随着经年累月的不见天日而风化。然而这情却如同一颗生命力旺盛的种子,仅凭着那压抑在心底的丝丝缕缕的思念,就在我内心深处滋养萌发,早已是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如今,它甚至蠢蠢直欲破土而出。
可是,时已过,境已迁,便是人相同,又如何?当日埋下的那颗种子,即使仍活着,也只能成长于地下了。
现在的我,已比当年会收敛自己的气息,只是这样陪在他身边的话,应该不会伤他。不如,就这样一直静默相伴下去吧。
可这竟也是奢望。
我发现,九香续命丸对于秦郎的功效似乎在衰减,我来秦府的间隔已从最初的五天渐渐变成了四天,又渐渐减到了三天。我心惊,但面上一切如常。我不想让秦郎知道。
书房窗前那树金桂开始凋落,几枝幽香,几枝飘零。那天晚上,秦郎站在院中等我,如银的月华洒满他全身,他于一地的细碎金黄中转过身来,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我一瞬间只觉得自己走入了画卷,他清风盈袖,飘渺如仙,风华绝尘。我想,便是终我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一幕。
我如中蛊一般,走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秦郎轻轻把我揽住,喃喃似自语:“翩翩……我在想,我如果能这样一直病着,也是好的……”我埋首在他怀中,只觉得一颗心就如这一地落花一般,凋零破碎,凄寒不堪。
半晌,我抬起头来,缓缓地、郑重地对他说:“秦郎,你要好起来,你要长命百岁。” 秦郎的脸近在眼前,清澈的眸中凝着深情,亦是无比认真:“好。翩翩,我答应你。”
深秋的风卷过桂树,花朵簌簌而下,落在我和他的发间、肩头,清香氤氲,远方隐约似有笛声传来,轻寒悠远。我们就这样静静相拥一夜,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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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去找了大姐,我不能看着秦郎就这样下去,我不信真的没有办法。大姐深深看着我,最终还是摇头:“五儿,我知道你的心。然而,天道恒常,生死轮回。芸芸众生,各有命数,不是你我能够勉力而为的。”
“任何办法都没有吗?”
大姐的目光似要看穿我,好一会儿后,方道:“没有。”
秦郎的病,我只告诉了大姐,并求她千万不要告诉二姐她们,我不想姐姐们再因我而担心。尤其是三姐,她为我费尽心思救回秦郎,我怎能让她再知此情形。可如今,我不得已又进了四姐的书房,四姐她博览群书,也许另有蹊径。
我问四姐,倘若有人病入膏肓,那九香续命丸可暂保他性命无虞,却也只能延得一时,如今是否有办法能真正救他性命?四姐听我说完,定定看我,似有所思,却也是沉默良久。
“四姐?”我忍不住道。
四姐望着我的眼神中忽然满是怜惜和不忍,她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轻咬住下唇,坚决地摇了摇头:“五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