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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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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场边缘的木桩被刻上的刀痕反卷着,被雨水浸湿,积水顺着流下,和天上落下的雨水混在一起,砸在地面的泥土之上,溅出一个个泥坑。
“鬼侯剑!鬼侯剑!鬼侯剑——”
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和击鼓的响声在擂台周围围绕着升起,天上瓢泼大雨,浇不灭战士们的热情,血液依然像沸腾了一样,企图冲出体外。
殷郊觉得自己握着鬼侯剑的那只手整个都在发抖,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充血,血管突出在上面蜿蜒,突显他随时可以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鬼侯剑是我的,我赢得了鬼侯剑!”
殷郊在雨中兴奋的冲着周围的人发出吼叫。而所有的质子也跟他一样,光着上身围绕在祭台上,和他击掌撞肩……兴奋、喜悦像要通过彼此的皮肤溢出,传达到他的身体里。
殷郊没办法不兴奋,鬼侯剑象征着质子营中最强的人,他一直在想,只要他能成为质子营中最强的人,父亲就会为他骄傲。
不只是他,质子营里的每一个质子或许都是这样想的——想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成为他眼中最骄傲的儿子。而打败了那些人,成为之中最强的一个,是殷郊梦寐以求的,如今他做到了!
殷郊发出最大声的咆哮,想要父亲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举起鬼喉剑,让它高高的树立在雨中,显得格外突兀:他想要父亲能够看见举着剑的自己,他想要父亲在雨中朝他走来,认同他,嘉奖他,鼓励他……那将是他最期盼的荣光。
可坐在对面雨亭下的殷寿只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孩子们的狂欢,最后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等殷郊兴奋的咆哮完,转头往父亲坐的位置看去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父亲走了?
殷郊不可置信,欢呼雀跃的心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天空中坠下的雨滴也骤然降温,从刚刚仿佛滚烫若沸水,到现在的冰凉刺骨。他堪称惶恐的在擂台上举着剑又转了一圈,想寻找父亲是不是换了别的位置,可是依然一无所获。
父亲真的走了。在他最兴奋激动,为夺得鬼侯剑欢呼的时候离开了。殷郊心脏突突的跳动着,获得剑的兴奋感几乎是如沙子从手掌中流过般迅速的退去,他握起起手指,想抓也抓不住一丁点儿,反而越流越快。
他明明有强壮的体魄,高强的武功,却在这时颤抖着手腕,像要握不住那把剑一样,周围还不停的有质子冲上来和他庆祝,兴奋击掌现在变成了像要把他撞倒似的攻击,他在雨中摇摇欲坠,眼前渐渐发黑。
“殷郊!”
突然,一个小声的呼喊在他耳边响起,殷郊虽然有些神色恍惚,但还是立刻听出这是姬发的声音,随即他感觉到有一只手直接捏住了他的手腕,给了他一股加持的力量,扶住了他的手腕重新稳稳的举着鬼剑。
“殷郊是最强的!”姬发帮他扶着剑,另一只手也举起来,以同样的姿势为他庆祝,“他是鬼侯剑现在唯一的主人!”
那一刹那,似乎空气中的温度又回暖了,殷郊熬过了头晕目眩的那一瞬间,被姬发短暂的振奋起了精神。
欢呼声重新回笼,继续着这一场欢庆,雨下了一整夜,他们也在雨中疯他一整夜……后半夜大家都疯完了,才各自回到自己的营房。
但殷郊没有回去,姬发也没有。
姬发被殷郊拽着,找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在晨曦的微光之中拥吻。姬发疯狂的回应着他的吮吸,瓢泼大雨浇不灭炽热的身躯。降不下去唇齿间的温度。
两个人吻得天昏地暗,像要把彼此都差吃入腹。殷郊搂着姬发的腰,紧紧的抱着他,而姬发作为回应,双手搂上他宽阔的背脊,指甲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殷郊觉得自己的兴奋也好,失意也罢,这一场夺得鬼侯剑的胜利,混杂出了多种复杂的感情,最后汇聚在一起,变成焦躁不安。
可所有的焦躁与不安被姬发的吻抚平,情和欲像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走吧。”终于松开唇瓣,呼气的间隙,姬发喘着气贴着殷郊的耳边说,“明天是休沐日,我们可以休息一整天。”
殷郊点头,但是又在原地没动,没有走的意思。
“怎么了?”姬发问。
“我觉得很不真实。”明明姬发的胸膛就贴在耳边,活力健康的心脏咚咚咚的在之中狂跳,可是殷郊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好像不止现在…似乎过去了很多很多事情,但我记不清了——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殷郊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他感觉到姬发用双手护住了他的头,随后掌根发力,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殷郊抬着头从下往上的看向姬发,姬发好像在笑,笑的有些虚无缥缈,像一碰就会碎了似的。
殷郊注视着姬发的笑,他本想伸手去摸,可是手又不愿意放开,腾不出手来只能拼命地扬起下巴,想用嘴唇去够,同时习惯性的闭了闭眼——这是他索吻的小动作。
若换在平时,姬发肯定读懂了他的小动作,会很快俯下身来跟他接吻。
可这次姬发没有动。下一秒他突然化作一阵白烟,在殷郊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一阵风一吹,整个散掉。
殷郊骤然感觉怀中一空,他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双眼像被梦魇掩住了似的,根本睁不开,他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伸着手往前冲去,想要抓住一缕白烟的尾巴。
“姬发!姬发!”殷郊叫喊着,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终于睁开了眼睛——
唔!
阳光照在殷郊的眼皮上,他一睁开就直接射进了眼瞳,照得他眼前冒出金星,隐隐约约的有些刺痛。
看这阳光,已是日上三竿才会有的烈度,殷郊皱着眉头,闭上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敢重新睁开。随着视野回复,身体的感觉也渐渐的回笼,他觉得全身都好痛——不只是皮肉,连着筋骨都难受。
他好像不在自己的营房里。
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床顶端的梁上挂着棉质的纱帐,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麦香。
这应该是由新鲜晒干褪下麦子的壳儿,磨碎了后和芦苇一起做的枕芯,所以才保存得下小麦原始的香气,质子营里的枕头都是芦苇枕,不会有这种味道。
像姬发的体香。
“姬发?姬发你在吗?”
殷郊咬着牙,忍受疼痛翻身起来,周围陌生的环境让他莫名的有点不安,他的记忆停留在昨天晚上,他和姬发在营房外亲吻之后大概是回了房间,又好像没回,之后他还做了一个姬发消失的噩梦。
或许是姬发已经起来了?
殷郊在心中有点疑问,他和姬发虽然沐修日都爱赖床,但若是睡在一起,无论谁先起来,都会叫上对方一起醒,因为这样还可以互相对视着黏糊一阵,一般不会出现谁先起的情况。
这好像是噩梦的场景在心中重现,殷郊心中萌生出一股慌乱,他慌忙下床,没有找到自己的鞋子,就赤着脚下地,脚底不知道哪来的纵横交错的伤口被刺激到,一阵一阵的抽疼,他也毫不在意。
这房间很是敞亮,殷郊一下床来就能把整个布置收入眼中:一张床,一盏吃饭的桌子,两个对穿透气的窗户,然后还有一个书架,一个放衣服的箱子,一张写字用的桌子……整体都没有什么显得贵气奢华的家具,也不像能藏得住人的样子。
房间的生活气息也挺重的,桌上放着研墨的砚台,书柜上堆着一摞一摞的竹简,边缘的横梁上挂着一块染着点儿鲜血的黄色布巾,殷郊好像见过,他记得之前姬发说过,这是他们西岐人的发巾,靠这个认同乡。
发巾上有血…姬发受伤了?殷郊心里跳了一下,但随后又有些疑惑,姬发一直挺爱干净的,他不会把沾了鲜血的衣物留下,更别说挂在书柜这么显眼的地方了。
殷郊心里复而萌生出了一些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姬发的房间?可他一抬头,发现在床铺的一个视野死角的位置上,挂着两柄武器,他刚刚没看到。
一个是弓,姬发常用的那一把,而另一个是通体透黑的剑——他的鬼侯剑。
昨天才夺得的剑,今天醒来,姬发居然就趁他睡觉帮他收好挂在墙上了。殷郊放下心来,既然鬼侯剑和姬发的弓都在这儿,那一定是住这儿,虽然他确实回忆不起,除了营房之外,还有哪儿有这种构造的屋子。
不过这都不重要,到时候问问姬发就好了。殷郊想。
全身的疼痛没有随着他走动减轻多少,尤其是背疼的最厉害,殷郊本想反手回去摸一下,可是手一背过去就疼,干脆作罢。
这一次夺得鬼侯剑,心里五味成杂,或许有夺剑的兴奋,有成为质子营最强之人的开心,也有被父亲再次忽视的难过,但其中很重要的是对姬发的感激之情——夺剑的过程并不容易,若非姬发与他偷偷配合,或许他还没机会拿到。
之前他和姬发说过,他想夺得鬼侯剑,让父亲能够注意到他,姬发听了后毫无私心的尽心尽力的帮助他,而在被父亲忽视他离场打击到之后,也是姬发第一个站到他的身边,帮他扶稳了剑,做他坚强的后盾。
姬发是他一辈子的好兄弟、爱人,他要永远守护他不受任何伤害。这个决心在殷郊心中下过无数次,而这一次之后,显得更加坚定。
咯嚓——
殷郊思索间,突然听到了门栓打开的声音,他本以为是姬发回来了,兴奋地扭过头去,正准备叫一声姬发的名字,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他并不认识的陌生的老人。
殷郊全身一个机灵,身体克服了蔓延的疼痛,几乎是弹跳起来,冲到墙边,从墙上拔下鬼侯剑,对着开门的方向,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你是谁?姬发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