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实验》长风吹月

23、第 23 章

　　有些不对劲。

　　柳戈和雁站在一块，她们观察着面前漫无边际的蘑菇们，柳戈心中察觉出些许异样。

　　太安静了。

　　安静地不像是蘑菇这个种族的样子。

　　柳戈略微低头，问旁边的白蘑菇：“这就是众生菇？”

　　“是啊。”

　　雁也很疑惑，她开口道：“为什么这些蘑菇不说话？”

　　是的。为什么他们或她们不说话呢？目之所及一片寂然。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呢。”白蘑菇无聊地挥了挥脚边的菌丝，嚷嚷着要走。

　　“哎呀，我不管这个的啦。你们自己搞定，我就负责带你们来这，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说完，白蘑菇也不转身，直接向后要跳走，谁知被柳戈扯住了好几根菌丝。

　　“你你你，你松手。”

　　“我不松，除非你说清楚。”

　　“那你想知道什么嘛？”

　　“众生菇为什么这么安静？”

　　白蘑菇十分怨念，无奈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原因，只是听我爷爷辈的爷爷辈的爷爷辈说，众生菇一开始不叫这个名字，但是被智脑惩罚的蘑菇们会来到这里，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大片蘑菇丛。很奇怪的是，它们不扩张领地，也不生产孢子，就是在这生在这死，也不开口说话。”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这个原因，叫我说也很离奇，都是猜测。”白蘑菇又念叨着要走，柳戈松开了手，白蘑菇飞一般地蹦哒着跑了。

　　“你们会说话吗？”雁轻轻扇了下翅膀，带来一阵风吹过她面前的一颗深绿色蘑菇。

　　“它们真安静，好像我在人间时候的蘑菇，也是不会说话的。”柳戈对雁说道。

　　雁有些好奇：“人间的蘑菇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它们生来如此，作为食物链底端的植物会表达是个很吓人的事情。”

　　“听起来你们人类很厉害。”

　　“是的。”柳戈点了点头，回答道：“厉害到恐怖。我们几乎可以猎食任何动植物，除了法律保护的那些，其余都在我们的食物链条上。而且，我们还进行种植和养殖，这意味着我们圈禁生物用以果腹，甚至可以控制某个物种的产量和进化。”

　　雁听了后沉思，她说道：“所以这些动植物不会说话。”

　　“是的，它们不会说话。因为它们的话没有人类会去听。有时候，听不懂的语言才是一种好语言，我们不用学习动植物的语言只是因为我们不需要听懂。我们站在世界的顶端很久了。”

　　柳戈走上前摸了摸蘑菇表面的纹路，她知道面前的这一片众生菇都是有灵魂的，只是被智脑放逐的它们选择了成为植物。

　　“你们在渐渐失去神志吗？是不是当植物对于你们来说更快乐些？”

　　柳戈的话在这片空荡到只有蘑菇的土地上传得很远很远，远到她听到了一句呢喃。

　　“快乐。”

　　只有一个词。只有微弱的声量。只有一个蘑菇的声音。但是，柳戈听到了，雁也听到了。

　　有个蘑菇重复了柳戈话中的一个词“快乐”。

　　再渺小的生命也会有寻求精神世界的追求吗？哪怕它们都已经失去了扩张的本能，失去了繁衍的天性，但也会有一个小小的蘑菇说出一句轻轻的感叹。

　　这片土地被蘑菇的根须覆盖，它们宛如细腻的丝，紧紧地编织成一幅充满生命力的画卷。但这画卷溢满了沉默的倾诉，吐露着不满的尘埃，覆盖满柳戈的眼眸。

　　静静的生与死。不间断的重复着。

　　智脑交给柳戈和雁的任务确实是个难题。对于已然失去欲望的蘑菇们，你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控制他们吗？

　　生也无欢，死又何惧。沉默的蘑菇们在反抗，他们甚至克服了镌刻在基因中的繁衍欲望，这种抗争无疑是血腥而深刻的。

　　柳戈记得这一片空白，就像是机器中的一个失灵零件，应当卡顿着困扰着智脑很长时间了。

　　这一片空白在智脑网络中是块缺失的拼图。智脑现在想把它转移掉，甚至可以说销毁掉。

　　现在，智脑将这个难题抛给柳戈。外来人，你会如何处理这个难题呢？

　　“我觉得它们是会说话的。”柳戈看着雁说道。

　　雁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作为被驱逐出梦幻之境的天使，她在各种卖家和买家中流转，那时候的她同样没有神志，直至来到黑渔海才找寻到了真实的自我。

　　于是，雁对柳戈说道：“如果可以，我想救救它们。”

　　柳戈听到了雁的话，她的面庞沉静，站在原地感受着蘑菇们的呼吸。她在梦中听到过，此时她能感知到蘑菇们的呼吸频率在加速。

　　柳戈说道：“怎么救？”

　　“它们在这里不快乐。这是环境的问题，带它们离开这里。”

　　面对雁的回答，柳戈并不认同：“菌丝所到之处，即是蘑菇国。不管我们将它们搬到哪里，它们的处境都是一样的，它们活在菌丝思维的统治下。”

　　柳戈蹲下身，她挖开了脚边一个小红菇的根系，捧起了那个小红菇。

　　她对着小小的红菇说道：“智脑只是想要你们的效忠，它成为了蘑菇国的中枢，可以控制着这片土地。你们当初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没有蘑菇回应她的话。

　　柳戈继续对着空气说话：“如果你们想要离开，那么就开口让我知道吧。”

　　小红菇的根系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着，甚至分辨不出这是它自身的动作还是被微风吹拂的结果。

　　这时，雁对着众生菇说：“如果连开口表达的勇气都没有，那么生生世世囚禁在这里失去自由失去灵魂失去快乐就是你们应得的后果。”

　　那个小小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它说：“快乐。”

　　雁问它们：“想要离开吗？”

　　“没有做错事。”蘑菇们答非所问的回答。

　　柳戈抬手，她手中的小红菇被高高举起，她对众生菇邀请道：“不管有没有做错事，往事不可追，如果你们想要离开就变成孢子吧。变成孢子后，我会带你们离开。”

　　她的话音刚落，就能感受着手心柔软的蠕动，似乎小红菇在进行生命的回潮。

　　当柳戈放下手时，她看见手心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孢子，那些躯干干枯地离开了生命核心。

　　“柳戈，你快看。”雁惊叹道。

　　面前那片漫无边际的蘑菇丛在变化，它们脱落了束缚，活着的躯干干枯脱落，一个个孢子出现在了原地。

　　不出一会，众生菇只剩下了寥寥几颗蘑菇，其余都变成了孢子。

　　柳戈和雁将它们一颗颗拾起来装进随身口袋中，当她们直起腰时，剩下的寥寥几颗蘑菇也消失了。

　　只是那几颗蘑菇并没有留下任何孢子，只是沉默地走完了生命旅途，似乎再无牵挂。

　　柳戈和雁就这样完成了任务。

　　对她们来说，这是一场轻松又沉重的生命体验。

　　她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一万个克比的奖励。

　　白蘑菇不可思议地转交了奖励，震惊地绕着柳戈及雁转了三个大圆圈。

　　“你们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

　　“我为什么就不去试试呢？一万个克比，我要干到什么时候才能赚到一万个克比啊？”

　　“太不公平了。你们一定要说，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白蘑菇十分嫉妒，喋喋不休地打转，全身都透露着悔恨和愤懑。

　　“走吧。”柳戈同雁向云梯处走去，白蘑菇不死心地跟在后面。

　　“你们说说吧。求你们了，跟我说说吧。众生菇到底去了哪里？怎么突然间就消失了？”

　　“这是秘密。”柳戈对白蘑菇笑了笑，走进了云梯。

　　“你们别走啊！”

　　在白蘑菇不舍的叫嚷下，云梯终于合上，一袋满满的孢子收拢在一起混进了上升的云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