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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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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骄阳似火,蒸得柳树叶儿蔫蔫的,道边的狗躲在阴凉处伸着舌头直喘气。
姜扶笙随着陆怀川下了马车,抬头看到牌匾熟悉的“良都侯府”四个大字她步伐不禁顿了顿。
等会儿见了赵元承,她该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倘若她给他赔罪,他能放了她的两个妹妹吗?
陆怀川看出她的担心,宽慰道:“你知道元承的为人。这么久再大的事情也过去了。再说今日宾客不少,他不会当众为难我们的。”
姜扶笙点头。
陆怀川说得不错。她是对不起赵元承,可她都嫁人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三年了,赵元承应当释怀了吧。或许,他已经重新有了中意的姑娘,早不在意从前的事了吧。
若赵元承不肯放人,她就设法去叙兰院见一见三妹四妹。
“金金,宥齐。”
道路边传来一道温婉柔和的女声,称呼颇为亲近。
姜扶笙回头不由弯眸笑了:“婉茹,你什么时候下山的?”
“金金”是她的乳名,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听娘说,她尚在娘胎时,爹就盼着娘能给他生个女儿。她落地之后,爹欢喜的不得了,当即便给她取了“金金”做乳名,意在将她比作金子一般珍贵。
“宥齐”则是陆怀川的小字。
来的人是陈太傅之女陈婉茹。陈婉茹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几人之间很是熟络。
赵元承不知所踪后,陈婉茹也在随后生了病。陈太傅四处求医,最后听了高僧提点,将陈婉茹送到山上的庙中养着了。
这几年,陈婉茹下山的次数寥寥无几。
“三日前回来的,我身子已经痊愈再不上山了。此番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拜访你们,都安好吧?”
陈婉茹墨色长眉,眼尾上扬,是妩媚俏丽的长相,穿戴却简素。发髻上只一支镶着几颗珍珠的素银簪,牙白上襦衫外头罩着素纱禪衣,穿着一条及脚面的间裙,望之淡雅素净。
她上前亲昵地拉过姜扶笙的手,动作亲昵又不失规矩。太傅府比着尺子长大的嫡女,一言一行皆是大家闺秀风范,礼仪堪为上京女子表率。
“尚好。”姜扶笙想起家人不免心中黯然。
父母兄尚在途中受苦,她却连妹妹都护不住,好什么呢?
“别哄我了,我都知道了,慢慢来吧。”陈婉茹慢言细语地宽慰她。
姜扶笙点头,两人牵着手迈过高高的门槛。陆怀川紧随其后。
此刻时辰尚早,宾客多数未至,侯府厅前只有一众下人穿梭忙碌着。
花厅垂花门洞开,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姜扶笙不免惆怅,总归她没有颜面再见赵元承。
“来。”
陈婉茹提起裙摆跨过门槛,似一朵清雅莲花在风中轻盈地摇摆,很是悦目。
“我们先去和他打招呼,看看他是什么姿态。”陆怀川低声和姜扶笙说话。
姜扶笙下意识拢了拢衣领随着陆怀川进了门。早上梳妆时才发现脖颈处的痕迹,好在只是浅浅的几点,不留心应当瞧不见的。
陆怀川将她的举动看在眼中,眸色沉了沉。但不过片刻,他眉眼处的阴霾便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春山如笑。
屋内有五六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姜扶笙一眼便瞧见了那道清隽挺拔的身影。
山间明月,世上少年,无论何时何地,他从来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赵元承有所感,抬眸望过来。看清是她,他唇角微微扬起,狭长的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那眼神似笑非笑、讥讽、凛冽,夹杂着玩味却又极具攻击性,灼亮到仿佛能看透人心。
姜扶笙错开目光,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那湛湛目光犹如猛虎盯着猎物,她无所遁形。愧疚与心悸同时向她袭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锋锐冷肃的眼神,再不是从前的清润少年。
“表弟。”
陆怀川错步挡在姜扶笙身前,含笑与赵元承打招呼。
有陆怀川在身前挡着,姜扶笙心底的弦仍然绷着。赵元承似乎很恨她。要让他放过三妹四妹恐怕很麻烦。
赵元承并不理会陆怀川,拨开面前的人阔步上前。他在姜扶笙面前站定,乌浓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唇角勾着意味不明地笑,毫无顾忌地打量她。散漫不屑,却在不经意夺了满室天光。
还是意气风发,但比起从前终究多了几分冷硬。
姜扶笙想开口和他赔罪,可他的目光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颈,令她遍体生寒,一时无法启齿。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陆怀川牵起她的手,朝赵元承开口:“元承,你表嫂她……”
“临时有事,我先失陪一下,诸位不必拘礼,有事吩咐下人便可。”赵元承目光掠过两人相牵的手嗤笑了一声,径自出门去了。
姜扶笙见他这般做派到底犯愁。他恨她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连赔罪的机会都不给她,三妹四妹那里该怎么办?
陆怀川忙低声宽慰她:“没事,我会想办法的。”
“嗯。”姜扶笙抬头朝他道:“眼下时候还早,我想和婉茹到园子里去走走。”
既然赵元承这边行不通,她不如先去叙兰院见三妹四妹一面。看看她们的处境,再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如何。
陆怀川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不告诉她三妹四妹的所在之处,那她也便先不和他说。
陈婉茹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好,别走太远。”
陆怀川不由往前跟了几步,其实他并不想姜扶笙离开他的视线。不过眼下这情形,他也不好拦着,只能由着她去了。
*
良都侯赵广振年轻时勇冠三军,用兵如神,极受先帝信任。府邸由先帝亲赐,府中园子占地广,奇花异草众多。除了宫内的御花园之外,可称“上京之最”。
姜扶笙一路与陈婉茹说着话,留意着寻找合适的时机独自行动。瞧见不远处的游廊,纤纤玉手一指:“那边看着凉快,咱们过去吧?”
陈婉茹应了。
那游廊一面临水,另一面草木葳蕤,正是避暑的好地方。
几个女客手持团扇正在游廊尽头的八角凉亭中消暑说话,瞧见二人纷纷笑着招呼。
姜扶笙站了一会儿,便借口更衣出了游廊。她回头瞧了好几回,确定无人跟上来,这才直奔叙兰院。
前面院子门外一丛美人蕉开得如火如荼,惹人注目。
姜扶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院前。举目望去,门上方端端正正刻着“叙兰院”三个大字。
一脚踏进院子又迟疑地缩了回来。她疑惑地探头查看院子里的情形。这里空无一人,倘若真关着三妹四妹,赵元承怎会不安排人看守?
这很不对劲。
是不是赵元承已经将人藏到别处去了?
她夷犹片刻便定了主意。费尽心思又走了这么远的路,不查看一下怪可惜的,万一三妹四妹在里面呢?
就算妹妹们不在里面,这空空如也的院子看一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绕过壁照她才发现,庭前种着玉兰、荆桃、红枫、海棠,还有石榴树花开得如火如荼……她心中有所触动,抿唇转开了目光。
赵元承曾问她喜欢什么花草树木。
她掰着手指一口气说了许多。
赵元承笑话她贪心,却又说要在府中遍种她所爱。她以为他不过说笑,此刻方知他说的是真的。
只可惜,她并非良人。
不看不想,她转身拾阶而上。
“扶光,扶摇?”
她走到离得最近的东侧房前敲了敲门,等了片刻屋子里毫无动静。
会不会妹妹们被捆着手脚,堵住了嘴?她谨慎地左右瞧了瞧,抬手轻轻推了门。
那扇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屋子里陈设一目了然,空无一人。
她失望地拉上门,后退一步转身走到正屋前。才抬起手来欲敲门,眼前四斜球纹格楠木门忽然开了,一只修长冷白的手伸了出来,精准地捉住她纤细的手腕。
姜扶笙瞧见门内那双狭长乌浓的眼,尚未来得及多想便被一股大力拽进了屋子。
门“砰”的一声合上。
时隔三年,熟悉的气息再度袭来。姜扶笙惊慌失措,奋力想摆脱那双大手的掌控。赵元承怎么会在这里?
“你做什么……”
赵元承制着她,目光阴沉沉落在她身上,唇角勾着嘲讽的弧度:“你自己送上门来,反倒问我?”
“你放开!”
姜扶笙听他说话如此不尊重,一时羞愤不已,更是用尽了力气挣扎。
但她这点力气,在赵元承面前不过是蜉蝣撼树罢了。赵元承轻轻松松将她手腕摁在了门上。
她手臂太过纤细,羊脂玉的手镯圈便显得极大,落在她纤细的小臂间,碰撞中发出声响。细嫩肌肤比手镯还白,挣扎中蹭出几丝暗昧红痕。
“你选的好夫婿,就将你养成这副弱不胜衣的鬼样子?”
赵元承乌浓的眸中满是讥诮。
姜扶笙听他这样说陆怀川,自是要辩解:“他待我很好,是……”
是家中出事之后,她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才会如此消减。与陆怀川不相干。
赵元承挑眉,手中不自觉用了力气:“承认他是废物很难?”
姜扶笙被他捏得呼吸一促,猛地挣脱他的手:“当初的事情,是我一人之过,你别这样说他。”
陆怀川待她的好,她都记在心上。赵元承说她什么都可以,但不要牵扯到陆怀川。
“你倒是挺护着他。”
赵元承盯着她红润的唇瓣,狭长的眸子眯起,忽然轻轻笑了笑。
姜扶笙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瑟缩着想远离他。直至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眼前这人什么都做得出,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赵元承了!
赵元承捏住她下巴蓦然逼近。
姜扶笙两只手拼命拍打他:“我是你表嫂,你不能这样……”
她心慌得很。陆怀川就在前厅,或许这会儿已经在寻她了。赵元承这样纠缠她,倘若她等会儿出去叫陆怀川看出来,陆怀川该多难受?
“我对残花败柳没兴趣。”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赵元承脸色沉了下去单手摁住她,言语犹如利刃。
姜扶笙何曾听过如此羞辱之言,眼泪一下涌出眼眶:“当初的事我错了,我给你赔罪……”
话说了半句她便哽住,泪珠顺着雪白的脸颊直往下滚。经年的酸涩好似夏日雨后绵密的藤蔓疯狂生长纠缠,叫她难以呼吸。虽然知道他这样都是因为她当初的背弃,但心口还是抑制不住阵阵钝痛。
赵元承挑眉看她:“哦?你打算拿什么给我赔罪?”
姜扶笙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眼下她好像什么也拿不出……
她无措地靠在门上。光晕透过窗落在她眉眼处,白皙剔透的脸蛋泛着朦胧的光。她轻喘微微,一缕发丝落在腮边,惶惶颤抖的鸦青羽睫昭示出她心底的恐慌。
“要不然,你打我吧……”
她心一横开了口。
赵元承缓缓抬起手。
姜扶笙认命地闭上眼等巴掌落下来,若是一顿打能让他消气那也值得。泪花缀在眼尾摇摇欲坠,好似枝头兰花沾着清露在寒风中瑟缩,看着可怜。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只有一点温热轻触她脸颊上。她睁开眼,正对上赵元承那双乌浓澹清的眼。
他一点一点拭去她面上的泪珠,将她那缕掉落的发丝别在了她耳后,小巧精致的耳朵就在眼前。
莹白饱满的耳垂空空如也,只有小小一点耳洞,并未戴着耳坠。他目光微凝,下一瞬修长的指尖落在了那耳洞上。
姜扶笙浑身一震,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的耳洞是赵元承亲手穿的。
小时候她怕痛,家中长辈也宠溺她,长到及笄还未舍得给她穿耳洞。
那是一个秋日的清晨。
她缠着赵元承要采露珠煮茶吃,却又累得不肯走路,赵元承背着她走在郊外的山野之中。
那日薄雾蒙蒙,露珠缀在叶尖上像剔透的珍珠,小鸟的鸣叫宛如仙音,一切都美得如同画中一般。
她快活极了,伏在赵元承背上,贴着他耳朵含羞怯带笑:“嬷嬷说,小时候没有穿耳洞的人,长大了只有夫君才能穿的。”
赵元承用一对亮晶晶的金镶东珠耳坠哄着给她穿了耳洞。
她痛得窝在他怀里掉眼泪。吃了他亲手给她做的麦芽糖又破涕为笑,答应等来年春日便做他的新娘。
可是后来她食言了。她没有嫁给他,她做了别人的新娘。
她再也没有戴过耳坠,也不再想起那些过往。
赵元承忽然俯首一口咬在了她耳垂上。
姜扶笙大为惊骇,掩着耳朵强自镇定威胁他:“你……你再这样,我就高声引人来了!”
他,他怎么敢有如此狂悖之举!
赵元承指尖摩挲着她耳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美人含露,威胁人的话说得没有丝毫气势,反倒无端勾人。
他再次贴到她耳畔,语调里含着笑意:“你只管高声,左右没人能拿我如何。只是嫂嫂别忘了……你可是有夫之妇。如今我家势大,被人看到你这般凌乱姿态同我独处一室,你猜他们会不会觉得你在勾引我?左右,你爱攀高枝也不是头一次了,你说是不是?”
他柔软的唇似有似无地蹭过她耳廓,嗓音清润悦耳,话却说得极为难听。
“你无耻……”
姜扶笙眼尾通红,乌眸蓄着泪意悲愤交织地看着他。
明明还是从前舒朗磊落意气风发的模样,怎么会变得这样恶劣无耻?
“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何必惺惺作态。”赵元承把玩着她的宫绦,居高临下睨着她:“无论是赔罪还是想攀高枝,总要拿出点诚意来,你说是不是?”
姜扶笙被他极尽刻薄的言语刺得眼泪簌簌直往下掉,长睫沾着泪水湿漉漉的耷拉着,像落入困境的小鹿,失了往日的灵动。却又倔强的不肯低头,抿唇瞪着他。
不知为何,赵元承没有再说话。
半晌,姜扶笙擦去泪水打破了沉默:“小侯爷,我愿意跪下真心向你赔罪。所有的错都在我,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只想求你别为难我妹妹她们……”
她彻底冷静下来。
若赵元承不放她走,凭她自己是逃不脱的。妹妹们又还在他手里,更不能激怒了他。
这个错总归要认,不如认得干脆些,她说着屈膝要跪。
赵元承大手钳住她纤细的腰肢,怒极反笑:“姜扶笙,你以为一跪就能草草了事?”
“小侯爷”?真是有意思的称呼!
“当初是我背弃了你,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你会遇见比我好百倍千倍的姑娘……你放过我吧……”姜扶笙仰起巴掌大的脸看着他,泪水打湿了了衣襟。
赵元承垂眸望着她锁骨处,笔直的长睫覆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姜扶笙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才发现原本在领口下藏着的痕迹已然因为方才激烈的动作露了出来。
她脸瞬间红到了耳根,脖颈都成了粉色,拉过衣领便要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