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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一口气说完,孚应这才觉察,原来自己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抓住她双臂的手战抖着,心跳猛烈敲打着耳膜,眼前微微发黑。
      他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反应。
      那一瞬间,短得仿佛是燧石击发的火花,又漫长得犹如海底永无尽头的黑夜。
      暹炽的眼已然睁得浑圆,碧色的瞳人几乎成了一线,猛然她发起狠来,焦躁地困兽似地挣脱着他的手。
      “孚应,放开我!”
      “不,我不想放。”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同样倔强的抓紧她,不肯有一丝松懈。
      见他这样,暹炽反而静了下来,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风似乎愈来愈大,鲜红色的桃花满天旋舞,却无声无息,仿佛在窥视着他们,在默默的忿懑。
      好一会,暹炽才缓缓开口:
      “你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孚应,你还不明白吗?一切都已经晚了,我们早就不可能了。”
      她的眼碧白清明,遍是让他无法开口的悲哀,被她这样凝望着,他竟一时无法成语。
      半晌,孚应想要开口,忽然觉得足踝一紧,低头一看,一只漆黑嶙峋的手从下抓住了脚。
      孚应心口一窒,弹指射出一道金光,鬼手被震得粉碎。
      鬼手飞散之处,冒出汩汩血泡,转眼间,从落花下升起了千百幢幢绰绰的鬼影,团团围住了孚应与暹炽。
      孚应下意识地拥住暹炽,却察觉到她的身体僵直如冰。
      鬼声啾啾,悲切地哀号着:“王妃……王妃,您是我们凤凰族的王妃啊,为什么要背弃我们,为什么要同这个杀死我们的凶手在一起,您可曾记得我们死得有多惨……我们的头颅就这样脱离了身体……”
      风起,云聚,云色已然变得乌黑,却依然能看到厉鬼们摘下自己腐肉斑驳的头颅,脖颈处的腐烂的肌肉、森森的白骨清晰可见,越发地触目惊心。
      孚应不由皱起眉,再看暹炽一时竟被那眼里的神情骇住了,浅碧色的瞳仁变得深郁,有如暴雨前沉潜浩大的云涡,凛冽的寒光如闪电乍现。
      凤族的厉鬼们伸出了血淋淋的手,想要抓向暹炽,孚应双手掐诀施起水幕挡住了它们。蓦地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把厉鬼记得粉碎
      一个白衣少年踏花而来,修长的眉、霜染的发、乌黑的眼,有着与孚应相似的五官,但眉宇之间却流露着阴气。
      白衣少年走到孚应布下的水幕的面前,笑盈盈地道:“哥哥。”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孚应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啊,是他……我的弟弟,义济。
      少年扬起淡淡的眼睫,微抬的眼梢,犹如微风拂过的柳叶,细致而阴狠:“哥哥,它们欺负你,我来帮你处置吧。”
      所有皆是模糊的,只有义济的一举一动鲜明的映在眼内。义济凌空跃起,素净的和白袍,系着白缎的腰带软软飘起,仿佛是一小截初冬的雪痕,飘在乱花的波烟里。可出手却是狠辣无情的,厉鬼们瞬间便化为一团团模糊的血浆,猩红得盲了他的瞳目。
      鬼声惨叫和着淋漓的鲜血:“王妃,救救我们啊!”
      孚应犹在呆呆的看着,身边的暹炽蓦地斜斜飞起,踩在飞花之上,一把掐住了义济的咽喉。厉鬼们伺机上前疯狂啃噬,等到义济落到地上时,肌肤都已经烂了,仿若一具活尸。
      半面露出白骨的面,一抹微笑浮上来,未经世事的天真和阴森。
      “哥哥,我好痛,好痛啊……”
      下一刻,长长的染着血细软物体躺在孚应的掌心,还残留着义济的体温。
      义济的后背肌肉撕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脊柱裂开,血咕咕的涌出。
      是他的龙筋啊。
      风不知何时已经止了,他的衣袖无风犹颤,义济痛苦的悲鸣渺茫地响起,却仿佛奈何桥边,不舍昼夜的悲鸣。厉鬼们还待扑上去,他已经没有了神智,只有一个狂烈的念头:他要杀死他们,杀死这些害死他弟弟的人,杀死这些抽了义济的龙筋,让他活活痛死的人!
      都得死!
      孚应握紧了拳,浑身的气力凝聚在上面。
      他听见厉鬼们的哀嚎和惊慌的尖叫,他甚至听见自己的手掌穿过它们身体时发出的沉闷声响,却又都遥远模糊的不真切。只有肺腑深处的怨恨时真切的,仿佛灼热的岩浆冲出,肆无忌惮的摧毁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一声熟悉的呻吟唤回了他的神智,脚下已经全部是红糊糊的又粘又滑血。
      暹炽倚在树干上捂着胸口,织细的青丝凌乱的拂过洁白的额,点点的仿佛桃花花瓣的血迹流淌在她的手指和衣上。
      那株桃树正绽得凄艳,遮天敝地,无休无止的名状,飞进了她的衣褶,衫子,宽袖,只一刹,全开了。
      她的眼就和身后的梅桃花一般轻轻颤动着……有着一种难言的伤痛和寂寞。
      “恨我的话,就来啊!撕碎我,吃我的骨喝我的血,我等着你们。”
      孚应恍恍惚惚看着暹炽的身影愈来愈淡,终于化成一道剪影,消失无踪。
      不!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恨你,我……爱你啊!
      他的手焦急的伸出想要抓住她,但触手的只是一块稀烂的腐肉,义济的白骨从阴郁的树根下爬出来,转动着腐烂的眼珠,嶙峋的手攥紧了他的袖子,再也不肯放开。
      “哥哥,别去啊,那是我们的敌人,那是杀了我的人,别去,你是属于我们的,我们龙族的。”
      再转头无数的龙骨自地下涌出,盲了孚应的目,他的瞳一瞬间翻涌着不可见底的血雾,睥睨过那些个森森白骨。
      只一个冰冷的眼神,鬼魅们如被寒冰冻裂,尖叫着,悲泣着,惊惧不堪地退下,最后化成一瓣瓣红桃颤了颤,消散在血漉漉的尘土中。
      梦,支离破碎。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水底的牢笼外,注满整个牢笼的荼毗之水不知何时已经退到桃树的树身处,如若不是花瓣上犹在滴落的水,孚应几乎会以为这里从来没有水满过。
      暹炽躺卧在树干上,凝雪长袖下,柔亮的青丝委到了水中,比柳犹细的黛眉细细地皱起,藏不住的倦乏。见他望着她,不禁笑了,那笑意像细小的红桃慢慢地开,偏多了几分忧郁。
      孚应也笑了,锋芒内敛的眉梢,难得暖柔地舒展开来。
      本以为自己是不会笑的,可原来竟可于自己的脸上寻到这般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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