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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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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子的石青色的眼睛,仿佛一片了无止境的乌云般罩下来,耳边隐隐响起那轻蔑恶意的嘲笑。
真是可怜啊,华方…… 你也很可怜,金色的龙……
可怜什么?他不知道,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可怜?
不要,不要再想起来了,不要再想,不要……
然而,黑暗再次缠绕上来,仿佛要把他拖进深重冰冷的黑暗深渊。
黑衣女子的面容再次浮出,充满黯淡和痛苦。泪在幽深的眸中漾开,徐徐地,折射出周围火焰的光芒。
仿佛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哪里也找不到……
猛然间,脑中有了一丝异常的波动,极为细微的,但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来不及分辨是谁 ,自卫的本能已使孚应攻击如利箭一样爆出,有人被强烈的冲击狠狠弹了出去,整个人重重撞上对面的墙,再无力地滑到地上。
孚应立即跟上,一手抓住那人的脖子,正待使力。
“咳,咳……哥哥……”震惊的金色瞳孔倒映出了着那个惨淡的影子,只见他挣扎抓着自己的手,因为空气越来越少而不停咳嗽。
竟然是灵泽!
须臾,唇际扯过一个无奈的笑,声音低得恍如叹息:
“你竟然敢偷窥我的记忆?谁给你的胆子?或者说谁主使你来的?”
“哥……哥哥……”
灵泽痛苦地仰着头,唇边还有正在流出的血迹。
孚应心里下意识泛起一阵隐痛,攥紧了的手不由得缓缓松开。但苍白的脸依然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眼眸出奇的亮,冷冷的象锋利的剑刃。
灵泽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似乎受伤过重无法起身,就象个无助的小孩一般蜷缩在墙边。
“我、我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
“你认为会发生什么?”
“你还以为我是当年的小孩子吗?在我有记忆以来,哥哥和天帝的感情一直都是最亲厚的。而现在,你们行同陌路,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东海的水晶宫长年都是珠光明亮的,此刻殿内几颗拳头的夜明珠已经被刚才的攻击变成了碎片,仍散出淡淡的晕影。
孚应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在朦胧中显得诡异,他注视着灵泽,一字一顿地道:“所以你就来偷窥我的记忆?”
灵泽目光一直注视着孚应,见他眼中的凌厉渐退,就知他不会再追究。此时若加以求恳,则可全身而退,不会招致怀疑。但心底深处那份特属于龙族的倔傲之气泛了上来,反而急促地道:“有些事情我一定要知道!你和天帝当年是怎样,现在又是怎样?义济死了,我是你们的唯一弟弟,我很担心你们,但又不知道怎么做!所以,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们变成这样?是因为华方吗?只是一个女人毁了就你们吗?”
这些话他说的确实发自肺腑,记忆中广仁总是冷傲的,而孚应却喜欢带着温柔的笑容。他们在一处时,广仁的眉眼就会泛起薄雾似的温柔,虽然只是小小的,细细的,不易察觉。
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让所有龙族都那样羡慕……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孚应只远远看着广仁,不再上前,而广仁若有若无的回避着,偶尔一潭古水般的眼,会现出一层遥远的恨,淡淡的不真切,稍纵即逝。他常常觉得,广仁也许想要对孚应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广仁不言,孚应就不愿开口,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墙,随着时间越来越厚。
“摧毁我们的是野心,欲望以及仇恨……”孚应恍惚地微笑,从垂落的发丝中望去,可以清晰得见其中不可捉摸的迷乱:“灵泽,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
还是不行吗?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灵泽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唇际扯过一个苦笑,一步一步向门口挪去,破裂的紫色袍裾随他动作轻轻滑动,如同依附於地板上的一袭流离波纹。
“哥哥,你其实是爱着华方的……很早以前,在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这话好似邪恶的咒语,侵入孚应的每一寸骨骼,汹汹扑来。
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宽冷宫殿里,破碎的家具,墙壁上龟裂的痕迹,还有隐隐约约的血迹,就像一双双精怪的眼。
不可能,他不会爱上那个女人,那个背叛了兄长,不知道廉耻为何物的女人!
然而,仿佛有一道厚厚的墙随着灵泽的话破裂,一股难以抗拒的情□□涌而出,泛起战栗般的慌乱与心悸。
窗外的沉沉海水没有一丝光,只有庭间珊瑚花如明火,墨色的水光在结界外静静流转,象薄薄的轻纱拢住一切,把珊瑚花浸在泛起的嫋嫋轻雾中,幽亮明艳。
轻轻收拢手指,他仿佛想握住,然而,光线狡猾地从指间溜走,如同流逝而去的时间以及生命。
同东海的寂静清冷不同,北海的富丽堂皇堪舆天宫比肩。在涌动海水中的北海宫是由巨大清澈的墨玉筑成,所有的路皆是细软的沙,均匀橙黄,犹如足金铺成。
路旁栽种的是只有北海才能出产的流红石,石头所结成花,形如牡丹,牙白红丝。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放出一种浅翠色的烟,凝结于空气中久久不散。若人穿过,翠烟就恍如空幻的雨丝,没入人的衣袖发间,香气缭绕。
宫娥们头上都束著高高的发髻蜿蜒于宫阁中,面上贴着金黄花钿,流红石馥郁的香气,掩盖不住水族特有微咸的气息。
猛地,结界异动,北海之王猛然出现,狼狈的模样让宫娥们都发出很大的尖叫声,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却又敢随意上前。
灵泽无限理会众人,直接踉跄的走进了最深处的一所宫殿。
殿内乌玉梁上嵌有夜明珠,本不幽暗,但三十六扇通天落地的鲛绡纱帐,影影幢幢,倒显不出光亮来。
灵泽一口内息到此时终于涣散,跌跌撞撞扑到在地,连鲛绡纱帐都被撕下了三五。
“怎么这么狼狈?”
一个女声入了他的耳鼓。柔和,却不带丝毫感情,连关切都找寻不到。
而后,珠翠之声,愈行愈近,他趴在地上,抬头,纱仿佛像水面一般在泛起的细碎的涟漪,缓缓掀开。
先入眼的是掩盖住脚的绣着火红色凤尾纹的长长裙摆,然后是她流淌了一地的长长青丝。
女子一身黑衣,肌肤散着苍白的淡光,石青色的长发挽成高髻,缀满了珠翠,石青色的眸如海底般深邃,宽大的衣袖一丝不苟地摆在两侧,裙摆如同团扇般平铺展开。就如同一个制作精美的木偶,无法感觉到丝毫生气。
“剌绵,我去偷窥哥哥的记忆,结果失败了……”
剌绵垂下眼睫,幽幽地扫过灵泽,声调仍是无波无折。
“鬼龙王是什么样的,我以为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这愚蠢的做法不止毫无效果,还打草惊了蛇。”
灵泽眼中充满了诡异的神色:“我看见……”
话还未说完,剌绵已经弯下身,一丸乌黑的丹药送到他的面前。
灵泽狠狠挥手,一道弧线落在地上,复又弹起,滚到了远处。
“在他的记忆里,你在哭……”灵泽身躯绷直,咬着牙笑道:“很伤心的在哭,剌绵。”
她盛装环佩的剪影投在纱帐上,隐约可见微微一颤。随即,亦淡笑以对,眼睛里却是他看不懂的阴暗漩涡。
灵泽勉力站起身,目光越来越沈郁幽暗,锐利的杀机层层突现,却化作唇边淡然一笑:“我以为你从来都不会哭……所以我的气息乱了,然后被哥哥发现。”
剌绵侧头望来,眼里似笑非笑,绵绵开口道:“灵泽,你记得,我们有交易。你帮我找到陵光的头颅,我给你我的身体,除此再无其他。”
“你说,你厌倦了冥界的鬼气森森,找到陵光的头,是想要为玄武族寻找一条出路。”灵泽阴郁至极,一步一步逼向她,深深望进她的眼中,他的声音缓慢而压迫,像是千斤巨石碾过她每一寸肌骨:“我曾经相信,可是,现在我却怀疑了。你爱着谁,对吗?广仁还是孚应?”
她的心重重地震了一下,被他逼得一再退了。
一种钝痛在灵泽心头划过,他握紧剌绵的苍白手掌,七彩珠光流下,剌绵鬓旁翠华摇摇,在她的面庞上剪出了细细碎碎的影子。那并不像几万岁高龄的玄武的肢体,依旧触觉柔嫩,也依然肌光明亮。
所谓上古神兽,如果堕入冥界,竟是比六道轮回中的怨鬼还不如的处境。
轻轻笑起来,双手捧起灵泽的脸,石青的眼睛深深凝望著,带有一种义无反顾的神情,面容旖旎。
她的唇印在他的唇间像一瓣早春的雪花,入地而化。
灵泽很快被融化,仿佛被快乐到极致的虚脱包裹著,全身酥软。
他知道在玄武族,交欢还有另一个奇特的功效,就是疗伤。
许久之后,剌绵抱着膝蜷缩在巨大床榻的一角,极长的发像一件石青的锦衣遮避了她的身体。
床的另一端,他赤裸着精悍的身体。
“记住,在你找到陵光的头颅时,千万不要去用你的法力去碰触。否则你将因力量不足而酿成大祸。你只要告诉我,他所在的位置就好……”
说完慢慢起身,披衣离去,背影消失在重重叠叠的鲛绡纱帐之中。
“我知道,我知道……”望著远去的剌绵,他突然感到异常疲惫,胸腔里翻起一片奇异的激痛:“你爱的肯定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