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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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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炉里燃起了佛手柑,宜然的气息柔柔地飘逸在空气中,但是在他口鼻间充斥的却是一股淡淡的气息,妩媚如天宫的赤色桃花,柔软如天宫腾腾的云絮,甜美地、袅娜地飘散。
那是属于暹炽的,把这个暴雨的夜晚都熏得芬芳了的味道。
床旁镂空的梨木灯上罩着蝉翼般的纱,那纱是水族特有的鲛绡,鲛人在水底潜织,入水不濡,遇火不燃。世间人对此物视为至宝,其价万金。此刻只被做成灯罩,映着一点点淡黄色的灯影。只因为,虎族不只是怕水,还和龙族一样也惧火。
暹炽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室内唯一的光,似要把什么刻入自己的眼中,不自觉的咬住了本就苍白的嘴唇,碧色的眼中冰冷的意味更浓。
含着湿气的风不知从哪里漏进,在灯纱中吹得灯影摇红盈,烛光似烟。恍惚有风的声音,轻轻地叹息,那一时间,灯光骤暗,风也冷了,香也散了。
他只能疑惑地看着她,开口问道:
“所有人都希望长生不老,只有你这么奇怪,偏偏要折磨自己?”
她静静地不言,却挣扎着起了身,推开了他的搀扶。手摸索着摘下鲛绡纱罩,只见烛火“呲”地熄灭在她的指间,留下一段青烟袅袅溢出,在黑暗的殿堂里,熏染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氛。
“我从来不希罕什么见鬼的长身不老!”
浓重的夜色中,他依旧可以看到暹炽雪白的容颜略一低,发丝垂下,半掩着面颊,低低的声音中冰冷更浓。
他连忙上前抓起暹炽的手,拢在自己的掌心。
“会被烧伤的!”
她略略一颤,手中的罩纱似没有握住,落在地上,微微弹起又落下,发出清晰的声音。
然后,暹炽极自然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嫣然一笑:“傻子,这点火怎么能伤到我。”
说话间窗外又是一道电光闪过,在她如云的青丝上流过一缕苍青的光泽。
火一样的温暖从胸口传出,通过全身又传回到心脏,心跳得更紧了,紧得发痛。
“对不起,我忘记了……”
强笑了笑,方开口,已察觉喉咙冷得发冰,似乎冻结住了,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握住她的手便也渐渐地松开,收了回来,跟着轻轻推开了她。
暹炽在他的手中那样的轻,几乎要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他的眼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从她的手,到她的神色,到她缓缓绽出几乎不成笑意的带笑的薄唇,再到她看不出喜怒的眼睛。
“我累了……”
她只轻轻的说了这一句,弥散的夜色中,视野仿佛也被模糊了,她的身影变得虚幻不可捉摸,而她的眼神瞬间千变万化,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渐渐地又涣散了,像是要湮灭于这无边的黑暗中。
不知为何心头有一种恐惧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那我出去了,你休息吧。”
“喂!”
“啊?”
暹炽轻唤一声,止住了他的脚步,就不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站着站着,秀丽的眉头渐渐地扭成一团,困惑地眨着眼睛,片刻之后,不见他答话,便用很无辜的语气开口:“广仁没有告诉你,我怕黑吗?”
“可是,可是……我再把灯给你点上……”
他一呆,只能结结巴巴的说着。
“怕就是怕啊!”唇线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她连忙用朱绡衣袖遮住半面娇颜,努力作出半是可怜半是气恼的样子来。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我要你留下陪我!”
他的顿时跳漏了一拍,迅速的再后退一步。
“什……什么……”
“放心,我不会让你在床上陪我的。”叹了一口气,又自己摸回到了床上,懒洋洋地趴在上面:“你坐在一边,拉着我的手。”
他的脚步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丝毫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在他能够发觉或拒绝之前,自己的手已经轻轻地抓住她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指,光滑细嫩皮肤在手间流转,满溢着她的芬芳,年淡淡地诱惑着。
他的手指慢慢的一动,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松开。
“小鬼,你怕什么,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不是小鬼!”
他那时扬起眉看她,然而脸上一定是不服气的。
那时的他太年轻,仍然是年少气盛……
“好,好,我知道,孚应不是小鬼。”暹炽的纤薄嘴唇,唇角微挑,对着他毫不留情地微嘲笑着,瞳眸中的冰仿佛也被化了,融成了两泓朦胧的水,盛满了眼睛,泛着泠泠的波光。但转眼,那笑意又一下子冷了下来,缓缓地将忧伤的光重又投到里面。
“我睡着了你也不可以走,知道吗?要等天亮了,你才可以离开!”
“知道了,快睡吧!”
暹炽这才大大的大了一个哈欠,身体动了动,不久就闭上了眼睛。
纤细透明的手指在他的手中,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柔软的触感。偶尔她的手指会抽动一下,他只有又轻轻地按压住,冰凉的感觉在指尖渐渐安抚轻。
黑暗遮蔽他所有的神情,虽然知道没有谁可以窥视。但是,他依旧如此不安,心跳的节奏混乱如鼓。
初夏里,日头明晃晃地悬着,耀得人眼花。而对于他这个长居于幽凉水下的龙族,则是愈加烦热。回廊下才走了几步路,已然是汗透了薄衫。奈着性子走到她的门前,推门而入。却只见两名虎族的侍姬在屋内整理着房间。
没看到暹炽,不知何故,他竟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她人呢?”
“姑娘去了院子里……”侍姬见他有些焦急,忙道。
还没等侍姬说完,他便转身踏出了屋门。走了几步才惊觉步伐有些心急火燎,忙有自欺欺人的放慢了步伐。寂静的回廊内,脚步声极缓,也极稳,一步一顿,如从云端里来。隐约的侍姬们的私语之音,脆生生划入耳内。
“今年真奇怪唉,那桃花就是不谢。”
“你懂什么,听说那一位是花精呢。没准就是桃花的花精,要不然怎么迷惑了广仁殿下呢。”
桃花是一种只在早春绽放的,生命极短的花种。而那一年的桃花却谢的特别的迟。炎炎的夏日都开始,将谙谷中枝上的花还在盛放着。
粉色的花瓣淡淡地有些黄,纠缠在枝上,在风过的时候,或悄悄地叹息,或轻轻地笑。飞在风中的花影亦是很轻、很浅,仿佛有点羞涩的女子的笑颜。
院中失去了回廊的遮蔽,他只觉得一身的热气。
白茫茫的光线中,暹炽站在树下,深紫色的锦缎裙,长发恍如染了浓墨的流水,伴着长长的裙裾象云一样逶迤在身后。而双手举过了头顶,手心朝向太阳。袖子滑落了下来,阳光抚过她手臂上的肌肤,产生了一种金子和丝缎揉在一起的感觉。
她仿佛没有感觉他的接近,只是看着太阳,嘴唇微微地翘着,笑得很快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