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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铃铛拉快的节奏(2) ...

  •   梅皖昀的父母死于洪灾过后的疫病,阿姊带着他搬到这边。

      他从小喜欢读书,家里除了柴米油盐花销都在读书上了。为了让他读书,梅阿姊未曾嫁人,有知心人等她到去岁,可那时梅皖昀要娶妻,梅阿姊便拒绝了。

      后来梅皖昀去了西陵家,本想着可以改变一下生活,却没想到西陵家重武轻文,那男子也等不及梅阿姊,娶了旁人。

      恰好陆昭戎路过,曾借住过几晚,随着梅皖昀目睹了南术三家的状况,许诺回程时聘其为门客,月银二十两,走时付了五十两定金。

      我听他说起月银,又没忍住多一句嘴:“你手下有多少门客?”

      陆昭戎,“……”

      他无奈地收了收我的肩膀,低声道:“以梅皖昀的学识,二十两算少了。”

      我想了想,也是,这样的人一辈子读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出身贫寒却风骨清高,也是书里养出来的贵公子。

      师伯出来的时候被我们的动作惊了一跳,昭戎迅速缩回手拉开距离,然后问:“那姑娘脚怎么样?”

      师伯不大自在地看了看我,笑道:“不严重,扭了一下,擦了药,回去买药涂两回,过两天就好。”

      她看向我,“这位公子是……”

      我连忙学着昭戎的样子作揖,“我是梅先生的学生,我叫于长玉。”

      师伯局促地笑了笑,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陆昭戎便揭过去这一茬,“我们今日不请自来,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梅先生很快护着新嫁娘出来,目光很是温柔。

      我瞧那姑娘红着脸一直在催促他,好像嫌他太过惊弓之鸟,时不时羞怯地朝这边看一眼。她身上的生命气息好浓郁,我仔细看了一会儿,大概有……三人之多。

      我惊了一下,双生子?

      这么……温柔,美丽的姑娘,看起来和梅先生很相爱。

      居然,孕了一对双生子?

      我心底不安地多看了她两眼,道,兴许是我看错了吧。

      后面昭戎他们又兴致颇高地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两个姑娘忙活着做饭,昭戎和穆青帮着劈柴,我和红木坐在屋里陪着梅先生说话——主要是红木在说。

      天将明时果然鸡飞狗跳,鸡鸣声一起,狗吠就不甘示弱,我听着也不觉得太吵,倒有些……很纯粹的感觉。

      梅先生只好出去收拾它们,剩下我和红木面面相觑。

      我听着声音哭笑不得,红木便笑说:“我先前见梅公子,也没有料到他如此平易近人。”

      我环顾了一遍屋内简单的陈设,顿觉亲切感十足,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梅先生很令人钦佩。”

      红木愣了一下,然后温柔地笑了笑,“是。”

      我看了看她,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你的脚如何了?”

      她腿忽然往后缩了缩,“公子,女子的脚是不能乱看的。”

      我连忙移开视线,后知后觉地反应了一下,然后说:“……抱歉。”

      红木掩饰般别了别鬓发,垂眸笑了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替昭戎辩解一回,“不麻烦,昭戎会帮你处理好。”

      她又愣了一下,然后沉默着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也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鸡狗鸣叫声渐弱,我心知自己比起昭戎来的确不善与人闲谈,便决定等梅先生进来就出去看看,总好过同红木也相顾无言起来。

      不过其实……我和红木还算是聊得来的。只是我方才确实不应该那么说,她和昭戎是有嫌隙的。

      “公子。”红木轻声开口。

      我抬眼看她,便见她温和地拿起烛火旁的剪刀,轻轻挑起烛芯,又轻轻剪灭烛火,房间内的光线瞬间有了细微变化。

      她又放下剪刀,抬头笑了一下,问:“在您心里,陆少爷是什么样的?”

      我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她这个问题。

      但我还是顺着这句话思考了一下,如实答道:“温柔。”

      红木轻笑了一声,支着笑盈盈的腮边看我,靠在桌子上,“还有呢?”

      我看了她一眼,竟生出几分不自在来,犹豫了一下才又说:“好看。”

      她果然掩唇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住,“还有呢?”

      我抿了下唇,“睿智。”

      红木眉梢挑了挑,“嗯哼?”

      我手指收了一下,有些恼,“你问这个做什么?”

      红木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更厉害了。

      直笑得鬓边别过去的头发重新散落前面,脸颊通红,手捂着肚子不停地笑,笑得梅先生进来了也好奇,直问:“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看了梅先生一眼,后知后觉脸上烧得慌,赶紧撇开头想走。

      红木好似看出了我的想法,先发制人道:“说我们家少爷呢,公子羞得马上要夺门逃出去了。”

      这一下便叫我僵坐着,走不走都不是了。

      没料到梅先生也跟着笑了一声,竟掺和着说:“陆公子其人心思奇巧,文韬武略,乃不可多得之妙人。”

      红木笑着没有说话。

      我不敢看他们。

      梅先生又感叹一声,说:“常言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沈公子蒋公子之辈,皆心系众生,屈身而谋,有心如此,便是千金相倾又何妨?”

      我沉默了一瞬。

      我没有见过昭戎替别人指点迷津的样子。

      我也没有见过他们一起凝聚陈郕各家的惊险。甚至在回锦城两个月,我也只待在陆府半步未出。只是听昭戎说过一两次。

      红木忽然开口:“陆二少爷是个狠心人,行举强势。”

      梅先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道:“便是如此。”

      红木抬眸同他对视,“苦难人算得上众生,牺牲者便算不得众生,是这样吗?”

      梅先生安静了一瞬,沉默以笑,“黎小姐。”

      红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梅先生躬身拜了拜,然后收敛起豪情壮志,身姿清贵地坐在她对面,神色认真,“天下多是苦难人。”

      红木慢慢坐直身子,冷不防笑了一下,“不苦不难的人原来不配活着。”

      梅先生微微皱眉。

      我也跟着沉默了一下。

      言至于此,我想,便不要去揭红木的伤疤了。

      可就在我以为梅先生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他忽然加重了语气:

      “陆公杀周之骨毒,自断经脉,离子之痛未曾哭过喊过;二公子忠心不二,亲兄之仇也不曾背过叛过。蒋公子亲眼目睹其母死于奸杀,泣血椎心可曾叫过不公?沈氏一族传承尽断,医书俱焚,能者皆数祭天,只能依陆氏而存,其恨,不敢比黎公子!”

      ——

      我心惊胆战地看着他。

      梅函君眉目之锋利,眸底之坚毅令人胆寒。

      红木浑身颤抖,脸色惨白。

      梅皖昀冷着脸,语气生硬:“黎小姐只管去恨,离恨之人诸多,余生尽恨,生生俱毁。”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我头一回触碰到这些事。

      无怪乎昭戎不许我听不许我看,我只觉万箭穿心也不为过,满目发白,浑身冰冷。

      陆昭戎他……一定见多了这些吧?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我从前听红木说的时候没有多大感觉,只唏嘘了一两日,同昭戎闹了一两日,便也过去了。

      如今过了这么久,却恍然惊觉她亲眼目睹,怎能不恨?

      但是……陆昭戎是被许多人恨着往前走的吗?

      那些人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诅咒他万世不得翻身,所以他避着我躲着我,不叫我知道,也不叫我听闻,而我所见不过……九牛一毛。

      我受不住屋里的气氛,几乎落荒而逃,开门便瞧见陆昭戎一脸寒冰地站在门口——

      他瞧见我的时候脸色难看地抓了一把,便顾不得许多地追在我身后。

      我本想着跑远些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却总是被心里沉闷的疼痛追上来,便也舍不得陆昭戎在后面伤心,不敢走太急。

      身后远远地有犬吠声,杀鸡的凄厉惨叫,一定有很多血。

      他们是咀嚼着生灵长大的,而我连杀鸡都没见过。

      陆昭戎喜欢我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我不过给了他一只铃铛,他险些把人都交给我,我昨日的举动……究竟有多卑鄙无耻?

      ——我凭什么还叫他在后面追着?

      周遭的风声寂静了一瞬间,仿佛也在控诉着我的残忍,沉闷不语。

      我猛然回头,瞧见他孤零零一个人站着,身上到处是水渍,脸上也有污泥,垂落身侧的手掌一直在颤抖,离我有两丈远。

      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原来已经到村口了。

      早早出门拾柴的农夫奇怪地看着我们,树上的鸟雀跟着看我们的笑话,春天还没有来,张牙舞爪的枯枝就映衬着陆昭戎苍白无力的神色。他好像已经不打算再追了。

      那些难以控制的沉痛逐渐扩大,不断提醒着我他有多么伤心难过,我呆愣愣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又朝前走了半步,神态里浮现出一丝微弱的期待。

      我忍不住朝他走了一步。

      他忽然间笑着朝我跑过来,一下撞进我怀里,如此沉重。

      “你走得太快了。”他轻声说。

      我紧紧地环住他,忽然间尖锐的刺痛明晰地区分于他带给我的闷疼,从四肢百骸缓慢强硬地朝心口处聚拢……

      “对不起。”

      我被它挤压得声音干涩。

      陆昭戎浑身僵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按住他的后脑,低声重复道:“……对不起。”

      他嗓音忽然间颤抖起来,头一低,抵在我肩膀上,低声呢喃着,“我摔倒了。”

      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聚集成一团,在心口处各种挣扎翻涌,我强忍着呼出一口气,回复道:“对不起,我没有听到。”

      他就接着又说:“我的手摔伤了。”

      我惊了一下,那些什么刺痛全部飞出天外,连忙抓住他的手,“我看看。”

      他低着头,趁着我翻看他的手又说:“门口的石头真的很滑。”

      我盯着他右手掌心的刮痕皱眉,暗恨当初没有研究如何愈合伤口,一心依仗阿婆院里白桕草。

      “我们回去吧?”他左手扯了扯我的衣袖,“这样很不礼貌。”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记着梅先生口中叱咤风云般的人物,忽然有些心酸。

      我慢慢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污垢,仔细理了理他凌乱的衣裳和鬓发,回道:“好。”

      他便温柔地笑起来,清晨的光色恰好亮起。

      走了一会儿,他又嘀咕道:“我摔得腿疼。”

      我抱着他走的想法卡了一下,然后在他前面蹲下去。

      他三两下爬上我的背,搂着我的脖子,乖乖巧巧道:“可以走了。”

      我没来由笑了一下,提着人往回走。

      他安静地靠在我肩膀上,听了好一会儿的鸟雀晨鸣。冷风习习,他忽然开口:“你说点什么。”

      我抬头看了看淡淡的天色,宽阔的村庄里缥缈的青烟逐渐变多,灿黄的太阳从灰色与白色的交接线里探出一个边沿,便说:“今天天气很好。”

      他闻言笑出声音来,胸腔贴在我背上阵阵发麻,“你要气死我吗?”

      我沉默了一下,“不要。”

      他叹了口气,“我今天来,要同皖昀交代事情的。”

      我想了想,回说:“先生的夫人……”

      “很好看。”他接下我犹豫的话。

      我噎了一下,“不是。”

      他挪了下脑袋,“你想说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双生子。我不确定。”

      昭戎明显跟着沉默了一下,“你告诉他了?”

      我摇头,重复道:“我不能确定。”

      他沉吟片刻,“那就别告诉他。过段时间叫沈舟山遣个人来看顾着,他们家还有些厉害人物。”

      “好。”

      他伸手指着不远处的溪流,“这个地方也很危险,一旦发水,就是引流。”

      我“嗯”了一声。

      他在记这些地方,也许日后有机会,他会大动干戈。

      水边上正漫步着一只呆头呆脑的白色禽类,转头瞪我了一会儿,然后连连扑扇着翅膀往后退了退。

      “那是鹅。”他低笑一声,“最好看的禽类当属仙驭。”

      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问道:“仙驭长什么样子?”

      他想了一会儿,仔细描述道:“白羽,黑尾,颈脚很长,丹顶,半黑颈,俗名称鹤。我有幸见过一回,这种禽类雌雄相随,步行规矩……情笃而不淫。”

      我回眸看了看他,见他眸生柔意,脸上挂着笑,便道,他应该很喜欢。

      我想象了一下,可惜只能得个大概。

      不过天虞山也有一种特别好看的鸟,尾羽很长,一共五根,分别是素淡的五彩色。但鸟身却很纤小,身上各种深浅不一的黄色,飞起来的时候能看到翅膀下面都是火烧似的红色羽毛。

      据阿婆说那鸟有两只,是天虞山罕有能在天罚中活下来的动物。

      “长玉。”

      我回了回神,“嗯。”

      “去给先生道个歉。”

      溪水重新横在身前,水流冲击石头的声音依旧清脆,梅先生特地站在门前等着,脸上带着恬淡宁静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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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铃铛拉快的节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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