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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想不出名字 ...

  •   我心里乱了两天,也没得出一个确切的结果。我被他影响到情绪究竟要冷静一些,还是顺其自然。

      反倒是陆昭戎,趁着我说了那句你忙你的,两天都没有回来。

      我在想,是我又伤到他了,还是他在和我置气?我还是无法判断陆昭戎的想法,就当他在忙吧,我也确实需要冷静一下。

      所以各自相安无事了一个礼拜,我除了每天陪着陆昭华玩一会儿,去给陆夫人请个安,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锦城上空的天很浑浊,尤其陆府,云里蒙着一层紫气,东南方位有黑气,我看着很压抑,不如夜里。

      昭戎说的没错,人间的季节越变越冷,我夜里就不出来了,所以白天也很少翻上屋檐往上看。主要还是院子里的婢女,一瞧见我上去就大呼小叫,闹得不安宁。

      某日晴空一道霹雳,忽然就下起了雨,我正坐在床边发着呆,突然就被惊了一下。

      这是……谁又死去了吗?

      我想了想,慢悠悠地出门站在廊下,满天都是阴沉沉的黑云,然后雨很快变小,淅淅沥沥。

      风变得很冷,雨水滴在地上的声音很黏腻,廊下拉出一条雨帘,我伸出手去,冰凉的水滴砸在指尖——如果忽略掉生命的消逝,也算是很美的景致了。

      黯淡忧愁的美。

      “公子。”红木从长廊的另一头过来,手里挽着一件氅衣,“就料到公子不会好生待在屋里。天凉了,要注意身体。”

      我应了一句,接过了衣服摆弄一会儿。

      红木笑着帮我披上去,安静地站在我旁边。

      红木是很娴雅的一个人,温婉贤淑,带着些优柔的气质,一举一动都很美丽,看着雨帘外时,目光淡淡游移。

      如果她站在雨里,应该会更好看。

      我从她身上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

      她忽然开口,问:“公子有叫人去说今日不去请安了吗?”

      我愣了一下,摇头:“不曾。”

      红木悠然叹了口气,回头朝候在一边的小童说:“去悦君苑说一声,今日天气不好,不过去了。”

      我想了想,抬手制止她,“不必。”

      红木似乎愣怔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那……去唯尔苑吗?”

      我仰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要下许多日,昭戎说过他母亲,很敏感,容易受伤,日日不去,恐怕不行。

      既然要去请安,也不能厚此薄彼,陆昭华是小孩子,更容易闹脾气。

      我垂下视线,看水滴溅成一朵水花,想,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能挡雨的事物。

      天虞山上一般不会下雨,下了雨大家都不出门,或者冒雨出门,左右也不会下得太大,半个时辰也就停了。但是锦城会下雨,而且……好像最近几日都不会停。

      红木很自然地吩咐后面的人:“去拿两把伞来。”

      我沉默了一下。

      红木总是能笃定地知道我的想法。

      我和昭华的院子离得最近,过两道门以后就看见外院的门墙上攀着泛黄发软的藤条,往右走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一棵树,树上灿黄颜色的叶子很招眼,特别漂亮。

      树下落了一地扇形的叶子,今天下雨,没来得及打扫,铺了一地。

      我轻轻踩过去,从路这头,走到路那头,能听见落叶软绵绵贴上我脚的声音。

      陆昭华院外种了一排的树,枝桠很干净,也没有叶子,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也想种一些,陆昭戎的院子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空寂。

      我站在昭华院门口,瞧着上面大气磅礴的“唯尔”两个字,莫名地出神。

      “公子?”

      红木在身后叫我。

      我收回目光,“嗯?”

      红木往上看看题字,垂眸笑了笑,道:“公子在想陆二少爷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会扯到这上面去的,便摇了摇头,说:“走吧。”

      唯尔苑的小婢女说今天天气不好,所以陆昭华已经睡下了,我就又转去了悦君苑。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昭戎的感情为什么那么深重。他当时说父亲很爱母亲时我还不太能感受到,这么些天,我倒切身感受到了。

      我去请安,从来都不进堂屋,只站在院子里行祝愿礼,然后叫婢女去说一声,只要陆夫人不多留,我就走了。

      陆老爷很看顾陆夫人,三天有两天都和她坐在一起,目光一直流连在她身上,整个陆府风平浪静。在秦府时,我经常听见小童们说闲话,但在陆府,没有所谓的姬妾,也没有一个人敢提一句夫人。唯尔两个字很重,悦君也很直白,可惜的是,昭戎院门上的字损坏了。

      按理说,昭戎应该和陆老爷关系很好才对。

      但是不仅昭戎之前自己说了不好,这么些天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陆昭戎,除了红木。

      好像……陆府没有这个人一样。

      他不回来,也没有人问,也没有人说,也……没有人担心。

      我站在院门前叹了口气,看着头顶上磨破的“尔”字,道,连院门的题字坏了也没人修。

      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惊惶的低呼,在沉闷的雨中显得低微又清晰:“二少爷!”

      我回过头,看见陆昭戎撑着一把黄色的油纸伞,披着一身黑色的氅衣站在那里,好像已经看了我很久。

      伞面上雨水的撞击声噼里啪啦,我在一瞬间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思念。

      我几乎被他的眼神蛰了一下,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能如此清晰地分辨出属于陆昭戎的情绪。

      他这次什么人也没带,望着我踟蹰不前。

      我沉默片刻,转身踏进院子。

      “长玉,等一等。”

      他叫住我。

      我再次回过头。

      红木微微欠身,带着身后的小婢女走了。

      陆昭戎只走了两步就停在那里,沉默了许久,问:“在府里还习惯吗?”

      我没说话,看着他似融进雨幕中的美,妖冶瑰丽中掺杂着阴雨天的颓丧感,觉得好像这个人,总是能美出不一样的角度。

      他笑了笑,眉眼间带着几分我看不明白的情绪,自顾自说:“我们这里下雨是常有的事,除了下雨,还会有许多不同的天气,是一种很自然的变化,没有其他寓意。”

      我呆住了。

      所以,他就是来说这个的?

      雨幕里匆匆跑进来一个人,追到陆昭戎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看过来。

      我看着陆昭戎微皱了下眉,然后朝那个人简略地抬了个手。

      那人恭敬地退走了。

      “往后天会越来越冷,下了雨就不要去悦君苑了。”他抬眸时带着浅笑,眉目柔和,“我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我还是没说话。

      我一个人惯了,倒也不在乎换个环境,他问的那个问题简直多此一举。

      我笑了一下,转身进了院子。

      “二少爷说了什么?”红木接过我的伞合上,递给一旁的婢女,然后又帮我解氅衣,“瞧着公子这么高兴。”

      高兴?

      “没说什么。”我推门进了屋,“我睡一会儿。”

      红木跟进来铺床,然后又帮我换衣服,关上窗户,打下床帐,最后点上熏香。

      门扉开了又合,屋内重归寂静。

      我发现我同昭戎越来越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总是匆匆忙忙来,没几句就要走。我起初还试着搭话,后来干脆听他说,说得最多的恐怕也是道别的话。

      天也确实越来越冷,我也越来越不想出门。除了每日固定的请安,陪陆昭华玩一会儿,我基本连床也不想下。

      人间的天气很容易让人犯懒。懒的时间久了,偶尔听到神好似提醒我的声音,我便越发昏沉,越想睡。

      后来睡着了会做梦,梦到我和昭戎初见的时候,或者,梦到我平日里在天虞山的生活。

      一些细节会在梦里放大,我在梦里更深刻地了解到出现过的人,一点点,放大每一个人的神态。

      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你会一次次发现一个很亲近的人,变得陌生,变得不如自己看到的那般。却无法自拔。

      我对于生命的气息越来越敏感,听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那一次——

      陆昭戎从来没想过于长玉会答应他的吻。

      在他眼里,于长玉一直清冷寡淡,偶尔会像个孩子一样逗弄一下他。也不是不懂,就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所以可能,永远也不会爱上他。

      沈舟山去南部回来受了伤,不敢回家里,一直在他这里住着。沈桑是他的妹妹,打小跟着他们到处跑,自从惹了长玉以后,这丫头就没敢再冒出来。

      不过也是因为沈桑,引了更多人对长玉好奇。

      小丫头都吓跑了,也就没人敢再调侃。听说他把人从陆府带了出来,南部回来的人半夜翻去瞧他,回来后兴致勃勃地说:“我还当陆云回藏了个什么样的美人儿,不成想是个男的,看不出来啊——你从哪儿拐来了一个神仙?一眨眼就飞走了似的,你关的住吗?”

      “别贫了。你快去瞧瞧吧,在雪地里跪着,有一会儿了。”

      陆昭戎眉头一皱,一瞬间起了三丈的火,白日里险些被陆府的人灭杀已经够让他心惊胆战了,半夜里不睡又是做什么?

      堂屋里没人想着他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有些安静,直到他走出去了才听见一点动静。有个人小声在讲:“陆云回不会是栽了吧?”

      陆昭戎闻声脚步一顿,脚底忽然生出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只是,看见于长玉浑身笼罩着悲伤,跪在雪地里的时候,他一下子没了火气。心绪骤然间平静,他下意识放轻了步子走过去。

      可是直到很近了于长玉也没有发现,他又有些赌气,质问道:“这是做什么?”

      他把语气放得很重,脚步也压重了。

      于长玉穿得很薄,看起来根本就是临时起意来院里跪着。他解开身上的裘衣,道,不知道跪了有多久了。

      于长玉推掉了。

      带着那种压迫感,一抬手就推掉了他手上的衣服。

      他还是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于长玉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陆昭戎近来也会想,于长玉是不是也在乎他一点了,至少那种压迫感不会真正压到他身上来了。所以他沉默了一下,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便没有那么介怀。

      如果往前推一两个月,他可能要因为于长玉一个小小的推拒动作而小心忐忑好多天,绞尽脑汁地思考于长玉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他揽着于长玉,冰冷的寒气隔着中间的裘衣也能传过来,他不动声色地贴近了些,试图驱散于长玉身上的冰凉。

      冬天里手是最容易凉的。

      可惜他手也凉。

      于长玉好像在想些什么,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

      还好,于长玉手比他热一点。看来没冻着。

      “睡不着么?”

      他问。纯粹地没话找话。

      于长玉似乎听出来了,所以笑他了一下,回说:“昨天睡得早,也便醒得早。想着下雪时好看,就出来看看。”

      陆昭戎闻言皱了皱眉,道:“那也不必跪在雪地里。”

      眼见着他沉默,陆昭戎赶紧掠过这个话题:“好了。我没有要责问你,只是夜里凉,对身体不好。”

      然后下意识瞥了一眼于长玉的表情——他现在偶尔也是能看出什么来的。

      本来把人带回屋他就要走的,但可能是烛火的颜色太暖和了,映照在于长玉脸上,仿佛把这个人坠进了人间,静谧却温馨。他安静地靠在床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眸中悄然划过一抹期待。

      ——他在留他吗?

      烛光打过于长玉的半边脸,将眼瞳映照成赤金色,他只是在烛光下看到于长玉的眼睛,道别的话就生生拐进了喉咙里。

      他站在床边看着于长玉出神,小神仙也一直盯着他瞧。

      陆昭戎心底忽然间被敲了一下,突然特别想抱住他。

      如果,今后他想留住于长玉的时候,长玉也能这样抱住他,他就……

      就……

      陆昭戎笑了笑。

      一时竟不知能怎样。

      于长玉手一动,他立马说:“冷,叫我暖暖。”

      小神仙瞪了他一眼,眉目间生出许多风情。

      他不敢多看,连忙垂下视线。

      过了一阵,他出声:“长玉。”

      “嗯?”

      无话。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

      ——如果以后,他没有那些事情要管,他们就像现在这样相拥而眠,也是很好的,对不对?

      他没有勇气问出来。

      陆昭戎张口换了一句:“这已经不是天虞了,不用总是听那劳什子的神,听我的。”

      于长玉轻笑一声,道:“那你说。”

      他侧过目光,静静地凝望着于长玉的眼睛,低声说:“明日里我请的先生会来。”

      “先生?”于长玉侧了侧头,“来教我的?”

      如深林般的眼眸在烛火的映射下消散了雾气,他看见密林中的光线深情缱绻,若即若离地环绕在他周身,引人迷离,勾人魂魄。

      于长玉看着他的目光里,没有雾气。

      没有。

      是不是,他已经和别人不一样了?

      他几乎是着了魔般在口中萦绕着这一句话,他不敢开口,他想问问,长玉,你喜欢我吗?

      然后他开口:“长玉。”

      “嗯?”

      “我可以吻你吗?”

      他脱口而出。

      于长玉愣怔了一下。

      陆昭戎眼睫一颤,心脏瞬间收缩——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小神仙慢慢睁大了眼睛,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于长玉向来清淡的眉宇因为他这一句话陡然灵动几分,平添一股深邃的情意。陆昭戎只觉他眼眸仿佛柔和了很多很多,好像在邀请一般在烛火中愣怔着。

      陆昭戎被吸引着慢慢凑近,于长玉平缓的呼吸几乎近在咫尺,他为自己稍作辩解道:“我从前一直不曾吻过你。”

      于长玉眼眸微动,似乎想躲。

      他便紧追着问:“可以吗?”

      陆昭戎顺从这个唐突的开始,不论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也都决定接受。左右,他在于长玉这里碰到的刺已经不少了。

      ——然而小神仙并没有说话。

      他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陆昭戎忽然生出很多耐心,道,至少,于长玉在认真考虑这件事。

      他看见于长玉的目光垂了下去。

      忽然间陆昭戎明白了于长玉的很多想法。

      他在默认。

      他一直在尝试着接受他,一直在为了他退让。从天虞山上救起他,违反了规则;上祭台带着他,敲打了天虞山;跟着他走出山林,走进了他的世界;搭上了他伸过去的手,触碰到他的情意……

      他在努力地喜欢上他。

      为什么?

      陆昭戎轻轻吻过于长玉的唇,他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神的旨意吗?

      于长玉说过,神带了声音来,让他帮他。

      为了神的旨意,连感情也交付出去吗?

      他慢慢揽过于长玉的肩膀,眼眸微垂,想掩盖过这段思绪。

      手不自觉地扶上于长玉的腰,陆昭戎闭上了眼,道,可是他真的很喜欢于长玉,很喜欢很喜欢。

      ——

      于长玉忽然抬了抬头。

      柔软的触感从唇上席卷而来,虽然只有一瞬间,陆昭戎瞬息被这一瞬间勾走了所有的神思。所有的克制和小心溜得杳无踪迹,无处可去的情感顺着温热的唇奔涌而出,天地皆空。

      于长玉那么温柔地回应着他,修长的手穿梭过他冰凉的长发,山林般清润的味道弥漫在整个身体间,冲淡他所有的不甘心。

      这样的情绪波动,不属于他的神,属于陆昭戎。

      烛火忽有轻响——瞬间将陆昭戎拉回理智。只差一点,他就要沉浸其中了。

      他微微错开于长玉,颤抖着睁开眼睛。

      于长玉捧着他的脸在唇边吻了吻,眼神中透着痴迷,又温柔地吻过他的侧脸和眼角。

      陆昭戎指尖惊悸般颤抖了一下,落荒而逃地躲开了于长玉如此深情的模样。

      ……他不知道于长玉的深情什么时候是因为单纯的喜欢,什么时候是因为情爱。

      “你……你知道你的眼睛。总是,总是带着尤其深的虔诚,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

      陆昭戎就猜他不会回答他。

      他闭上眼,盖住里面即将流出来的痛,感受着于长玉在他眼角的摩挲,再忍不住般把人抱在怀里,声音里透着一丝祈求:“好像看什么都很深情一样。长玉,你只这样看我吗?”

      “我总是想把你关起来,我讨厌你念着你的神,也不喜欢你仰头看天的样子……就好像,我一不留神,你就要飞到别处去了。长玉,我什么时候,才能避过你的神,把你留下来?”

      于长玉僵住了。

      然后他就不敢再说了。

      他能拿什么去换于长玉的一颗心?

      于长玉心里关着一个强大的神明,关着众生,甚至关着更渺小的生灵——一只猫,一只鸟,一枝花,一株草……

      他不可能在他心里横冲直撞,把他们都赶出去。

      是所有人都如此,面对一个喜欢的人会这么无力,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

      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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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想不出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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