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突然变成主角后》袁艾辰

8、第 8 章

　　这一下突如其来，苏灵韵剩下的话被砸得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四周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隔着不远的距离，有夫人满脸带笑地看过来道：“苏夫人有福气，生了两个女儿竟都如此出色，真是叫人羡慕。”

　　“可不是，太后娘娘亲赏的菜，苏三小姐可得好好尝尝。”

　　“从前倒是没注意，如今看着灵韵的确是长大了，也像长开了，竟是完全不输她姐姐呢。要不怎么说还是苏府会教养人，若是我家这丫头能有她们的一半，我都得乐开花！”

　　伴随着七嘴八舌的夸赞，太后亲赐的八珍汤也已送到了跟前。

　　众目睽睽之下，苏夫人的脸色可谓变幻莫测十分精彩，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一切于瞬间地覆天翻，震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无从解答的困惑像是魔咒般在脑中回荡，苏夫人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摆出的笑容，又是如何含含糊糊说了两句“谬赞”，总之待她再回过神时，夫人们已经端着酒盏围到了她跟前。

　　视线集中，群臣瞩目，太多的疑问埋在心底，却无法问出口。

　　苏灵韵照着规矩站起身来谢过恩赏，方才那帮在御花园里说过话的小姐也已满脸是笑地站到了跟前：“没想到就连太后娘娘都觉得你这里热闹，过两日便是我生辰了，届时你可一定要来。”

　　“那姐姐可得也唤我去，到时候咱们还用铜板猜正反好不好？”

　　“灵韵妹妹这么聪明，又不是非得只猜铜板，而且再过些时候便是七夕了，除却每年都要玩的那些，咱们再想点更新奇的，好不好？”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没过多久，一直坐在靠前位置的荣安县主竟也起身，带着几个小姐妹缓缓走了过来。

　　“也是本小姐有眼无珠，竟没成想灵韵妹妹如此出色。看来以往你名声不显，只是懒得与我等多话，不愿与自家姐妹争锋，今日一见，方知你竟是与婉儿小姐不相上下的人物。”

　　话音未落，先前围着的一帮人已面带防备将苏灵韵护在了身后。

　　荣安县主看得分明，眼中敌意更甚，话却是笑着说的：“这么快就有人为你冲锋陷阵做马前卒，苏家的女儿果真优秀。”

　　“婉儿小姐如此，那苏妙儿如此，你也如此，可惜苏妙儿虽与你姐姐并称‘双姝’，却到底是个庶出的女儿。你就不同啦，苏家的嫡次女身份尊贵，看来用不了多久，京城贵女之首就要易主了吧？”

　　苏灵韵一开始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

　　等再细看这场面——围着她的姑娘们一副护犊子的姿态，针对她的那帮人则阴阳怪气咄咄相逼，怎么看怎么都是反派脸，她突然呆住了。

　　难怪她觉得熟悉！这不是主角们才该拥有的待遇吗？

　　饶是早已经历过穿书这样的大风大浪，苏灵韵此时也难免生出一点慌乱来。也不能怪，路人甲突然变成主角，换谁谁不慌？

　　只片刻的工夫，周围已唇枪舌战几个回合。

　　苏灵韵的视线下意识落向远方。

　　端亲王陆凌正沉默地靠坐在宣武帝下首，神色平静。他并未用膳，天光自敞开的大门落入，照在他如雕刻般的面庞，仿佛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薄雾，叫人越发看不分明。

　　察觉到她的注视，陆凌亦抬起双眸。

　　随着这一眼，周围的一切都因此变得生动起来。

　　苏灵韵微微歪了一下头。

　　对面那人也不知是觉得她这反应有趣还是如何，竟又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冰山融化，春雪消融，苏灵韵不由暗骂了一声“妖孽”。

　　只是他明明长成这副模样却仍旧被京中贵女避如蛇蝎，小姐们谈之色变，夫人们亦极不看好，就连桃红每每提起他时也说他青面獠牙相貌丑陋，足可见此人脾气坏到了何种地步。

　　这么想着，她不由环顾四周。

　　众人虽在说笑谈话，又或交杯换盏，就连掌握生杀大权的皇上和太后周围都偶有官员上前，却无一人敢真正将视线落在他所在的方向，就好似只看一眼就会被其生吞活剥似的，连苏婉儿都刻意避着视线。

　　威名在外，恐怖如斯。

　　只怕即便有从前见过他心仪过他的，如今也早就被吓跑了。

　　这么一看，胆敢嫁给他的自己，真乃神人。

　　但感慨归感慨，既已选择另辟蹊径，便只能阔步往前。

　　苏灵韵收回视线看向荣安县主，笑着站起身来：“多谢夸赞。妹妹能得太后娘娘恩赏，只觉感激，往后定然再接再厉朝着京城贵女之首的位置努力奋进，绝不辜负娘娘厚爱。”

　　“……你！”荣安县主本还如斗鸡似的不停稳定输出，忽然听到苏灵韵这话，一下如鲠在喉。

　　她没料到这人如此没脸没皮，得了一碗八珍汤就以为自己真成了什么人物，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居然敢来接自己这话，想朝着贵女之首的位置努力奋进。

　　简直不可理喻！

　　停顿许久，她冷笑一声道：“你们苏府一个两个三个，可真是出色至极，可惜花开百日，终有凋落的一天。”

　　这话威胁的意味太重，双方此前分明并无深仇大恨，她却如此口出恶言。事涉家族，就连苏婉儿这样忍功一流的人也终于听不下去，冷了脸站起身来。

　　“荣安县主慎言，我苏家乃天子近臣，自曾祖在时便为民请命为国尽忠，百年来备受圣恩却被你说不得长久，如此诅咒，不知县主究竟是何意？”

　　到底是原书女主，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这话也不客气。

　　可惜荣安县主根本不惧，略过这反问，只笑着将视线落在她脸上道：“哟！这就急了？我还当你不会着急呢。”

　　“本小姐没别的意思，你问我，倒不如先问问自己吧，”她笑得欢快，“如此心急反驳，究竟是为了苏家，还是因为更担心这京城第一贵女的名号要被自己的亲妹妹给抢了。”

　　苏婉儿闻言气急，只觉此人胡搅蛮缠，可良好的教养却让她很难说出更刺耳的话，唯有低斥了一句：“真是龌龊！”

　　荣安县主不痛不痒，得胜似的笑起来：“怎么，本小姐说得不对吗？花开百日可不容易，婉儿小姐这第一的位置不就要易主了？”

　　这小嘴，跟淬了毒似的。

　　可惜苏婉儿本就不善言辞，书中为此吃了不少苦，方才能奋起反击完全是因涉及家族名誉触了她的底线，此刻对方只是纯恶心她，她的战斗力顿时直线下降。

　　苏灵韵干脆抬起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双眸却是看向荣安县主的。

　　“您说的对，只是花开百日虽难，也总好过寸草不生啊。”

　　言下之意，你连第一的门槛都没摸到。

　　她顿了顿，眼见对方未能反应，已语带深意的继续道：“不过荣安县主身份尊贵，肯定是与那野草无关的，您怎么说也该如月下美人般清丽脱俗，叫人铭记在心。”

　　荣安有些愣住，一时都没能听懂她究竟在说什么。

　　直到身后有人低声提点，她才暴跳如雷：“苏灵韵！你敢嘲讽我？你还敢说本县主昙花一现！谁给你的胆子！”

　　惊怒之下，她的声音格外响亮。

　　太后与皇上看似正常用膳，其实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荣安县主乃是先荣安郡主之女，可惜母亲早逝，其父英国公常年忙于政务对其无暇管教，因此从小便将她送到宫里养着，在太后身边承欢膝下。

　　她出生尊贵，又极得宠，英国公对她也常觉亏欠，因此越长大她的性子越跋扈。早年间总是盯着陆涟寒不放，日日嚷嚷着要做端亲王府的世子妃，后来王府遭难涟寒重伤，她便又瞧上了齐国公家的大公子。

　　对自己所求掌控欲极强，对已然不要的又舍不得放手，一边想将顾安占为己有，一边又恨不得端亲王永远不娶妃。

　　她习惯了称心如意，习惯了众星捧月，自然对被太后看重夸赞过的姑娘充满了敌意。换句话说，她讨厌一切比她优秀耀眼的人。

　　以往她看不惯苏婉儿，看不惯苏妙儿，如今自然又加上了一个苏灵韵。

　　若是摆在从前，小辈之间的口角之争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尤其若是荣安开了口，太后看在她多年陪伴的份儿上也会为她撑腰，但这次——

　　太后默默觑了眼身旁不动声色的陆凌，实在不确定他的想法，犹豫再三，到底出言制止：“哀家不过是赏了一道菜，就值得你们将人围了这许久，真叫三小姐吃不好，岂非成了哀家的罪过？”

　　这话一出，便是摆明了要给苏灵韵撑腰。

　　荣安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满腔愤恨刚要说话，就听太后又道：“荣安，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到哀家身边来？哀家这里有你喜欢的翡翠玲珑羹。”

　　人群散开，周围终于安静。

　　太后也不知是之前便已做好了准备，还是此刻才突发奇想，总归借着方才那所谓“罪过”的由头，干脆又赏赐了一堆东西下来。

　　这回不仅有吃有喝，就连玉镯金簪都有了。

　　这一下，原先还思绪各异的众人渐渐回过味来——苏家三小姐首次受此厚待，原来并非真的入了贵人的眼。

　　根本没有什么鱼跃龙门一飞冲天，也没有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是没猜错，她大约是非常倒霉地被选中，要去做那生死未卜前途未知的端亲王妃了！

　　艳羡的目光逐渐被或担忧或嘲讽的视线取代。

　　荣安县主坐在太后下首，脸色则瞬间青白。

　　苏灵韵低头，有些好奇地去看手腕上刚刚戴好的玉镯，隔着宽敞的空地，她并没有注意到，对面席间的齐国公世子顾安不知何时也紧咬了牙关，握着酒盏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