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62、香檀泉

　　二人并不熟悉净禅寺，也只知那香檀泉在后山，废了好一功夫才勉找着地方。
　　所谓禁地，自然也有些附着于其上的禁制，一个不大的牌坊之上，便透着这种味道。
　　解禁之事，当然落到了赵修璟肩头。
　　“切忌惊动他人。”
　　赵修璟闻言，低声道：“有些难。”
　　李天和悟了这话背后的意思，轻声道：“不用虑及广陵法师，顾念他人不察觉即可。”
　　“好。”
　　没了那层顾虑，赵修璟全身真气环绕，左手食指降至下方，右手两指并拢，斜轻敲其上，蓝光逐渐流动闪烁。右手倏地画一圆，瞬即迅翻转一圈，再搭于左手食指上。
　　这动作十分利落，随着那黑衣翻飞舞动和流溢的似有若无的蓝色水波，蓝光逐渐渗透虚空之中的牌坊，顷刻间，犹如强行撕裂了一道空间，供人穿行其中。
　　随后，真气散去，赵修璟红眸一转，向一旁平静言：“开了。”
　　李天和心下一动，这种做了些开天辟地王霸之事，随即以从容不迫之态，实在是有些反差
　　但他面色不显，只是温声道：“嗯。”
　　这牌坊在在林间实际十分诡异，突兀立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但突兀之事，必有其存在的缘由。
　　穿过那空间，身旁之景同方才肉眼所见的树林天差地别，面前是一片桃花盛放的林子，夜色已深，唯有一根根红木立起，上头放着的灯笼亮着，暖光同粉红的桃林，将周边都染上了暖人的粉意。
　　李天和也没傻站在大路口，用了隐蔽之术，将赵修璟拉到了一旁深林中穿行，连说话声都十分小。
　　“夏至已逝，还能目睹如此盛放的桃花，真是幸运。”
　　“喜欢桃花？”
　　李天和微微摇头道：“我对花卉了解不多，但赏心悦目之物，自会使人心生愉悦。”
　　“这样吗...”
　　这深林没走多远，便远远能瞧见几栋屋子，红漆青瓦，四角飞檐，亭台楼阁，好不奢逸。
　　空气间能闻见那淡淡的旃檀之香。
　　二人四目相对。
　　‘有人。’
　　‘嗯。’
　　香檀泉，香檀有了，那泉自然也有，二人轻悄穿行过几条小路，那泉便映入眼帘。
　　悠然之所坐落于一角，薄雾缭绕，与温泉水汽相互交融。汩汩温泉水源源涌出，流入石池之中，水面微波荡漾。温热之水氤氲，散发着芬芳的泉香。周遭灯火温暖，粉树婆娑，竹排整齐而立。
　　李天和内心长久受压的元神，顷刻间生机盎然，仿佛欲脱体而出。
　　仔细想来，近来诸事繁忙，他真的是许久未沐浴那温热之水，如今看到了，若不是神志清醒，那跳动的欲望，怕真是压不住。
　　况且一只微凉的手落在肩头，也暂且浇灭了些那莫名的想法。
　　李天和长吁一口气，随后低声问道：“人在哪？”
　　“先离开这。”
　　“好。”
　　李天和不疑有他，随后跟着那黑衣背影，悄悄地退到了深林之中。
　　好在二人走得快，许是察觉到异样，屋里的人走了出来，似是用元神四处瞧了眼，但周遭寂静无声，无声无息，林间唯有繁茂的桃花迷了眼。
　　那人身披袈裟，眉眼冷漠，长得倒是张娃娃脸，眼珠转动，没看着什么，便又回去了。
　　李天和下意识地望向赵修璟，赵修璟瞥见，微微颔首。
　　无言间，一切便肯定了。
　　桃林虽美，却不可久留。
　　快步离开桃林，又多走了几步，李天和方才开口。
　　“是那个和尚？”
　　李天和并未提及明常法师，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明常法师究竟是何模样。
　　“嗯，那人身上有魔气流动。”
　　“那和尚能发现些我们的动静，其来历必非寻常。”
　　赵修璟垂眸沉思，随后道：“那和尚气色不错。”
　　李天和莞尔道：“如念曾说过，明常法师身体不佳，而先前我们也猜测他天命已尽，这些确实与眼前那人对不上。”
　　赵修璟红眸一沉，低声道：“若他修了魔功，返老还童不过在朝夕。”
　　李天和浅笑，看向赵修璟的赤眸，温声道：“阿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虽这么说着，但他的眼中含笑，并无责怪，更像是在调笑。
　　赵修璟仍是低头言：“抱歉。”
　　“无事，此事不过待及今日，方可见分晓，无需急于一时。”
　　“今日？”
　　李天和点头道：“广陵法师最后所言，应当是要与我们交底，既然我们已入局，乖乖当个棋子便好。”
　　这棋子论听着倒是有趣，赵修璟闻言望去，瞧见李天和嘴角掩不住地笑意，随后沉声道：“我知道。”
　　“这佛门禁地，如今看来，不知是在保护那人，还是在监视那人。”
　　“我以为，二者皆有。”
　　李天和侧目，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道：“嗯，保护吗...”
　　他顿了顿，轻声道：“或许实情真的并非我们所想，不然一切似乎过于顺遂。”
　　赵修璟一时半会也没有其他思绪，转头道：“别多想，回去吧。”
　　“好，”李天和走了两步，不由得感慨道：“广陵法师不愧为经历千年的老狐狸，作为晚辈，实在难以洞悉其心思。”
　　赵修璟侧目，无多言。

　　等二人回到屋子时，天色微亮，但时日还早，僧人尚未起。
　　“今日还要去洛村瞧一眼。”
　　“嗯。”
　　李天和瞥了眼那些匣子，故作为难道：“虽说昨日无甚进展，但总归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嗯？”
　　“看样子，阿璟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赵修璟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去，直到看到那笑意中的戏谑，随后收回目光，沉声道：“没有。”
　　李天和打了个哈欠，扑到床铺上，言道：“昨夜我也是劳累，我补个觉，辰时叫我便好。”
　　赵修璟总觉得这话有些怪，没多想，点头道：“我知道。”
　　李天和其实也不困，但反正做戏做到底，眼下也没什么事，睡一觉也无妨，屋子里头也格外安静，很快便也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无人喊他，时辰到了，就也自然醒了。
　　看日头，显然还早。
　　赵修璟也不在屋内，院子里头有些声音，这声音十分耳熟，刀剑之音凌厉穿透空气，相当铿锵有力。
　　李天和随手理了把头发，方才推开门。
　　‘滋啦’的轻微开门声，并未打断院中之人的动作。
　　许是为了方便，那人头发高高扎起，黑衣翻飞，身姿轻盈，像只丛间的蝴蝶，但那黑剑却十分沉重，空气中传来划破而过的‘铮铮’声。
　　李天和来了兴致，随手在掌中现出了和风，银白色的剑光出鞘，身形一闪，剑一横，挡住了本该直直劈下的黑剑。
　　“作什么？”赵修璟低声道。
　　李天和微笑道：“赵大哥陪我练练？”
　　赵修璟沉默片刻，伴随着一声“好”字落下，一道黑色的剑光抬起。
　　二人你来我往，快是快，但并不激烈，也没用起真气，只是单纯以剑比试，还刻意收了力道，院子不大，但也未受到什么损伤。
　　有时这种刻意收敛，让人十分不自在，躲不好躲，攻也不好攻，反而比正式比试，要更加考验人的剑法和意志。
　　赵修璟剑锋凌厉，却有些心不在焉。
　　李天和身为对局中人，当然也能感受得到，因而在他又一次挡住那剑光时，他主动收了手。
　　“怎么了？”
　　“这样下去，我可是要胜了。”
　　“不想胜吗？”
　　李天和轻声道：“当然想，只是以不武之道获胜，可不是我所追求的。”
　　他没有追问原因，而是把剑收了回去。
　　“走吧，去洛村。”
　　“好。”
　　李天和走在前头，心里不由得琢磨着，看来他们二人间还需要一场谈话，毕竟心病在那，总要想办法解决的。
　　洛村之行，在二人的刻意控制之下，显然‘毫无收获’，对此，郑昭怀的心境是有些失落的，但并未明说。
　　李天和虽看得出来，却也并未解释，随口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路上也并未同赵修璟聊什么，一路沉默，等到净禅寺大门口时，已经申时。
　　谁知，才刚过了净禅寺规整的三字所在的牌匾，就被如念在似门口给拦了下来。
　　“阿璟，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些。”
　　赵修璟下了车，抬眼打量了如念，。
　　如念此行当然是为了广陵法师而来。
　　“二位真人，小僧冒犯了。”
　　“无事，师父可有事？”李天和笑着回了个礼。
　　如念点点头，道：“方丈请两位回来时，就过去一趟。”
　　“我们也是如此想的，实需继续询问广陵法师，带路吧。”
　　三人达成一致，没有多言。
　　这寺中上下，李天和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便无再多问，随意同如念说了下外头的事，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和尚两眼放光。
　　本就追求苦修，清修，而佛修更是其中翘楚，算是苦修中的苦修，但也因而，是除阵修之外，最易参悟天命的道门。
　　如念身为前方丈最小的弟子，广陵法师的最小的师弟，从小天赋异禀，也格外勤奋，如今修为高，但除了顺阳府，几乎去过再远之地。
　　那花红柳绿地世界，理所当然也是未曾经历之景。
　　李天和瞧他小孩子心性，所以也就多说了些，就当讲故事了。
　　短短几天，他成功收获了一个小和尚迷弟。
　　直到进了大雄宝殿，森然佛像前，如念方才收了心性，略带不舍地道了声，退下了。
　　当然相比如念的眼冒金光，赵修璟的脸色不算很好。
　　李天和也想说些什么，不过这一切都在广陵法师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时，哑火了。
　　“小友，恭喜。”
　　“广陵法师谬赞。”
　　简单的寒暄过后，李天和也不墨迹，直接切入主题言：“不知法师昨日未尽之言，究竟为何？”
　　广陵法师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昨晚，二位可是去了香檀泉？”
　　对于广陵法师知道这事，李天和并不意外，而是坦言道：“是，所以那禁制，真是法师所下？”
　　“是我所下。”
　　“那里头的人是？”
　　广陵法师淡然一笑，道：“阿弥陀佛，那人是贫僧的师弟。”
　　这答案并不出乎意料。
　　李天和没有过多纠结这事，而是继续说道：“晚辈有诸多疑惑，还望法师解答一二。”
　　“请说。”
　　得到肯定后，李天和说：“为何法师要将自己的师弟...明常法师，关起来？”
　　那禁制，是一个从外可进，从内却要得到下禁之人认可方才能出去的没有围栏的监狱。
　　话既已说到这一步，广陵法师本就没想隐瞒，此刻更是和盘托出。
　　“诸多年前，贫僧师弟遭贼人暗害，被种下魔种，走火入魔，变成一个...”广陵法师有些不忍，但随后还是继续说：“变成了一个疯子。”
　　“魔种？”李天和不由得想到了先前所发生之事，但他暂且将疑惑先压下，而是将眼下的问题先结局。
　　赵修璟皱眉。
　　“法师可曾找师傅瞧过？”
　　以广陵法师的资历以及同崇云仙尊的交情，这点小忙，崇云仙尊不至于会不帮。
　　“自然，只是他也无能为力。”
　　李天和终于有些意外，问道：“师傅也没办法？”
　　广陵法师走近，边走边说：“这魔种十分特殊，它，是活的。”
　　李天和习惯性地当成诊断病情，沉思道：“其实除了从体内取出，还可以找到那魔修，从根源解决也是个法子。”
　　“但此法也并不容易。”
　　赵修璟难得开了口，他语气冷静言：“茫茫天下，寻一魔头并不是易事。”
　　李天和瞥了他一眼，在广陵法师不变的面色中继而说：“但法师恐怕早有头绪，是吗？”
　　广陵法师保持淡淡的笑容，点头言：“魔界如今的魔尊，从前的四护法之一的邵生渊。”
　　李天和对这个答案早有所猜测，和赵修璟四目相对。
　　“果然如此。”
　　广陵法师说完一切，才叹了口气道：“是以小友先前所言，那作祟之人为贫僧师弟，方使贫僧认为不可信。”
　　李天和莞尔一笑道：“法师有多久没去瞧您师弟了？”
　　“数年之久，他并不愿见贫僧。”
　　“法师可知，昨日晚辈所见的明常法师，并非是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