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39、替身傀

　　“楼上那傀儡，恐怕不是什么普通傀儡。”李天和低声说。
　　“活人傀？”
　　“我觉得不是，活人傀不会常年不动，他们有自己的意识。”李天和摇摇头。
　　“先上去。”赵修璟淡定地说。
　　“好。”
　　好在楼梯是石制的，踩上去很实，没有什么噪音。
　　二人屏住呼吸，刻意保持安静，四周仿佛静谧的真的没有人。
　　石梯是环状的，绕了几乎一圈，走过拐角，二楼的景象在眼前出现。
　　不同于一楼密密麻麻的小房间，二楼是一片空荡荡的大平层，周边细小的窗户中，一道道阳光投了进来。
　　由于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下，落日的光线橙红橙红的，即使屋子里有一道又一道光，也显得分外昏暗。
　　乍一看，二楼什么都没有，只有许久没打扫过得灰尘和通过小窗飘进来的沙粒。
　　但角落本应该不显眼一动不动的一个人，却在某种程度下十分显眼。
　　李天和光看着都能感受那个角落给人带来的强烈不适感。
　　这里并不方便说话，眼神沟通通常也说不了很长的话，因此赵李二人原路返回，回到了房间之中。
　　他们转过身后，昏暗的角落，那个一动不动的人，睁开了双眼，随后嘴角上扬。
　　二人回到了小房间。
　　小黑盒躲在角落里，看到是他们回来了，十分高兴。
　　“你们回来了，太好了！”
　　“嗯。”
　　李天和蹲下摸了摸冲过来的小黑盒的盒顶。
　　随后才开口：“有什么发现？”
　　赵修璟皱眉：“他身上的魔气十分骇人，但也环绕着一些真气，有些矛盾。”
　　“是有多骇人？”
　　“与邵生渊相差无几。”
　　“那看来确实很棘手。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即他的确只是个傀儡，这也解释了一些问题。”
　　赵修璟显然也想到了，但没说出口，只是看着李天和。
　　李天和组织了下语言，方才开口：“移气之法与本人离太远，就无效了，但程静提到这法是魔尊下的，可是魔尊明显不在秘境之中，先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看来那个傀儡就是魔尊的傀儡，傀儡与本人相连，想必，那些真气也是这么送到了魔尊手中。”
　　“想要解救秘境中的修士，唯一只能杀了‘他’，断绝他与魔尊的联系。”赵修璟冷静地说。
　　“对。”李天和含笑点头。
　　两人继续交谈，小黑盒乖乖地留在李天和的手中，没有插话。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需要，也没有必要退缩了。”
　　“嗯。”
　　“你的身体，如果受不住，不要逞强。”
　　“我尽量。”
　　小黑盒见他们心意已决，也没有多言，默默地目送他们离开。
　　李天和与赵修璟再次回到石制楼梯前，如同刚刚一样，悄无声息地上了楼。
　　赵修璟稍稍走在前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让开。”
　　李天和已来不及躲闪，非常迅速地引出一道真气在身后，挡住了一道突兀的攻击。
　　然后敏捷地转过身，掏出腰间的和风剑，主动迎了上去。
　　面前果然是那个躺着的傀儡。
　　“邵生渊！”
　　这三个字几乎是赵修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道魔刃劈了过来，李天和略微被打的后退几步。
　　“什么意思？”
　　赵修璟随手挡住李天和身前又一魔气的侵袭，方才说：“这傀儡与那魔尊长得一模一样。”
　　谁知这时，方才没有表情，狂轰滥炸的邵生渊却突然停了下来。
　　仿佛假人般没有表情的脸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机。
　　它带着轻佻的笑容，眼角高高扬起，眼中确是漫不经心，说是本人来了也不为过。
　　这么一张脸出现在赵修璟面前，仿佛自动带了上一千层仇恨滤镜，让人恨得牙痒痒。
　　“哎呀，这位好像是静幽真人，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上回您可是伤的不轻，现在可是养好了？”就连这语气都十成十的相像。
　　赵修璟冷冷地说：“还是多关心你自己为好。”
　　傀儡笑着说：“是呢，上回我伤的也不轻，可真痛啊，您今天要好好赔罪哦。”
　　“巧言令色，少废话。”
　　那边言语交锋着，李天和思考着，突然想起来了。
　　“这是替身傀！”
　　那边两人转过头来，齐齐看向李天和，反应却大相径庭。
　　赵修璟皱眉问：“替身傀？”
　　对面那人却好像十分开心，赞叹道：“小天和还是如此聪明。”
　　李天和一身恶寒，世间能这么称呼他的人不多，这邵生渊从年纪上来看，倒还真有资格。
　　李天和暂时也不管这些，简单明了地同赵修璟解释起来：“替身傀这种傀，算是主人的另一副身体，平日里元神不在时就只会躺着，一旦元神附体，说是本人来了也不为过，但又不完全等同于本人，实力终究有些差别，而且傀儡都有一个弱点。”
　　李天和没有说完整，但赵修璟立马就明白了。
　　无论这个傀儡多高级，终究都只是傀儡，而傀儡的胸前，有一个结，它几乎连接了傀儡的全身。
　　“我明白了。”
　　二人说话时间并不长，但邵生渊不阻拦，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对待将死之人，他向来很宽容。
　　“我可真是个心软的人呐。”
　　李天和嫌恶地看了一眼邵生渊。
　　“临终前的话可说完了？”
　　“脑子有问题建议去治。”李天和说完，主动出击。
　　李天和敏捷地闪到邵生渊的侧面，手中的和风剑闪烁着银光。邵生渊释放出一股强大的魔气防护。就在这时，赵修璟的黑剑剑光也不知不觉地落下，瞄准着邵生渊的面前。
　　剑光与魔气相交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仿佛被坚固的铁壁弹开一般。赵修璟感受到力量的反噬，他不由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
　　赵修璟的黑剑剑光再起，如墨如电，犹如黑龙腾空，迅猛地刺向邵生渊的胸前弱点。只是，邵生渊身旁的坚不可摧的防护屏障，将赵修璟的攻击再次完全挡下。
　　李天和见状，迅速绕到邵生渊的侧后方，手持和风剑，利用剑法的轻巧和迅猛，时不时从旁偷袭。
　　他瞄准邵生渊的弱点，发动突袭，试图找到可以攻击的机会。然而，邵生渊的反应极其敏捷，随手一挥便挡下了李天和的进攻。
　　邵生渊气定神闲，不禁大笑起来。
　　“让你们知道弱点又如何，你们能近我的身吗哈哈哈哈。”
　　邵生渊身旁的魔力大增，那威压到了可怖的状态，对魔气并不敏感如李天和，都仿佛能看到凝固成实体的黑色迷雾。
　　“还是快些结束这小孩子的游戏吧。”
　　“不好。”
　　李天和察觉不妙，立马将真气凝结于剑中，横在身前作为防御。
　　但是邵生渊的动作更快，没等人架起十足十的防御姿态，突然发动猛烈的反击，一记喊着充沛魔气的巨大的拳头朝李天和砸去。
　　李天和的剑身几乎无法抵挡，面对迎面而来的拳头，也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勉力抵挡了一两秒，就被拳头狠狠击中，瞬间被震飞到墙壁上，摔到了屋外。
　　墙壁本就脆弱，被打得四分五裂，形成一个人高的破洞。
　　“天和！”
　　赵修璟见状，担心地冲出屋子。
　　邵生渊紧随其后，立即对赵修璟发起了同样的攻击。也许是因为赵修璟有所防备，又或者是因为室外空间较大，赵修璟侧身一闪，躲了过去。
　　李天和的状态并不算太糟糕，毕竟他之前有进行防御，他迅速从包中拿出一颗丹药吃了下去，脸色在几息之间也逐渐恢复。
　　“我没事。”他说道。
　　赵修璟没有时间去关心半躺在地上的李天和，只是瞥了一眼确认他没有大碍后，松了口气。怒火在他心中升腾，黑剑闪耀着锋芒，主动靠近邵生渊。
　　邵生渊此时已是全力，自然不惧怕赵修璟，他压制住赵修璟，打了几个来回。
　　边打还边笑着说：“此时的你实力不足平日一半，所以何必要垂死挣扎呢，再说，我又不是没杀过你。”
　　“废话少说。”赵修璟不受影响，语气冷静，只是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邵生渊的攻势变得更加猛烈，他不断释放出魔力，使得周围的空气扭曲，形成黑暗的漩涡。他的拳头和魔刃犹如暴风雨般袭来，试图击溃赵修璟的防线。
　　赵修璟时不时还要注意飞向李天和的魔刃，逐渐变得有些吃力。
　　好在不过几招，李天和也缓了过来，丹药的效果让他的状态逐渐恢复。
　　李天和回到了战局，让赵修璟的压力小了些。
　　但这种缓释并没有得到彻底的结局，很快局势处于几乎一边倒。
　　赵修璟自知这样下去，连两败俱伤都做不到。
　　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玉石俱焚也罢了。
　　只见黑剑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一时间，赵修璟身上的剑意也耀眼地夺目，他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李天和没有阻拦，这种时候，不逞强又能如何呢，当真要双双毙命吗？
　　他不想输，也不想死。
　　李天和默默地趁此机会，和风剑一闪，从侧面闪身靠近邵生渊，短暂地夺走了一瞬邵生渊的注意力。
　　邵生渊不禁谨慎起来，这模样与之前同他打一架时的气势一般无二。
　　赵修璟的攻击再次袭来时，果然凌厉了许多，他如同黑暗中的鬼魅，快速穿梭在邵生渊的身边，快的几乎看不见，但每一次攻击都准确无误地瞄准邵生渊的弱点。
　　李天和也没闲着，主动承担起干扰视线的角色。
　　如此快的攻击，即使是他全盛时期的本体来了，也无法全部防住。
　　几经打斗之下，竟真的在邵生渊身上落下了好些深深浅浅的伤口。
　　李天和趁机放了狠话：“想死就快说。”
　　邵生渊边挡边笑：“强弓之弩罢了，我看你们还能撑到几时!”
　　也许是因为，赵修璟体内的移气之法与他的傀儡之身相连，此刻他突然能感受到赵修璟体内流失的真气。
　　李天和眼看被看破了，也不恼，反正也只是诈一诈而已，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也就那样。
　　只是一道事实摆在二人面前，赵修璟感受到体内真气的流失，心中一紧。
　　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黑剑剑芒璀璨，赵修璟的攻击更加凌厉迅猛。他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邵生渊的周围，每一次的剑招都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他狠狠地斩向邵生渊，试图将他击中。
　　李天和见到赵修璟的变化，轻叹一口气，来不及多想，只能闪身靠近。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施展出一些轻巧的恼人的攻击，让邵生渊无法集中精力对付赵修璟。
　　时间在以每秒做倒计时。
　　邵生渊的身上已经布满了伤口，鲜血不断流淌，他大喘着气，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
　　好似身上满是伤痕的不是他。
　　“看来，让我等到了呢。”
　　终于，局势在一瞬间再次反了过来。
　　快到李天和甚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嘴似乎比脑子先出了声。
　　“阿璟！”
　　同样威力的一拳，故技重施，赵修璟几乎没有任何抵挡地被直直拍在了身后堡垒的外墙之上。
　　似乎此拳要更用力些，半个墙几乎倒塌下来，压在了赵修璟的身上。
　　但李天和无暇去将人轻轻扶起，然后将口袋中的丹药喂下。
　　他身后有更难缠的敌人，让他没有没人机会做出除了方才喊的那一声之外的动作。
　　李天和勉强的扛住几下魔刃，还是有一些落在了身上，身体好些麻痹了一般，一丝疼痛也感受不到。
　　邵生渊却突然不动了，原地赏味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景色真是美好，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再见一次。有什么话想说吗，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当然有。”
　　“是吗，我真想听听。”
　　李天和感受着胳膊和腰间的伤口，突然粲然一笑，那笑极为明艳动人。
　　“我想你死。”
　　“真是不乖呢，临死还这么狂妄，你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但是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邵生渊笑着，说话语气十分温柔，但身上的威压不减。
　　李天和脸上同样挂着笑容，气度自然，凝聚身上所有的真气于剑中，准备鱼死网破。
　　和风剑的剑刃变得格外刺眼，李天和率先动手了。
　　邵生渊自然有些警惕，
　　这剑威力极大，被打中即使是他恐怕也要伤上七八分，只是——
　　太慢了。
　　他一瞬间在原地消失，电光朝露之间，出现在了李天和的侧面，这一招他方才从来没用过。
　　出其不意间，纵然李天和反应十分迅速，立马侧身用剑刃去挡，也几乎来不及。

　　时间似乎一下子变得格外缓慢，李天和眼看着这黑洞洞的一拳，离他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一时之间，脑内闪出了很多想法。
　　好像，他一下子拥有了许多时间，允许他去思考。
　　有那么一刹那，李天和其实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以至于让他们陷入如此危险之境。
　　但很快，他又平静了下来，放任魔修凌虐修士，无论是赵修璟，还是他，再来一百遍，做出的选择也会同如今相差无几。
　　他慢慢地向一侧看去，石堆埋着赵修璟，几乎看不到他本人的模样。
　　阿璟他，也不知伤成什么样了。
　　看样子，伤的也不轻，或许二人很快又会‘相见’。
　　怎么这种时候了，自己还在想这种笑话...

　　但万一呢，如果他能活下来，知道自己死了，又该如何想呢？
　　一定很不好受吧。
　　想来，大家似乎都不愿接近他，如果我死了，他独身一人的孤寂，又有谁会为他一一抚平呢？
　　李天和眼前出现一双遗世独立的红色眼眸。
　　那里面好像暗含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那天，那天窗户后的赵修璟的眼睛。
　　他当时看着我，究竟在想什么呢？
　　是想跟我回家吗？
　　回家吗...
　　家......

　　是了，其实我不想死，
　　不想死...
　　因为——
　　我还没带他回家。
　　我不甘心，
　　我想......
　　我想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