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15、牵手

　　赵修璟于窗前徘徊良久，自然不仅是为了打发时间，更是在默默观察过往的行人。
　　今日好像是什么节日，从下午开始，街上的人不断变多，小摊小贩也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热闹之下，自然是暗流涌动。
　　各种各样的人都经过他的视线，但没有人会察觉到有人在窗边观察。
　　其间有不少神色怪异之人，赵修璟不动声色，将样貌一一记下，此时不宜打草惊蛇，来日再秋后算账。
　　眼见天色渐晚，城中逐渐灯火通明，小摊上的彩灯明亮地透过窗户，勉强能看清楚一些模糊的景象。
　　李天和这会看了一下午的书，感到有些无聊。
　　转眼便想到，话本中提到的内容。
　　喜爱热闹的林小姐，独自逃出家中，在喧闹的集市中遇见一位公子，那公子坐在酒楼二楼，一眼便看到了这位活泼的林小姐，二人四目相对，一见钟情。
　　听起来十分有趣，李天和自然也想去见识见识，便独自一人来到集市上闲逛。
　　扬宁府的集市人流众多，到了晚上更是灯火辉煌。摊贩们吆喝着，人群穿梭不息，有些地方甚至显得有些拥挤。
　　今天是个节日，街上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场面热闹非凡，万人空巷，这样的盛况平时很难见到。
　　期间碰见了好些修士，没见过这场面，也出来瞧瞧。
　　虽然多是点头之交，说不上话的人，却也有了几位熟人。
　　只是现在嘈杂得让人难以置信，连相互之间的对话都难以听清楚。
　　在人群中挤过去说上几句话，也是十分困难，有几个人还相携着伴侣，他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摊位上都有些小活动，一群人围在那里欢喜不已。
　　只是对于李天和来说，这些并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
　　不到半个时辰，他已经感到厌倦。
　　李天和有些失望，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书中的人物对这种无聊的集市如此着迷。

　　客栈坐落在一条热闹集市的路边上，从人群中接踵穿过，好半天才挤回客栈门前的小路。
　　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李天和终于能稍微安定一会。
　　倏地，他感受到一道视线轻轻地落在自己身上。
　　应当是从高处向下来的目光。
　　李天和抬头，果然看到有人站在窗边，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
　　那人目光向下，垂眸间睫毛自然敛起，居高临下的眼神中盈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尽管身处熙熙攘攘的集市，人群不断穿梭，但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一边是喧闹热烈，一边是宁静悠远，温暖的灯光似乎无法触及他的身体，只有清幽而微弱的月光萦绕着他。
　　李天和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彷佛此目光跨越百年岁月而来。
　　许是熙攘的集市和下午看的无聊话本给他带来的错觉。
　　向来理直气壮的他难得躲开了他人的目光，尤其是这样一种特殊的目光。
　　那若有若无的视线并未离开，即使不去看，李天和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
　　压下心头如同羽毛轻轻挠搓的痒痒的情绪，没敢多想，迈步进了客栈，彻底断绝了与那道目光的联系。
　　也许是那诡异的目光的消失，李天和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路过柜台时，如同往常一般，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
　　老板娘特别喜欢这个帅气温和还懂事的小伙子，拽着人聊上了好一会。
　　聊完，李天和心境恢复平静，只是看到对面的赵修璟紧闭的房门时，加快了脚步进屋。
　　在房中坐下，他猛灌了一口水。
　　此时也还不过戌时，早得很，但那话本李天和是一点都不想再翻开了。
　　陆弘真是害人。
　　他心里不禁浮现这句话。
　　李天和看向桌上摆放整齐的话本，拿起来放到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然后拿出一本非常正经，不带一丁点故事的医书出来。
　　此书也十分特殊，皆是关于魔修写邪术的内容。
　　实际上，在这种情况下，他读什么书并不重要，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手头这书外人看去肯定是枯燥无味。
　　但李天和自然不同，这书从前其实也看过，但用得少，便记得不多，如今有了用武之地，才认真看进去了。
　　书看进去了，时间自然也过得快了。
　　眼看月上树梢，外头集市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温暖的灯光与人群的喧嚣也都逐渐销声匿迹。
　　是时候该出发了。
　　只是...
　　李天和看了看房门，想道透着两道门的赵修璟。
　　今天的自己实在是有点怪。
　　但他的并没有纠结很久，很快便下定决心。
　　李天和脚步利落，小声而果决地打开门，也没喊也没敲的站那。
　　果然，没过一会，见对面的房门也开了，赵修璟从门口望过来。
　　李天和并没有躲过这道目光，细细地观察对方的表情。
　　冷淡而又直白，正是平日里的赵修璟。
　　李天和内心一片沉静，方才松了口气。
　　果然要少看话本多读医书啊，医书的世界真美好。
　　‘走吧。声音轻些，别发出什么动静。’
　　‘嗯。’
　　简单的眼神交流过后，李天和率先一步走到前头，赵修璟落在了后头，也没看前头那人的背影，而是目光朝着地板，默默跟着。
　　这种静默持续了许久，一直出城了都是如此，一种怪异的气氛围绕着二人，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李天和觉得气氛不对劲，便主动开口打破怪异氛围：“关于那件玄丹，实际上我并没有非常迫切地想要它。我们可以按照先到先得的原则处理。如若你先拿到手，我绝不抢你。”
　　“无事，我只是来处理魔修的。”赵修璟轻声道。
　　李天和耸耸肩。
　　赵修璟要不要都无妨，只要他能先拿到，自己自然不会夺，也不需要特殊照顾，维持朋友间的友情，利益分配十分重要，即使对方不在意也不能侥幸，他向来懂这个道理。
　　“关于秘境我还有些想说。”
　　“嗯。”
　　“你走后，我同子珺又聊了几句，多问了几句有关秘境之事，她说秘境的封印之处，是枚大石，在东郊村落靠西之处，正常解封便可进去。”
　　“但需要注意一点，前后脚进去的人，所处的位置会不一样，虽说子珺同他师弟落在了百尺之内，很快便集合了。”
　　“但我也问过其他朋友，没人进过那个秘境，因此我也不知他们是幸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但无论如何，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一定要一起进。”
　　“嗯，我知道了。”
　　“我还有一个顾虑。”
　　“你说。”
　　“若我们真的被分散到不同地方，你无需寻找我，我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我们最终可以在绿洲集合。”
　　“不会。”
　　这声‘不会’十分果决，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李天和感慨，这人还真是无情。
　　他耸了耸肩，调侃道：“哎呀，果然只有我的和风剑才是我真正的依靠啊，男人的肩靠不住啊。”
　　“阿璟，你不愿意我也强求不得，只是我会去找你的，天涯海角。”如果说这话的时候李天的笑容能稍微浅一点，也许更有可信度。
　　事实证明，有时候沉默无法解决问题。
　　赵修璟深呼吸了一口说：“我是说，我们不会分开。”
　　“真的吗阿璟我好感动。”
　　但事实还证明了，有些问题只能沉默。
　　忽略掉耳边的话，赵修璟快步走开。
　　李天和自觉没趣，便就这么过了。

　　走着走着，突然间，一块巨大的石头出现在眼前，这个石头相当的大，比村口的榕树树冠还宽。
　　李天和、赵修璟立马看向对方，四目交接之时确认了这怪异石块的来头。
　　“你来吧。”李天和非常有自知之明地主动让贤。
　　赵修璟点点头，走上前，首先绕着巨石转了一圈，目光仔细地上下打量巨石的每一处，当转到西北角时，他整个人站定。
　　不同于上次不大的崖壁，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挥，一道真气先出，附在石头的那一面上，真气不断游走，过了会，真气如同云雾，向一块聚拢。
　　赵修璟收回真气，取出符纸，符纸如同自己长了翅膀一般，死死地扒在了石头上，随后他隔空画了一道符纹，行云流水，下笔如有神。
　　最终一个结印，将符纹贴着符纸，拍在了石壁上。他将手掌贴在符纹上，缓缓输入真气。随着真气不断注入，符纹越来越亮，金灿灿的还挺好看的。
　　最终石头的那块虚化，不断旋转，形成一个一人宽的光洞。
　　李天和看着这一人宽的光洞，有些发愁。
　　“这下看来只能一前一后进了。”他叹了口气，“总之听我的，秘境很大，茫茫无目的地找人十分困难，也浪费时间，绿洲集合便好。”
　　“不会。”
　　同样一句话，李天和听出了点不同，似乎是非常确信的语气。
　　“你有什么办法吗？”李天和问道。
　　“嗯。”
　　果然是有法子了。
　　赵修璟迈步，向李天和走去。
　　“是要施什么术法吗？我听说有些术法可以将不同个人相连。”
　　“不用，这样便好。”
　　赵修璟走到他身旁，微微欠身靠近。
　　李天和只感觉他的右手被一个很冰冷的东西包裹住，这东西很滑，也很软。
　　下意识地，他看向自己的右手。
　　“我们牵着进去，不会被分开的。”赵修璟的声音在李天和耳边响起，轻柔而幽幽，似有似无的说话的气声打在脸旁。
　　李天和愣住，虽然平日里牵过手的人那自然是不少，如果握手也算在其中的话。
　　但这会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这种呆愣很快便被夜晚的凉风吹散了。
　　此刻李天和相当的清醒，也十分理智，尽管这感觉十分离奇，但他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因而他并未松手。
　　这短短几步路，显得格外漫长。
　　直到穿过光洞时，他内心不知为何，感到十分坦然。

　　沙漠中，此时也是夜里，没有想象中炽热的日光，只有死寂般的寒冷，当然这也不是个很好的事情。
　　对于修士而言，真气护体，自然是不冷的，只是这环境，一望无际的沙漠和和头顶惨白的月光，四周寂静无声，实在也是让人愉快不起来。
　　秘境之中不能御剑飞行，李天和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他的视线范围内什么都看不到。即使用元神观察周围百尺之内，所看到的景象和肉眼所见没有任何区别。
　　“这究竟是哪位大能，要创造这样的秘境。”
　　修士们多喜欢山水，所以秘境也多是山水，要说沙漠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李天和望着赵修璟在前头不疾不徐走着的背影。
　　“这是要去哪儿？”
　　“先找绿洲。”
　　“你知道绿洲在哪？”
　　“不知道。”
　　“那你这么淡定地往前走？”
　　“凭直觉。”
　　“好吧。”
　　修士的直觉向来灵验，但也正因如此，许多人在追随直觉时丧命。
　　然而，面对眼前这种前途未卜、无处可寻的情况，只能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直觉了。
　　更何况如果情况变得无法应对，或许可以像徐子珺那样布置一个阵法，找到阵结，然后离开这里，至少不至于丧命。
　　李天和默然不语，暂时选择跟随着赵修璟。
　　沙漠的夜晚没有一丝风，尽管修士们的真气护体，但肌肤仍能感受到微微的寒意。
　　此刻，一切都安静无声，前方只有一个人行走，而那人也不说话，就那么走着，而李天和的元神所及之处亦无其他存在。
　　他的意识逐渐飘离，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些模糊的记忆。
　　为什么那只手如此冰凉？
　　就像是，死人一般。
　　李天和摇摇头，试图摆脱这诡异的念头。
　　他费劲地清醒了一下思绪，然而，当他一眼瞥见远处那特别圆润的明月时，意识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他仿佛看到一个被月光笼罩着的人站在窗边。
　　李天和心不在焉地想着，那个站在窗后的人在思考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