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111、一对玉佩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只是这华西府仍然寒冷，前几日还下了雨，那雨一落入空中，立刻就被冻成了雹，打在身上还有些疼。
　　李天和从外面回了客栈，一脸不高兴，坐下就冲着店里小二要了壶酒，小二吆喝着应了声。
　　等了半天，正当李天和忍不住想催时，一双白皙的手拿着一壶温热的茶出现在眼前。
　　“怎么是茶，我要的酒呢？”
　　李天和怒而抬头，却只瞧赵四有些微沉的脸色，
　　“天气凉，喝些热茶。”
　　李天和才不领情，嘟囔着抱怨：“就是天气凉才要喝酒，身子暖。”
　　面前人低声道：“喝酒伤身。”
　　李天和忿忿地倒了壶茶，道：“反正受伤的又不是我，我注意那么多作什么？”
　　这话中的抱怨，显然已经不是在说眼下之事。
　　赵四默默忽视掉，问起其他：“东西都收拾的如何了？”
　　“没什么好收的，一把和风就够我走天下了。”
　　李天和一口一口喝着，像是在把手中的茶当做酒喝似得，喝完两杯还要呢喃两句：“早知就去师傅酒窖里再偷几瓶百花春揣身上。”
　　“还是要少喝些。”赵四也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嘴上都是那些絮絮叨叨，没什么特别的，平凡但温馨。
　　李天和撇撇嘴，
　　“你这快不惑之年的老年人，是很难理解我这样将将二十五的小年轻的心理。”
　　“喝完便出发罢。”
　　“行，都听你的，赵老头子。”李天和摆摆手。
　　赵四对于李天和时不时就攻击年龄的事，表示不在意。他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八，对于修仙之人而言，简直再年轻不过了，李天和也就空有二十五的年岁，若论及心境与性子，放在凡间，最多不过十五，单纯如白纸。
　　李天和不肯迁就，这华西府有些破旧，生生在这满大街都没什么店的地方找了家这样子还看得过去的客栈，价格自然也比其他地方贵上许多。
　　出了客栈，才看到当真是荒芜一片，不过头顶挂着的各色彩带倒是十分好看。
　　李天和对华西府没什么兴致，觉得这里连百花站都不如，听闻要离开，才终是兴奋了许多。
　　小幽境虽说只是仙魔两修交易之府城，算不得真正的魔修之地，但毕竟是属于魔界的地盘，李天和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魔界，虽眼下事务紧急，但不免是心怀些期待。
　　顺着马车，一路飞驰到城门口，这车夫是普通人，不敢入魔城，李天和便也放他回去了。
　　二人也没什么防备，大大咧咧地就跟在队伍后头，等排到他们时，看收的神情有些怪异。
　　“阁下可是百花谷的那位李天和？”
　　李天和不明他意，刚想率直点头，却被赵四打断，他平静问道：“有何问题吗？”
　　李天和聪明，立马就明白，此刻不能那么简单地就认了身份，似乎有隐情，于是立马乖乖站住不动。
　　看守神情仍是古怪，嘴上却说着：“哦，没事，我就问问，阁下在魔界也有些名气，如今见了本人，有些激动。”
　　他的话简直漏洞百出，这面上哪有激动的神情，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赵四将疑虑埋在心头，冷静言：“我们能走了吗？”
　　李天和看了看身后开始大排长龙，也笑着附声道：“是啊，我们倒是无所谓，别让旁人等急了。”
　　看守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抱歉，二位请进。”
　　虽说进门时有些差池，李天和并未放到心上，很快便被小幽境内的别样繁华转了目光，独留赵四一人还有些介意。
　　小幽境内卖的东西特别，好些都是李天和眼下所需之物，李天和自然逛的起劲儿，诸如符纸，木剑，甚至还有修士所写的斩妖伏魔的自传，都十分有意思。
　　李天和只负责拿，赵四跟在屁股后面付钱，等走完一趟长街，手中东西多了不少，李天和没想那么多，只嘴里念叨着‘这个有意思’‘那个也有意思’地窜来窜去，赵四也随他去了，毕竟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翻不出什么风浪。
　　等走到长街尽头，一时间路两旁亮了不少，大红灯笼，各色装饰，一阵风袭来，叮铃铃地直响，空气间还有阵阵香意，要说最独特的却不是这两侧独特的街景，而是街中之人，穿着清凉。
　　李天和没见识过，平日里被管的严，看过的话本都少，无聊就练练剑，翻翻剑谱，最多去藏经阁逛逛，看看前辈写的小故事，当真是纯洁如莬丝花，只觉这些人神态有些怪，有些扭曲。
　　“赵大哥，这些人是什么？”
　　说着李天和好奇有些像往里走几步，却被赵四一把拽住后领，李天和刚想送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赵四便沉声开口道，
　　“这些人是邪恶的魔修，他们会吸你的骨血，吞你的精气，要远离。”
　　李天和没被这忽悠吓到，只是问：“既然如此坏，为何没人去杀了他们，那些人还要主动靠上去？”
　　他的手指指向一些醉醺醺的修士模样的人，满脸色眯眯地去摸女子的手。
　　赵四冷言：“自取灭亡而已。”
　　李天和总觉着赵大哥有些偏激，少年心性虽不懂，但许是天性如此，还是有些新奇，其实相比之下，他平日里见过的女修要更为漂亮，气质也佳，更别提他身边这人，虽说凶是凶了点，管的也多，但确实是李天和见过之人中最好看的一位，那路边的女人连赵四的指甲盖都比不上，但胜在这打扮李天和没见过，不免多瞧了两眼。
　　不过李天和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一察觉到身旁之人脸色一黑，黑眸一沉，显然就快到底线之处，李天和立马收了目光，目不斜视，用清朗的少年音：“走，赵大哥，我们找客栈去。”
　　赵四被这人直接拉走，脸色缓和不少。
　　多年相处，李天和对赵四的底线拿捏得十分清楚，绝不越雷池，皮是皮了点，但还是在乖巧懂事那一范畴内的，越长越大，也让赵四省心不少。
　　二人七绕八拐的，没选长街人最多的地方，反而找了个相对清幽之地住下，开了两间房，按惯例，李天和住稍里头的那间。
　　李天和平日里虽好玩，但也明白眼下情况越来越紧急，赵大哥眼下情况不算好，那魔种虽被师傅暂且压住，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否则几人也不会出此下策，亲自来魔界一趟，大海捞针般寻那魔头。
　　为今之计，他们必须想法子，潜入到逻裟境之内，方才有机会寻那魔头。
　　赵四本人或许也是想开了，其实反而不急，只想着陪少年心性的天和再多几日，心里想的，也皆是自己身故后，愿他不要忘了自己这种不能说出口的不吉利的话，毕竟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怀着这心态，赵四这些日子以来，倒比往日平易近人许多，李天和能感受得到，明明因此得了些自由，却一丝一毫也不觉得高兴，只觉得心头有股无名火，非常烦躁。
　　这种烦躁与纵容，放到现下便是，二人之间多了条莫名的浅浅的沟壑，并在肉眼可见变得越来越宽。
　　从前李天和数次对赵四的管束感到烦闷，甚至多次心里许着愿，快快修炼，等实力超过赵四之时，就要翻身做主人，嚣张一把，也要让赵四体会一把这种被约束的滋味，但如今赵四因为那魔种，身体渐弱，此刻若真打起来，李天和肯定占便宜，但却怎么也痛快不起来，好像还更烦闷了。
　　二人运气确实不会那么好，却也是预料之内的事了，小幽境住的都是些散修，唯一较大的门派也就是芙蓉门，但芙蓉门所行之事与给人下魔种这样的事无关。
　　碌碌来回走了两个时辰，最大的收获也不过是收了一对玉佩，这玉佩做工一般，法器品阶也不高，但作用十分神奇，持有玉佩两端之人，只要同时紧握玉佩，便能沟通，虽不能距离过远，一个府城之内才可。
　　李天和当然是自己留了一个，另一个欢欢喜喜地给了赵四，赵四很犹豫，总想着李天和自个儿收着，将来给个其他能陪在身边的人也好，
　　比如，沈平文。
　　思及此，赵四还是难受了片刻，手中拿着硬塞过来不得不收着的玉佩，也减免不了半分。
　　或许是他陪着李天和长大，实在是太熟悉，从崇云仙尊不由分地扔了个五岁的面团子开始，到好动的少年时代，再到如今个头与自己一般高的少年心性的青年人。他很难想想，陪在李天和身旁的会是另一人，
　　赵四也想过，或许自己离世过后，李天和的确会伤心，甚至是伤心的撕心裂肺，不过再伤心，几十年的时间总能治愈，然后逐渐淡忘，重新长出羽翼，再次飞翔，他会有合得来的新朋友，沈平文定会取代自己的地位，如现在一般带他吃喝玩乐，就这样数次不经意间的对比间，渐渐把他扔到脑后，每每想起，都是那个管很多的讨人厌的‘赵大哥’。
　　这枚小小的玉佩，从来就不该属于他。
　　赵四却没有松手，告诉自己，我没有要太多，我也不贪心，我只是帮忙存着而已，等将来，再由天和亲手，交予真正的主人。
　　赵四唯一想的只是，要做些什么，让自己不要被轻易忘掉，能被记得再久些。
　　这些心思，李天和什么也看不出来。
　　二人沮丧回了屋，李天和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初入魔界，一切不会如此顺遂，但当真迷茫，毫无收获时，也不免有些沮丧。
　　赵四本就不抱希望，低声安抚道：“没事，天和，没事的。”
　　李天和的确是少年心性，被打击了，也能一瞬恢复，不多时便又斗志昂扬，
　　“沈大哥说我命途顺遂，一切定能如我所愿，我这运势向来不错，定然能找着的。”
　　赵四沉默片刻，道：“嗯。他的话向来是对的。”
　　李天和倒是有些怪异，
　　“你平日里向来不待见沈大哥，这我还是第一回听你说他好话。”
　　赵四压下心头郁闷，冷静言：“沈平文是个好人。”
　　李天和摸不着头脑，还是说：“你能这么想倒是好的，他这人的确古怪，可能阵修都有点怪癖在身上，但性格不错，若你能与他好好相处，自然便知道了。”
　　赵四垂眸，沉声从鼻尖应了一声“嗯。”
　　这种关系的转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李天和自然没觉得自己说几句就能把这事给扭过来，赵四应了一声，给了个答复，就也不再多言。
　　不多时，屋外有人敲门。
　　赵四虽警觉，但自认没什么仇家在身上，主动去缓缓开了门。
　　来人是一名眉眼含笑的男子，但笑的明艳，看上去十分年轻，只是修士的外貌向来不准，从周身隐隐散发的气息来看，应当是个修为很高，活了有段时日的高阶修士。
　　赵四不觑，淡定问道：“什么事？”
　　李天和好奇侧头看去，但外头的男人被赵四基本挡住，李天和只能瞧见他穿着黑衣，款式简单，但腰间似乎别着宽边锦带，衣服修身，衬得体态挺拔，个头比赵四要高一点。
　　“赵大哥，是谁啊？”李天和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许是听见里面的声音，男人侧头看去，由于被赵四挡着，男人也只能看见里面人的一点衣服，不过仅此，这男人神色明显欢悦了许多。
　　赵四只觉这人有点变态，语气不善，再次沉声问道：“请问您什么事？”
　　男人终是开了口，声音倒是很沉，
　　“我找百花谷的少谷主。”
　　赵四眼看着这人的话与自己的想象一致，直接回绝：“他没空。”
　　当真是睁眼说瞎话，李天和就在里面坐着，这句话完全是来堵人的，这男人显然也看出来了。
　　不过这男人脾气相当好，也不恼，而是笑吟吟道：“无论有空与否，我以为，你们不该拒绝我，因为，我能帮你们。”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赵四心头一跳，他皱眉细细观察起男人的神情，一派淡然自若的模样，这话说的也十分有底气。

　　我好想扭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