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11、随从小李

　　第二日清晨，李天和一早起来，随手收拾些东西。
　　要说收拾，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
　　码好还摆不满一张桌面。
　　除了衣物基本都是些医书，丹药，和一些草药，沿途些许用得上。
　　倒是武器——
　　李天和看向已经收回的和风剑，好好地挂在窗边。
　　“少谷主，都准备好了，真人已经在等您了。”
　　“走吧。”
　　他靠近墙边，取下和风。

　　“怎么换了身衣服？”
　　李天和走进一瞧，平日里赵修璟就算摘了黑袍也是一袭黑衣，如今罕见地穿上了素衣。
　　这气质倒是骤然间变得与众不同，原先怎么看都是面色肃杀、神情冷漠的黑衣剑客，如今居然也能算是白衣飘飘的仙人，与那寡淡的面部表情相衬，倒像个高冷不与世俗的素衣真人。
　　“避嫌。”
　　说来好笑，别人为了不让他人认出来，都是遮住点什么，这人倒是需要脱掉点什么才好。
　　“这素衣倒是不错，比原先黑的那套好看。”李天和莞尔道。
　　“你倒是没收拾什么东西。”
　　“我的东西本也不在这。”赵修璟轻声道。
　　李天和耸耸肩，转头看向身后的小伍，
　　“马车呢？”
　　“少谷主，车马已在那儿等候。”
　　“好的。”李天和点了点头。
　　“小伍，告知山中人，清心山暂时封山，除原本山中人和师傅，其他人的来访暂且先拜谢了之，若有纠缠之人，如实告知我不在谷中便好。”
　　“我外出之事，应当不久便会传出，倒不用担心纠缠之人。”他补充道。
　　“你年岁最大，性格沉稳，清心山便托付给你了。”
　　李天和交代完事，方才一步踏上马车，向前头的小玖比了个手势，示意启程。

　　去往扬宁府的路途倒是不远，日夜兼程，两日便可到达。
　　小玖虽比不得真正的修仙之士，但作为百花谷药童，也比常人强上许多，两三天少吃不睡，也不影响什么。
　　但马却不是什么神马，依然还是要休息。
　　同时考虑到半夜赶路的安全性，李天和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出发前看了下，”李天和拿出地图放在膝上手指比划着，“从百花镇到扬宁府，途中有三座大城，却不必每到一处就要停歇，浪费时间。”
　　“以我们的速度，找一处停歇一晚便好。”
　　赵修璟平和地接过话：“越州府。”
　　“正是如此，越州府是所遇第一座大城，路途稍远，快马加鞭，凌晨时分才可到达，也便于休息片刻。明日跑上一整天，后日寅时即可到达。”
　　“听你安排。”
　　“嗯。”
　　李天和微微靠前，同小玖轻言几句，方才坐了回来。
　　眼看行程决定下来，李天和心情不错，眼角都带上了些笑意。
　　“李道友。”
　　正巧赵修璟轻声唤道，李天和也提议道：
　　“说来，我们共同都经历了一遭，接下来肉眼可见也还要共患难，赵道友还这么客气啊，唤我天和便好。”
　　“......”
　　这提议最初没什么别的意思，但赵修璟眉头一皱，嘴唇轻抿的沉默模样，李天和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他嘴角一勾，轻笑着继续说：“那正好，总是叫你真人，赵道友的，也怪生疏的。”
　　“修璟、阿璟、或者小璟？你喜欢哪个称呼？”
　　见那人皱眉都快皱到头顶了，李天和心中反而心情更加愉悦。
　　“你不说话，我可擅自主张了啊。”
　　“小璟嘛，有点占你便宜，指不定你还比我大呢，修璟听起来太拘谨了。”
　　“不如称呼你阿璟如何？”李天和笑眯眯地说。
　　传闻中，静幽真人行踪神秘莫测，想来自然，也从未有人如此喊他，也当然不会与人亲切沟通。
　　眼下也无聊，李天和当然也是有一丝逗弄的心思在里头。
　　逗陆弘时，那是一说一个回应，看陆弘炸毛，十分有趣。
　　赵修璟身上的乐趣却不同，像是在戳一个不肯吭声的刺猬，一戳一缩的，也别有风味。
　　“阿璟，唤句天和听听？”
　　李天和这语气，活像街边的小流氓一口一个的‘小娘子，唤句相公听听’。
　　就连一帘之隔的小玖听着，都忍不住在内心吐槽，他家少谷主实在是太不正经了。
　　见这刺猬彻底缩了起来，连个口都不留，整个人缩在角落，李天和也不在意，毕竟刺猬是不会炸毛的。
　　反正再戳也戳不着了，逗人也讲究一个可持续发展。
　　李天和不以为意，遂耸了耸肩，转移话题。
　　“我把和风也捎上了。”
　　赵修璟对于气氛的突然转变感到有些疑惑，但还是接着说：“嗯，带着也好，有自保能力。”
　　“只是上回练剑，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且和风许久未与我接触，也不知还认不认我这个主人。”
　　这种剑多半有灵，虽不说到了有灵智的程度，但也是认主的，他人来用当然也行，但真气催动一般有阻碍，最终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看到李天和似乎真的放下了刚才的开玩笑，赵修璟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无事，有我在，非到必要时刻，也用不上和风剑。”
　　这话本意当然是指赵修璟修为深厚，剑术拔群，一般人难以伤到他们，李天和自然用不上和风剑。
　　赵修璟的表情十分冷淡，这素衣师尊的模样，显然没有他意。
　　李天和也没有多心。
　　“你这别在腰间的宝剑可有名字？”
　　反正离得也不远，李天和顺手摸了把那看起来不起眼的黑剑。
　　直觉告诉他，这剑绝不似看起来那么不起眼。
　　“黑剑。”赵修璟沉声答。
　　“你这名字倒是简单明了。”看得出是本人起的名字。
　　这摸上去手感倒是挺不错，看得出造剑原材料不普通。
　　“从哪得的？”
　　“别人送的。”赵修璟垂眸。
　　“看你这神情，送剑之人不简单啊。”李天和观察着赵修璟的表情。
　　“嗯。”
　　“听闻你是个散修，难不成是个什么世外高人所赠？”
　　“不是。”
　　“算了，不想说便不说吧。”指不定还是段伤心事。
　　李天和感觉身旁之人余光瞟了眼他。
　　“我向来体贴朋友。”李天和轻笑道。
　　“嗯。”赵修璟点头。
　　“我朋友都唤我天和，既然你承认朋友，不如也喊一声？”
　　赵修璟沉默。
　　他转过头看向小窗外不接话，自然地提了另一个事。
　　“这附近是平村，你可曾听闻多年前的平村惨案？”
　　李天和本来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讨到什么，便自然顺着他这话往下接，
　　“什么惨案，没听过，说来听听。”
　　“约莫一百多年前，有个魔修在这施邪术——”
　　“哦，说到这，我倒是记得，只是不记得具体地名了。”
　　“据说那魔修夺取村民的生命力，设下阵法，就连路过的修士都不放过，一时之间，村内十几口人惨死和两名修士真气尽失，连具尸骨都没留下。”
　　“那魔修最后还是静幽真人一剑刺死的吧。”
　　“......”本想顺口讲个故事的赵修璟，被人抢了话，一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这行走的传奇，做过的事都快编写进修士入门指南去了。”李天和言笑晏晏，一摊手，一幅我也不是故意要抢话的模样。
　　“还是有些人的睡前故事呢。”
　　“你呢？”
　　“什么？”
　　“你从何得知。”赵修璟面无表情。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都是陆弘跟我说的，他睡前就听得这个。”
　　“不如我给你讲故事得了。”
　　“什么？”
　　“话说呢，从前有座山——”
　　李天和亲手拉扯过两个小孩，讲睡前故事的能力那可是绝顶的。
　　那可谓是口若悬河，故事情节紧凑、引人入胜，表达生动、真实，说到高潮之时，那更是语气上下起伏，整个情节充满戏剧性和悬念，让人无法预测。
　　赵修璟难得听入耳，时不时还提问两句。
　　末了还意犹未尽，不由得轻声道：“绝处逢生，不可谓不是个好结局。”
　　“只是这小孩是谁？”
　　“我编的，没原型。”李天和摆摆手。
　　赵修璟只觉心头好似被刺了一刀，刚刚付出的真情实感如溪水一般流走了。
　　他忍不住望向李天和，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还有故事吗？”
　　“自然是有的，你听我给你编。”
　　李天和泰然自若，忽视掉一旁侧目的视线。
　　“在那西北角，有处村庄——”
　　如此循环往复，竟不知不觉聊到了亥时。
　　李天和的声音不算小，一帘之隔的小玖，也听的一愣一愣的，要不是手上正牵着绳，不然整个耳朵都要伸进帘子内去了。
　　直到最后一个故事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李天和感到有些口渴，便也作罢。
　　赵修璟虽意犹未尽，但也知道适可而止。
　　“喝水。”他将水壶递给李天和。
　　李天和说了这么多，也心安理得地接过。
　　“唔。”他一饮而尽。
　　“说来，你真想听，我说一晚上都无妨。”
　　别看赵修璟平日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但作为倾听者，给出的回应却恰到好处，提的问题也往往正中要点。
　　说故事的人自然喜欢捧场的听客，现在李天和看赵修璟那是说不出的顺眼。
　　“但今日先这样。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这越州府我倒来过，但从来只是匆匆路过，不晓得这城中情况，听闻早年间，你也来过此地，不妨与我说说？”
　　这其中的听闻，自然不是简单的来过此地这么简单，静幽真人当年在此地闹的事可不小，清剿了一个当地十分有名望的家族。
　　当然这个家族也不冤枉，全族修魔，常在城中掳小孩炼丹，走失儿童几乎都是被这家族中的长老给害了。
　　清剿过后，只剩下一些还未长大，不与此时相关的小孩以及妇女。
　　这也是常常被流传在话本中的传奇故事之一了。
　　赵修璟自然知道李天和提到这件事情，肯定也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他侧目看了一眼李天和，见他并没有奇怪的反应，才开口说道：
　　“这城虽是大城，但无门派庇护，自然鲜少有修士，我们隐藏身份为好。”
　　“嗯，听你的。”
　　李天和扒开门帘嘱咐道，
　　“小玖，等会守城人问到，便说我只是过路郎中，夜半在此地歇脚。”
　　“好的少谷主。”
　　“哦，对了，也别称呼我少谷主，叫先生就好。”
　　“好的先生。”小玖犹豫了一会，继续问：“那真人如何称呼？”
　　李天和思考了一会，灵机一动，笑着说：“他是我的随从，协助我的，不必尊称。”
　　“呃...”小玖有些无助看向靠里面那人。
　　“就这样。”那人也没什么反应。
　　“好的。”
　　小玖淡定转头。
　　“唔，得给我们改个名字。既然要做戏，那就要做到底咯。”李天和微笑。
　　这建议虽是李天和玩笑话，但本身想法确实不错。
　　赵修璟也微微点头。
　　“这样，我叫李四，你叫赵五如何？”
　　“不妥，太过简单。”一眼编的。
　　“那就去掉一字，我唤李和，你唤赵璟？”
　　“不妥，与原来太过相似。”容易被联想到。
　　“那我为李明，你为赵华？”
　　“不妥，太普通了。”容易叫混。
　　三番拒绝，李天和也没生气，只是向后仰着，嘴角上扬，轻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阿璟想一个？”
　　赵修璟虽顿了片刻，但也不推辞，沉思了片刻道，
　　“赵和与李璟。前者是你。”
　　“换姓吗，可以。”李天和仔细捉摸了这俩名字，倒确实觉得是个好想法。
　　只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随从小李——
　　赵先生——
　　李天和突然想到什么，瞟了一眼赵修璟，
　　突然发觉自己也许被占便宜了，虽说那人看上去也并无他意。
　　不过话已出口，李天和心态非常良好。
　　无论如何，此刻他是赵先生，那位才是随从。
　　所以，随从小李就随从小李吧，反正也是取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