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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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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之后自是无事,慕姓男子在床上似乎沉沉地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沈散独自地坐在桌前,室内的烛火幽幽的,她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又看着他放在桌上与她并排的一柄剑。记得一开始并未发现他随身携带着宝剑的,后来才看见他不知从何处抽了出来……这一柄剑也是极华丽的装饰,与她的那柄比起来似乎更要好上一个档次,倒与他的一身打扮相衬。
此人不知是何身份,看他的武艺却是相当不凡,身手矫健,招式凶狠,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这种武功套路,看他刚才毫不犹豫地出手,应该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吧?他明明也吃了酒菜,却没有一点事,除了他本身便有提防之外,便是他的武艺惊人,但既知有毒,他却为何不肯告诉与她?
当晚沈散便坐在桌前许久,想着许许多多无关的事情,末了她又走到窗前,隔着薄薄的窗纸看着外面,但是上面是黑色的,下面是雪白的,除此之外她也看不清楚什么。到下半夜敲过了三更之后,外面的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而她也倚着桌子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清晨她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惊醒了,模模糊糊地,她急忙睁开眼睛,看见他已经坐在桌前吃着早餐了。慕姓男子看着她醒来,便说道:“你醒了?”
“是,”沈散点头,忽然察觉自己身上披着的那一件斗篷不是自己的,而是绛紫色的一件,怔了一下。
他看出了她的意思,便说道:“你的那件湿了,我已经吩咐伙计拿下去烘烤,很快便会拿回来。”
她的衣衫还是整齐的,应该没出什么事,沈散想道,对于他的关心一时也心存感激,想了想便礼貌说道:“多谢你,慕公子。”
慕姓男子闻言忽然地停住了手,只看着她,沈散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却见他微笑着点一点头,说道:“很多年都没有听到有人这样称呼我了,在下姓慕,羡慕的慕,单名为时。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沈散,”她简单地答道:“沉沉之沈,离散之散。”
慕时的样子像是细细想了一想,他笑着点一下头,这微笑起来的模样倒是没有昨日那么冷峻,也不是那般的凶神恶煞,他看上去温和许多,一边吃着酒,一边把另外的一副碗筷推到她的那边,说道:“沈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可否告知一二?”
沈散并不想与此人太过交心,但是他毕竟两次出手搭救自己,不能过于无礼,便答道:“自南方来,现下要前往京城去拜望一位朋友。慕公子呢?”
“我也是去往京城,”慕时微笑说道:“在下世居京城。”
沈散闻言看了他一眼,世居京城,看来他是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后裔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还是少与此人打交道好些,她点一下头,起身走出房门去。沿着厢房一路走向东,便顺着楼梯下去,只见下面的人比昨天已经少了不少,甚至可以说几乎少了大半,她走到柜台前,看见那伙计正坐在那里,便说道:“伙计,你这边的客人少了很多,都走了吗?”
伙计看见她自是认得的,他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老板做主把那些人都赶走了。”
“赶走了?”沈散怔了一下,说道:“你们开店不就是为做生意的吗?怎么还有把客人硬往外赶的道理?”
“小的不清楚,是老板的意思。昨天老板还把小的狠狠地训了一顿,说小的给你们二位端上的酒菜有问题,里面被下了药,但这不是小的做的,怎么知道这好好的菜里就下了药呢?”伙计哭丧着脸,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既是同情又想发笑。
沈散笑了一笑,走去掀开厚帘子向外看一看,只见地上积着的雪厚厚的一层,从门外一直通到不知名的地方,她不由得苦恼起来,看这架势今天就别想出门了。她想了一会,回头看着伙计,说道:“那些客人都是怎么走的?这么大的雪出得去吗?”
“客官有所不知,这雪积起来是四更之后的事,前面虽然也有前几天积的雪,但也化了一些,勉强可以走,而且这些客人多半住得不远,不是问题。”
“我今天想要出门,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想?”
伙计闻言吐了一下舌头,说道:“这可难了,这么厚的雪,又没有见日头出来,正不知几时才能化呢,骑马容易滑倒,走路太慢而且也不好,有什么法子可想?”
“套辆马车不就行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沈散回头看时,却见慕时不知几时也从楼上下来了,此人走路时总是悄无声息,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内功修为相当高深。
伙计见他如此说,便说道:“即使能套着马车也不方便啊,那马在雪地上行走容易摔喽,而且……”
“啪”的一声,一锭纹银已经放到了柜台之上,慕时淡淡地说道:“今天午饭之前,给我弄辆车来,至于马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伙计的眼光只盯着银子,又来回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位阔绰的客人,尤其是身材挺拔的那一位,他咬着牙细细地盘算着,然后四处瞧了一瞧,便笑眯眯地收下了,说道:“好,小的这就出去找车去,客官尽管放心,一定给您弄辆车来,就是用抢的也要抢一辆来。”
沈散见他跑得欢快,忍不住笑了一笑,说道:“慕公子的银子真是有用,我说了半天不顶事,你一出手就能事情做成了。”
慕时也笑了笑说道:“银子如果不管用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管用的?”
沈散看着他,这位慕时的种种举止都显露出他绝不是个一般江湖人士,她深思着,只听到他对自己说道:“沈兄,现下除了我的白马外,很难有马可以在这样的雪地上行走,我看这一路去京城你我只能同行了,你的意思如何?”
“同行?”她看着他,慕时点一点头,说道:“莫非你有其它办法?还是你想继续在这个小客栈呆着?”
“不行,”她摇头说道:“我有急事必须即刻赶去京城。”
“在下也是,”慕时说道,他打量她一会,目光略有几分深究。
这让她感觉到不自在起来,心里其实并不想与他一路同行,可是却又想不到其它更好更有效的办法。她点头应允,然后说道:“我上去收拾一下房间,顺便把行李整理一下,”说着便匆匆地走上楼去。
慕时目送她上了楼梯,自己独个儿踱到了客栈门外,雪已经停了,但是看这状况也是下了整整一夜吧,他这会子没有穿上斗篷,冷不丁地也感觉到几分寒意,真是要命的天气!他暗暗地咒骂了一句,用力地跺了跺脚,又往前面又多走了几步,但见这远近的一排排房屋都是低矮破旧的,被这沉沉的白雪积压着,恐怕随时有可能会塌坍下来……
忽然看见客栈的伙计从另一边跑了过来,看见他时一路招手一路奔跑,冷不防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沿着雪便一溜向这边滑了过来,滑到慕时面前的时候他抬脚轻轻挡了一下,然后问道:“怎么样?”
伙计急急地自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冰雪,一边高兴地说道:“弄到了一辆。”
慕时闻言心里宽了一下,便随意地问道:“多少银子?”
“什么银子?”伙计似乎不明白。
慕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是问你花了多少银子雇到车的?”他冷冷地打量着对方一会,说道:“恐怕你没有掏银子吧?怎么,我刚才给你的银子你都独个儿落了腰包?”
“这……”伙计见他态度又换了一副,顿时胆怯起来,只支支吾吾地说道:“人家说不要银子,反正……反正出不了门,车子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而且……”
“一派胡话!”正推门出来的沈散听见伙计这一番狡辩的话,不由地有些生气起来,说道:“你自己要拿银子,倒是不肯分一点给人家?怎么这个世道上还有像你这样的小人?”
伙计闻言低着头不敢再说话,慕时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沈散不明白他为何发笑,但是他笑完之后又说道:“大乱之下始有此,”然后摇一摇头又说道:“赶快去把车拿过来,我们即刻便要出门,还有,叫那车主也一起过来,快点!”他说着自那伙计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伙计便又一溜地滑了出去,比刚才的速度还要迅速,沈散看着忍不住笑了。
“真是个贪财的小人!”她笑着说道。
“这样的人多得是,不足为奇。”慕时淡淡地笑一笑说道。
“倒也是,”她赞同了他的意见,想起刚才自己一时愤怒发表的粗浅言论,十分不妥,也想明白他刚才的笑容是何意思了,她说道:“可惜朝廷都没有政策来整治一下这类小人!”
“贪恋钱财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贪恋权位。”
此话一出沈散心里微惊,她看向他,他的目光却只是放在远远的白雪上,看他那个样子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了若指掌,她沉默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慕公子是官府中人吗?”
慕时闻言转头看她,微微一点头。
沈散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好,她蓦地想起昨天夜里上门寻仇的那些人,其中有一个好像就是称他为慕大人的,看来他的确是当官的,而且身为京官,恐怕不是地方官员可以比拟的吧?……只听到慕时也在问她道:“沈兄是江湖中人?”
沈散看了看手中握着的宝剑,知道无法隐瞒自己的身份,也点头默认,幸而慕时问到此时也不再继续下去了,只又转头去看前面的白路,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对着她说道:“你在这儿等他回来,我到马厩去看一看,”还没等她应下来,他一挑门帘便走进去了。
这个人真是……大概在家里习惯了别人服从他的任何言语了吧?虽然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那口气怎么硬得让人感觉不舒服?沈散无奈地笑了一笑,转头看见那伙计带着一个人向这边走了过来,走近时她发现那是个年过四旬的男人,身形枯瘦,身上的棉袄已经露出了发黑的棉絮……
伙计看见她便端起了笑,说道:“客官,小的把人带来了,那位客官呢?”
“在后面,”沈散一见那位男子那破烂的衣服,瑟缩的神色心里就有些不忍,她冷冷地盯了伙计一眼,说道:“你去帮慕公子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