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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客人 ...

  •   景云在那个小旅馆住了整整一个星期,期间父亲来过几次给他带了一些生活用品。但他停留的时间总是不长,言语间带着令景云欲言又止的疲惫与无奈。

      他数次想要开口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但对上父亲的眼睛便只能沉默,接受安排。

      那个周末说好去看的艺术展,也自然成为了被遗忘的事情。

      景云坐在狭小的旅馆房间里,透过小小的窗户往外看,路上的行人都在笑,似乎连窗台上的小麻雀都是快乐的。

      全世界最不幸的人好像只有他。

      不知名的恐惧像是一只大手牢牢攥住他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消除母亲的误会,重新回到那个家呢?

      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家的……

      第二个星期也依旧是这样,景云背着书包从旅馆去学校。做在课堂上却好像坐在一团迷雾里,周围的声音环绕着他却无法被真的听取。

      时间很快就到了这个周末。

      周六的晚上,景云正坐在床上发呆,敲门声轻轻响起。

      好像很犹豫,又好像是坚定。

      景云的心脏猛地一跳,似乎在预告着什么。

      “来了。”他还是下床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父亲,下意识想对他笑,笑容却很勉强。

      景云看着他的脸,明明还什么都没听到,却仿佛已经全都知晓了。

      景云被送回了福利院。

      很凶的院长爸爸,那天不仅长的凶连说话都凶的随时会吓哭小孩子。

      景云抱着自己的行李坐在门外,听见他在里面砸了东西,程先生在里面连声的道歉。

      很快程先生从里面走出来,摸了摸他的头发走了步履匆匆的走了。

      院长爸爸出来抱了他。

      景云听见他哭了,于是安慰他,“没关系的,我理解的。”

      就像他那天晚上对程先生说的那样。

      程先生坐进那个破旧的椅子里看着他,告诉他,许女士生病了,心理疾病。

      她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实在是太过紧张了,家里有外人在对她来说是一个需要时刻警惕的威胁。

      景云这才明白,两年的时间也并不能将他从外人变成家人,他甚至还是一个需要被警惕的威胁。

      好像那些被轻柔唤醒的早晨,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暖心叮嘱真的都是一场梦。

      于是他只能说“我理解的。”

      他从程先生的脸上看到了怔然,接着说,“她生病了,病人都需要被照顾,我,理解的。”

      程先生的脸色很差,比他进来时还要差,他似乎已经做好了接受哭闹的准备,可面对这样平静的景云。如山般沉重的愧疚与歉意却更能压垮他。

      最终他只能站起来,落荒而逃般走出了那扇门。

      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十二岁的景云坐在那间狭窄的房间里说理解,没有哭。

      即将三十岁的景云却坐在属于自己温暖的屋子里泣不成声。

      也许是那时他还太小,像一片身不由己的叶子,只能随着风随着水前进或后退。

      被动的接受一切好的坏的,想要的不想要的。

      无法改变任何事情,又不想自己太难过,所以只能给自己找能接受的理由,所以只能选择理解。

      他吞咽了太多的委屈与不甘,无法消解,难以消解。最终只能随着时间被岁月沉封。

      而今晚他们的出现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已经铺满尘土的箱子,释放了他那些阴暗潮湿的心绪。

      泪珠一颗颗像珍珠般饱满圆润,砸到书页上溅起小水花,浸染一片。

      他垂着脑袋,手掌抵着额头,削瘦的肩膀颤抖着,直到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脑袋上,才察觉到身边有人。

      “怎么了?谁......”鹿和琛对上景云抬起的眼,莫名的的呼吸一滞,慢半拍才接上后面的话“欺负你了?”

      景云白玉般的脸庞在暖色的灯光渲染下愈发显得温润漂亮,潮红的眼尾烘托着玻璃珠似的瞳孔,睫毛被泪水浸染,粘成一簇簇的。看过来的眼神无助又惹人怜爱,像是门外被暴雨淋湿的可怜小狗,呜咽着祈求着被收留。

      小狗看着他,轻声问,“小鹿,确实……是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小孩的吧?”

      那天在车上的问题他在此刻又问了一遍。

      “当然。”鹿和琛也依旧这样回答他,“是会有这样的父母。”

      景云缓缓垂下头,手指在书角搓磨,他的声音很低,“可是,为什么就只有我被丢掉呢?”

      “发生什么了吗?”鹿和琛坐到他身边,唇凑过去,吻了吻他潮湿的眼角,尝到了伤心的味道。

      “没事。”景云沉默了两秒才回答他,“只是刚刚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被吓到了。”

      托词,鹿和琛自然没信,于是又亲亲他的脸,“真的不跟我说吗?你知道的我很厉害的,不论谁欺负了你,我都会帮你报复回去的。”

      景云只是摇头。

      鹿和琛想了想,“或者我帮你找找你的父母怎么样?让你当面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抛弃你。”

      景云被触动了般,猛的抬头看他,“不要!”

      他拒绝的太快,快到鹿和琛都有些许惊讶,“为什么?你宁愿半夜在这偷偷的哭,也不愿跟他们要一个确切得答案吗?”

      “不要,不要去找他们。”景云紧紧抓住鹿和琛的手臂,“我,我不想见他们,也不想知道他们有什么苦衷。”

      “你为什么就认定了他们有苦衷呢?”鹿和琛问。

      “因为我不原谅。”景云红着眼,看着软弱,可话说的又决绝:“我不原谅。”

      鹿和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原来是怕自己心软啊,我们阿景怎么这么可爱。”

      “那就不找了,尽情恨他们吧阿景。”

      景云因此情绪低落了好几天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甚至有些羞愧于那晚的哭泣,毕竟已经是那么久远的事来,该翻篇了。

      而鹿和琛似乎再次在这间小房子找到了乐趣,他停留的时间,越发的多了起来。

      俨然已经是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

      他像是一个正常的朝九晚五打工人,早上与景云温存后穿戴整齐去上班,晚上回来偶尔会给他带小礼物,也许是一束花,又或者是一个乐高模型。

      甚至还会有小朋友的衣服玩具什么的。

      很温馨的举动,让景云难以抗拒。

      时间来到第八个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景云已经慢慢消失的孕吐反应又卷土重来,有时只是单纯坐着看电视,也会突然感到不舒服,抱着垃圾桶吐出来。

      这使得他原本就没有什么增长的体重又往下跌了几斤。

      他变得有些懒,开始学会赖床,也不想做饭了。

      鹿和琛似乎被他这种有些强烈的孕期反应惊到,专门抽了一天带他回家看了医生,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但这种情况几乎是无解的,只能等。

      索性景云的精神还不错,也许是产期将近,给予他一定的精神支撑。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与肚子里的小朋友见面了。

      各种婴儿用品与玩具已经将收拾出来的客卧堆的满满的。

      这天下午,景云正窝在沙发上挑选奶粉品牌,许久无人问津的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拘谨又礼貌的三声,随后便安静下来。

      景云愣了愣,穿上拖鞋缓缓走过去。

      站到门前的那一刻,房门再次响起,依旧是三声。

      景云便凑到猫眼前往外看。

      那一瞬,像是骤然遭遇雷击一般,他一手扶着门整个人僵在那,半晌才在再次响起的敲门声里回过神来。

      他站在那,没有开门,也没有走开。

      门外响起低低的交谈声,似乎在议论什么。

      也许是确认家里没人,他们离开了。

      景云便扶着肚子走向阳台,隔着玻璃朝下看。

      很快,一对男女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两鬓都见了白,但打扮得体,似乎为这次上门做了一定的准备。

      两人站在楼下又说了两句,忽然回身似乎要抬头向上看。

      景云骤然一惊,猛的朝后退了一步,惊慌中险些没站稳,好在扶住了阳台门才没摔倒。

      他没敢在伸头朝外望,好一会儿才缓慢回身走回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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