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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孤岛 ...

  •   江未那神气十足的模样,简直像是在吹嘘此生最大壮举。
      沈淮棠瞥他一眼,知道他不会说真话了,便也就此作罢,懒得搭理这沾沾自喜的花孔雀,径自迈步往回走。

      他追在她身后不满地喋喋不休:“你不信?看不上我呀?我多有性价比啊,长得好看,还有点小钱,想要嫁给我是人之常情,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夜间温度降低,两人将车内座位放倒作平面,放上防潮睡袋,而后穿着保暖的衣服钻进去,又裹上厚毯子,伴随着车载暖气,就这么凑合一晚上。

      次日清晨,沈淮棠醒来后发现江未不在车内,外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似乎又是工作的电话。

      她仰面躺着,一时不想起身,窗外的雨短暂停了,可头顶还是乌云密布,天空昏昏默默,坏天气仍然持续。

      难道真的白跑一趟?

      观星容易,流星雨却难得。
      也不知是她运气不行,还是江未倒霉。

      沈淮棠想着,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心里轻轻叹口气。

      江未结束通话回到车上,眉头微微皱起,却在见到她已经醒来后又露出笑脸:“睡得如何?”
      “就那样吧。”她懒散地歪头,海藻般的长发从枕头水泄似的流淌而下,“怎么,又有突发情况?”

      “云端——就是余谨他们公司,老对头了,尽给我使绊子。”江未眯起眼睛哼道,“是不是余谨干的?他看不惯我跟你出来玩儿,净是给我找事儿。”
      沈淮棠失笑:“他还没有那么无聊吧?”

      “那谁知道?这人瞧着端整,指不定肚子里憋着什么坏呢。”江未对余谨的不爽毫不遮掩,理直气壮地造谣,“说不定他就趁着你我都不在鹤城的时候,偷偷去浇死我公司里的发财树。”

      沈淮棠被逗乐,终于清醒:“好好好,防火防盗防余谨。”

      说笑间,他们就着蒙蒙小雨再次上路,五个小时后,终于抵达目的地余光镇。

      入住镇中心的客栈后,沈淮棠先是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将满身的雨水潮气与漫长车程的疲惫冲洗干净,而后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开始补觉。
      下午她被饿醒,肚子抗议得很大声,草草收拾过后,江未正好来敲她的房门,拉着她去镇上的当地菜馆,两人这才正经吃上一顿热饭热菜。

      吃饱喝足,沈淮棠又开始拿着手机研究起天气与计划来。
      淋漓不尽的大暴雨极大程度拖慢了他们的行程,途中不少景点也关门谢客,在这种恶劣天气中,别说冒雨游玩,连下车都有安全隐患。

      然而,他们只有七天游玩时间,时间并不充裕,且路途遥远,原计划第四天抵达最佳观星点布含山谷,已经是在赶流星雨的尾巴。

      余光镇原本是计划中第二晚夜宿之地,然而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
      如果现在即刻启程,或许能够在明天下午赶到布含山谷,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

      沈淮棠一心想着抓紧时间,但在回客栈退房时,老板顺嘴问一句:“你们这么着急忙慌,是要去布含山谷吗?”
      他叼着烟摇摇头,收了他们的房卡,挥挥手道,“我劝你们缓缓,就算你们能赶上流星雨,可这天气实在不好说,乌云太厚了,估计一晚上啥也看不着。”

      这话一说,沈淮棠当即有明显的迟疑,虽说已有心理准备,可到这一刻,气氛仍是凝重得让人不敢呼吸。

      “老板,除了布含山谷,还有没有其他推荐的观星点?”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像是冰川融雪,“我们难得来一回,还是想碰碰运气,要实在看不着,也没办法了。”

      客栈老板理解地点点头,思索片刻:“倒确实是有另一个山谷,并不是景点,也就是本地人偶尔会去。”
      他打开地图,指着路线说,“看到没有,布含山谷在这儿,绕过这座山,就能到罗屋山谷,其实距离不太远,但要再次经过暴雨区。”

      沈淮棠颔首:“开过去要多久?”
      老板瞟一眼他们停在外面的越野车,估算后说道:“天气允许的情况下,你们抄抄近道,十五六个小时应该就能到。”
      说罢,他有些不放心,“下雨就不好说,你们还是得注意安全,如果遇到危险,及时掉头,或者呼救,明白吗?”

      时间上仍然紧张,沈淮棠转眸看向江未,递过去询问的眼神:“你是想试试看,还是说,我们就在余光镇转转,然后打道回府?”
      “当然要试试。”江未似是洞悉了她的想法,毫不犹豫地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来都来了,怎么能白跑一趟?”

      他们将越野加满油,补充药品与食物,沈淮棠坐上驾驶座,握住方向盘,启动车辆,发动机的轰鸣声夹杂在雨声中,车轮碾压过泥泞的路面,溅起无数砂砾。

      然而,当他们真的出发,却发现这边的天气情况比预想要更艰难得多。明明还是下午,却看不到一丝蓝天,阴沉似夜。
      两人轮换着开车,一刻不停地赶往目的地,气氛却沉寂不已,车内沉寂,在客栈内还信誓旦旦的两个人,早已被重压压得说不出话。

      密密匝匝的雨幕笼罩大地,周围皆是一层灰蒙蒙的纱幕,周围的景色模糊不清。风声呼啸,将雨水卷起,拂过车窗,带来冰冷的寒意。
      江未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滴,低声说:“开始下冰雨了。”
      雨水落地成冰,敲击声很是刺耳。

      此时的温度已经很低,哪怕车窗紧闭,车载暖气也开到最大,寒风仍能透过缝隙一点点灌入车内。
      沈淮棠身上裹着厚厚的外套与毛毯,仍是打着寒颤,不停地搓着已经冻得刺骨僵硬的手,呼吸间,空气凝结白雾。

      突然间,车底传来砰的一声!
      越野车颠簸两下,随即失去平衡。

      江未赶紧踩住刹车,车身一阵剧烈摇晃后,稳定下来。
      竟然爆胎了。

      沈淮棠与他对视一眼,相对无言。
      这时候,车窗外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伸手不见五指,风声凄厉,雨水如利刃。
      车灯穿透着暴雨,形成一条模糊的光束,只能照亮前方不远处的道路。

      现在,并不是下车换胎的好时机。
      她拿出手机,却发现通讯设备也失去信号,无法呼叫救援。

      这一下,他们彻彻底底成为了荒郊野岭中的一座孤岛。

      在暴风雨的轰鸣声中,时间仿佛变得无比缓慢,度秒如年。
      江未缓缓地将车开到路边停下。

      熬人的黑暗里,沈淮棠沉沉叹一口气,只觉得这场永无止境的暴风雨已经蔓延进她的身体里。
      乌云堵在喉间胸口,尖锐的冰雨横冲直撞,剐蹭出无数细微的痛意。

      沈淮棠伏低身子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江未以为她哭了,手忙脚乱地伸手去安抚她:“没事,等雨小点我就去换车胎……”

      结果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淡漠的死气沉沉的面容,没有眼泪,唇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江未当即都不敢碰她了。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

      “对不起,我搞砸了。”她仍然保持着那惊悚的笑容,很有种平静的癫感。

      自以为做好万全准备,自以为能有破局之机,自以为能有超绝好运气,才导致他们沦落这步田地——
      能见度极低的天气里,旷野公路边,车辆爆胎,电子信号全无,孤绝得如同汪洋中不知何时便会翻落的一叶扁舟。

      说句难听的话,他们要是死在这里,可能一周都不会有人发现。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后,江未竟然偏过头,难以自持地笑出了声。
      沈淮棠盯着他逐渐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片刻后,也被感染得干笑两声,最后竟然是两人莫名其妙地笑成一团。

      “太离谱了。”江未笑得眼角带泪,桃花眼闪闪烁烁,“我十八岁都没有做过这么莽撞的事情,事实证明,冲动真的是魔鬼。”
      “谁不是呢?”沈淮棠也笑得没力气,“别人总说我理智冷静,经此一役,英名尽毁,太倒霉了啊。”

      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让两个靠谱成年人在匪夷所思的路途上横冲直撞,终于体会到淋漓尽致的低眉倒运。

      高反的症状不知不觉间卷土重来,沈淮棠的脑袋突突的疼,眼皮沉重,连胃部都翻腾灼烧起来。
      她忍了又忍,再次为这次令人哭笑不得的旅途而感到无奈与赧然。

      江未察觉到她身体不适,再次给她接上氧气设备,多围一条毯子:“反正也走不了,趁着这时候好好休息吧,等雨小点,我们再做打算。”

      沈淮棠顺从闭眼,昏昏沉沉。
      就算加了毯子,冷意仍从车外不断渗透,一点点夺走她的体温,然而此时她的精神实在过于倦怠,不知何时竟真的睡着了。

      她陷入一个短暂的梦境。

      梦中与当下的环境天差地别,没有冷雨,没有旷野,她在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上,怀着期盼的心情爬上一座废弃灯塔,然后开始漫长的等待。
      直到灿烂的太阳落下,深蓝的天幕缀满星辰,而后出现缤纷的流星雨。

      那是一幅极其绚烂的画卷。
      可她独自孤独坐着,久久地凝视远方,直到流星雨结束,黑夜散尽,海平线泛起天光,她都没有等到想见的人。

      二十岁的沈淮棠,或许还不知道,她再也等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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