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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日恋人 ...

  •   书桌前,沈淮棠铺开纸张,提笔书写。

      梦港岛,戒指,书店。
      她在“梦港岛”下方划出一条横线,目前只有这个地点可查证。

      网络上的资料显示,梦港岛远离大陆,位于汪洋深处,鲜为人知。
      岛并不大,从港口上岸,入目之处是一片形形色色的店铺市集,绕小路即可走到旅客流连的沙滩。
      沿着海岸线一路慢行,就能看见岛上居民的生活区,那一座小教堂在小岛的最高地,极为醒目,而相反的,在岛上植被最繁茂处,却藏着一家宁静安和的疗养院。

      总而言之,这是一座远离城市喧嚣的疗愈之地。

      沈淮棠翻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碧光粼粼的海面、金光灿烂的沙滩与颜色浅淡的建筑,毫无记忆。
      然而仔细看过手头上留存的病历,当初她确实是在梦港岛上的疗养院养病。

      她用笔帽戳戳额头,冥思苦想,却未有结果。
      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失忆而困扰过了,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她想清楚活在当下的道理,而那些流沙似的过往,越想抓紧,就越是争先恐后从指缝流走,实在难以强求。

      只是,江未出现后,她的心里总浮现隐隐淡淡的不甘,细究源头,情绪又隐藏消失,毫无踪影。

      那天她与江未没有再说更多,探病时间已到,他该休息了。
      离开之前,她摘下银戒归还,指尖触碰他掌心时,她低声问:“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江未哽住一瞬,轻轻眨眼,一时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到最后,他也只是抬眸狡黠一笑:“等你下次来探病的时候,我们再聊。”

      成年人之间的“下次”,大多是托辞。
      江未大抵想到这话的不严谨之处,特地给沈淮棠发信息确认时间:“下周一有空吗?”
      他又补一句,“不要再带一箱钙片来了,这玩意儿也不能当饭吃。”

      这溢出屏幕的嫌弃感,让沈淮棠啼笑皆非,她回想起宴会厅里他潇洒风流的模样,觥筹交错时能八面见光,却又带着三两分骄矜的压迫感,如此笑面虎,怎知私底下竟有种一本正经的好笑。

      她回复:“好。”

      正在此时,门挂风铃叮当作响,栖居的楠木大门被推开。
      沈淮棠正要说句“欢迎光临”,抬眸见来者是余谨,转而扬扬下巴,算作招呼。

      余谨大步流星走来,将手中纸袋放在桌上:“知道你肯定没吃,顺路给你带了鳗鱼饭。”

      她将纸笔收起,伸了个懒腰,朝他眯眯眼:“谢谢。”像只惬意的猫。

      余谨无意间瞥见她电脑屏幕上梦港岛的照片,登时警觉道:“怎么在看这些?”
      沈淮棠拆着鳗鱼饭的包装盒,漫不经心回答:“找找记忆。”

      他微微皱眉:“因为江未?”

      “因为江未。”沈淮棠慢悠悠地说,试探他的态度,“谁让你锯嘴葫芦似的,我只能自己查了。”
      见余谨面色沉沉,她又说,“不过,也不止因为他,我还想知道这本书怎么写出来的。”

      她指指旁边的书本,那是她失忆前的作品,这几天为了寻找江未的痕迹,又重新拿出来翻了一遍,“再不写第二本,我的读者全都要流失干净了。”

      余谨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儿,双手撑在桌沿,严肃地俯视她,声音亦是冷硬:“你去见江未了,对吗?淮棠,不管他跟你说什么,通通不要搭理,听到没有?”

      她立时想通关窍,抬眸平静注视他:“你也去见江未了,对吗?因为他曾是我男朋友?”

      “他是这么说的?”余谨的语气霎时间染上嘲讽,冷哼道,“他也配?”

      沈淮棠心平气和地细嚼慢咽,腾手给他倒了一杯菊花茶,慢慢推过去:“你这么大火气做什么?你之前说,是我自己滚下楼梯才摔到脑子,但看你现在这样子,莫非当时是他把我推下去的?”

      “如果当时是他推你,我可不是骂他两句就算了。”余谨拉着个脸,没动茶杯,只定定地瞧着她那张处变不惊的面孔。
      五年前的意外,让她身上最柔软的部分与记忆一同消失,她不再叫他哥哥,遇事也不再与他商量,变得陌生而冷硬。

      不过,解决事情的方法却没有变过。
      她与别人意见相悖时,从不会大吵大闹,而是用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强迫挡路者让道。

      无论他怎么说,沈淮棠并不松口。
      沉默地对峙许久后,余谨终于退步,回忆道:“你那天约他在废弃灯塔上见面,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他没有来,你精疲力尽,冻得高烧,下来时踩空滚落,才导致……这种人,还敢自称是你男朋友?”

      沈淮棠闻言,想到江未在医院时说,她留给他一条“不要再找我了”的信息,就此消失。
      若是久等一夜也无音讯,心中失落才说这句话,倒也合乎情理。

      然而,她还是摇摇头道:“他来与不来,与我的意外没有直接关系,既然灯塔已经废弃,本来就有安全隐患,就算他来了,我在楼梯踩空的概率也绝不是零。”

      余谨说:“可你恐高,怎么可能会主动约在灯塔见面?”

      “这倒是。”她若有所思,夹着一块鳗鱼忘记入口,“我竟然能克服恐惧爬上灯塔,约他见面,必然是投其所好,不知是为了看海还是看星星……再加上你对他意见那么大,看来,当时的我应该挺喜欢他。”

      余谨咬牙切齿:“你还在为他说话?”
      沈淮棠无辜道:“我只是在客观分析。”

      “吃你的饭,别分析了。”余谨大手一挥,语气不容拒绝,“他以前不曾接受你,现在又何必来招惹你,怕是失去你以后,才想起你的好,这种人,没有继续交往的必要。”

      ·

      周一,沈淮棠如约抵达鹤羽医院,小杨领着她到江未的病房门口,便离开了。
      她进门的时候,正巧碰见护工在给江未换药完毕,正在小心翼翼地缠绷带。

      伤口很疼,江未为了转移注意力,转头看着窗外的晴空与流云,嘴唇因隐忍而紧紧抿着。沈淮棠这会儿才发现,原来他不笑的时候,气势更偏凌厉,连带着侧脸都冷峻起来。

      听见开门声响后,江未转眸看来,神情未变,眼里却乍然绽放无与伦比的光华。

      沈淮棠对他眨眨眼,站在旁边等待,顺便欣赏一番旧日恋人漂亮的身体。
      第一回见小江总时他身穿西装,第二回是病号服,皆将他的身形遮得七七八八,瞧着高大瘦削,肌肉若隐若现,此时上半身未着寸缕,才显出洁净流畅的线条来,而束缚他的绷带与肌肤上星星点点的微红擦伤,更是……锦上添花。

      沈淮棠中肯地评价自己,眼光不错。

      她欣赏的目光过于放肆坦然,倒让江未疑窦丛生,却又不好开口,待护工终于离开,他整肃的面色未变,耳垂却似染了桃花红,更显得那颗红痣鲜艳欲滴。
      他不看她,自顾自穿上病号服,瞄一眼她饶有兴趣的眼神,嘀咕一句“臭流氓”,又指着放置在窗台上的一小束花朵,“给你的花。”

      那是一束白雪山,淡青落在纯白上,似寒冬后的第一抹春意。

      她的目光一顿:“为什么送我这个?”
      “你……”江未盈盈而动的眼神逐渐变得慎重,“现在不喜欢花了吗?”

      沈淮棠接过,垂眸浅嗅,半晌颔首:“还行,算喜欢吧。”

      听到她的肯定,江未不露声色地松口气,目光在她双手间逡巡,左右三番后,终于确定她两手空空,登时又难以置信起来:“让你别带钙片,别的也都没有啦?”

      沈淮棠轻笑,并不作答。
      如上次般,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病床边,单刀直入地问道:“可以说了吗?如果我们曾经是恋人,为什么五年了,你也不来找我呢?”

      江未并不意外她的开门见山,闻言轻叹道:“我是不找吗?我是找不到。”

      “你想想,你我相识在异国小岛,通讯方式仅限手机,收到你最后一条信息,再联系已是被拉黑的状态,回梦港岛后,已经找不到你了。”
      沈淮棠确认道:“收到我信息时,你根本不在岛上?”

      “对,当时我不在,而且那段时间,我们之间多是用电话短信联系。”江未回忆,“我回去后,你在岛上住的房子人去楼空,医院只说你发生意外,已经转院,我将附近的医院跑遍,也没有得到你的消息。”

      她意外:“听起来,家大业大的小江总,竟是在亲自找我?”

      江未垂下眼帘,轻呵一声,听起来像是自嘲:“当时的我,还不是小江总呢,所以动用不了任何家里的关系与资源,只能亲自跑。”
      那一丝厌倦的情绪转瞬即逝,他的眼眸又弯成月牙,对她笑道,“更何况,我是找女朋友诶,自己跑是应该的。”

      沈淮棠未接他讨巧的俏皮话,只用那双淡漠的眼静静凝视他。

      一时间,空气的流动都微妙起来。
      失忆的分明是她,可她身上并没有任何记忆缺失所带来的不安全感,反而回报以审视的目光,似乎能清晰地判断他所说是否属实。
      在她面前,一切谎言都会化成齑粉。

      被如此注视着,江未的笑容支撑不住,又开始叹气:“是真的,当时我还在念大学,与家中关系也不大好。”

      沈淮棠无视他抛来的烟雾弹:“所以,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江未泄气,见实在瞒不住,才抿抿唇说道:“一年前,不到一年半。”

      她思索半晌,大抵是江未来鹤城前夕,彼时他已经是“小江总”,查查新开未久的栖居书店应是易如反掌,只不过对她失忆一事仍不知情。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来见我?”

      江未听到这问句,沉默一瞬,周身开始散发淡淡的生无可恋:“我工作很忙。”

      他修长的手指揉揉太阳穴,双眼无神道,“宴会那天,我已经开了十个小时的会,能挤出一刻钟去应付社交场合都是极限,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
      语气一顿,他笑笑,“怎么知道,就是在这一刻钟里,你出现了。”

      多新鲜呐。
      头一回见到一身班味儿的总裁。

      这倒并非虚言,听闻江氏集团本是家族企业,如今却只剩江未兄弟二人。江未的哥哥仍在滨城总部,而江未则来鹤城扩大版图,瞧着风光,实则步履维艰,初期公司彻夜灯火通明,老板带头加班,所幸加班费够厚,年终够肥,稳定后也安排放假出游,这才安抚员工们躁动的心。

      “而且,我也没有想清楚要怎么见你,类似于……近乡情怯?”江未想想,低声说道,“当初是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当面问个清楚,可你确实让我不要再找你,而且也过去三四年,我又何必硬凑你面前?”

      听着是赌气的话,可他微微低头,细碎的阳光落在眼睑,又氤氲开,似是拢上轻薄的雾气,未落雨却潮湿遍生,让人无端想伸手替他抚去那从未诉诸于口的闲愁万种。

      如此引人动容的一幕,沈淮棠却能八风不动地颔首:“好,我知道了。”
      江未抬眸,眼底的阴霾在看到她的瞬间尽数散去,他又轻笑道:“你看,不管你问我什么,我可都说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沈淮棠一顿,忽而直起身来,毫无预兆地俯身凑近他。
      那瞬间入侵安全社交范围的气势,带着陌生的亲昵与柔软的攻击性,江未下意识紧绷脊背,扯得伤口都疼痛起来,他暗咬后槽牙,迎上她步步紧逼的目光。

      “你很喜欢看星星,是吗?”

      江未竖起十二分的防备,却难以预料会是这种问题,不知所以然地点点头:“是,怎么了?”

      沈淮棠仍与他对视,手却变戏法似的从风衣口袋里抽出一张纸。
      江未接过展平,这应该就是随便从记事本上撕扯下来的普通纸张,边缘呈锯齿状,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潦草至极,他仔细辨认,才发现那似乎是一篇极简的旅游计划。

      “为了感谢你救我,我决定,带你去旷野上看星星。”
      她看着他,似乎找到了逗他的乐趣,指腹在他手背惊鸿一点,又在单薄的纸张上轻轻一弹,发出哒的一声。

      而后,她学着他方才的语气,缓缓说道:“你看,我可不是两手空空来探病,只是基于你的身体情况,迫不得已需要延迟满足……等你出院了,抽个三五天的假期,再来找我兑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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